翌日清早。

闹铃第N次被拍灭，江舟终于挣扎着从睡梦中抽身。

他像往常一样在被窝里拱了拱，头脑昏沉地坐起身揉揉眼睛，然后趿着拖鞋穿过走廊，迷迷糊糊推开卫生间门……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嗯？洗漱台前怎么站着人？

用力眨了眨眼睛，江舟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再睁眼时，林烬淮从镜前转过身，正含着泡沫冲他扬起带着清香的灿烂笑容。

“早——”

“砰！”

林烬淮一声早安未出口，门被重重甩上。

江舟一路狂奔回房间。

跑姿如未出阁的花季少女般娇羞。

混沌的大脑被冷空气刺醒，他总算察觉到异样在哪了——家里多了个人，而自己刚才光着上半身跟人打了个照面。

胡乱套上校服后江舟站在床边呆滞了一瞬。

不对啊，他跑什么？男生早上只穿个裤衩子洗漱不是很正常吗？

都怪林烬淮，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真是的，忘穿上衣还犯天条了不成？小时候他俩洗澡还泡在同一个缸里呢！现在他别扭个什么劲啊。

思及此，江舟真想脱掉衣服再大大咧咧、坦坦率率地重新在林烬淮面前走一遭。

但他脑子还正常，没真那么干。

再次推开卫生间门时，镜面上的水雾已经散尽。

林烬淮正将沾湿的黑发向后捋，几缕发绺垂落在光洁的额头。镜面清晰倒映出他挽起袖管的小臂，青筋在皮肤下延伸。

“早啊。”他偏头轻笑。

此时晨光穿透百叶窗缝隙，未擦净的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缓缓下滑，没入挺括的校服领口。

江舟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滴水珠，牙膏挤到指腹才猛然回神：“哦…早、早啊。”

林烬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让出洗漱台的位置，还贴心地拧开水龙头放了盆温水，将毛巾搭在江舟触手可及的地方。

“今天起这么早？”楼下江佑言的脚步声在厨房响起，由近及远，紧接着家门“吱呀”一声打开：“燕麦粥在桌上，趁热喝。”

江舟叼着牙刷探出头，含糊不清道：“慢走不送！”

等他慢腾腾晃悠到餐厅，再盯着桌面花瓶里的插花、眼神空洞地往嘴里送完早餐，林烬淮已经坐在对面看了好一会儿书。

才意识到这点的江舟对此感到非常抱歉，忙咽下最后一口，抓起书包表示可以出门了。

林烬淮悠悠合上根本没有翻动过一页的书，不紧不慢站起身，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面包屑。”

“……”江舟面无表情伸出舌尖卷走碎屑。

好的。敢情你不着急。

差点被哽死。

—

课间，江舟倒头欲睡。

额头刚贴上臂弯，眼角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有人贴心地挡替他挡了刺眼的阳光。坐起身扭头一看，一个“谢”字还未出口，正对上窗边的蓝条纹衬衫。

小王笑得慈祥：“林同学，来趟办公室。”

江舟：“……”

请问教室前后门的作用是？

林烬淮刚抬脚迈出门槛，向庭禹就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邪了门了，刚看见六班那个小美在走廊来回晃了好几趟。”

“小美是谁？”沈砚之问。

江舟扯下盖在脸上的校服外套：“怎么不叫大美二美？”

“谁说没有大美？”向庭禹咧嘴一笑，“当然只有江梓悦是啦。”

江舟拳头咔咔作响。

向庭禹忙按下他的手哎呀哎呀道：“重点不是这个！你们发现没？今天走廊上人多了不少。”

余思文闻言转过身：“难不成楼下厕所坏了，所以都挤到五楼来？”

三人齐声：“有道理。”

“蠢啊！”世事洞明的学委心下愤道“孺子不可教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唰地合拢手中折扇：“来看他的。”

扇尖点向江舟身旁的空位。

哦，看林烬淮啊。

江舟恍然大悟。但还没入夏呢你扇什么扇子？

不对，林烬淮有什么好看的？他是动物园新来的猴子吗？

窗外适时飘过几个踮脚张望的女生。

“听说真人比照片好看！”

“人呢人呢？”

“旁边是击剑队的江舟学长诶！他们居然是同桌？”

向庭禹：“没错，他们还同居。”

“？！”

林烬淮推门进来时，江舟正单方面镇压向庭禹试图让他闭嘴。见他回来，江舟停下动作挑了挑眉：“猴哥回来啦，小王找你说什么？”

林烬淮脚步一顿：“……”

他自动过滤掉这个诡异的称呼，淡定道：“介绍学校的社团。”说着把申请表放到桌面。

“打算报哪个？”江舟接着问。

林烬淮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展开卷起的宣传册，目光落在首页那张击剑队合影上。江舟被激动的队友围簇在中间，左手环抱头盔，右手高高举着奖杯，汗湿的额发下眉眼稍显稚嫩却肆意张扬。

江舟一怔，凑近看清照片后笑了笑：“他们怎么还用这张？都多久了。”

“初三那会儿拍的吧。”向庭禹瞄了眼，“你看宋垚还在队里呢。”

“宋垚？”

“初中同学。”江舟语气微不可察地淡了几分，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后来转学走了。”

林烬淮敏锐捕捉到他刹那间的紧绷，视线在他侧脸停留一瞬，转而落回照片。

他这才注意到站在江舟身边的女生。女生一袭利落短裙，扎着丸子头，笑颜明媚而灵动，手臂自然地搭在江舟肩上。

“击剑队招新需要考核吗？”林烬淮突然将册子从江舟手里抽走合上，状似随意地问。

“怎么？”江舟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轻笑反问：“想来？干嘛不选航模社？我记得你以前还拿过奖。”

“想跟你在一起。”

江舟被这话弄得一愣，随即失笑。他倾身凑近，仰头望向林烬淮眼睛，揶揄道：“总这么黏着我可不行。”

想起这家伙小时候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往自己身后躲的模样，江舟放软语气：“每周四下午可都是社团活动，再考虑考虑吧？”

“……”林烬淮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睫。

半晌，他嘴角扬起一点浅淡弧度：“好。”

上课铃响。

教案啪地被甩在讲桌上，全班为之一震。

姚萍冷眼扫视一圈，气场全开：“昨天的抽查结果让我怀疑大家是不是把脑仁落在家里了。”

所有人的呼吸跟着屏住。

“从今天起，背诵改成两人一组。课前抽查，一人不会——”她指了指教室后墙，“双双站到后面去当门神。”

几秒鸦雀无声后，此起彼伏的哀嚎爆发。

姚萍眼皮都没抬一下，面不改色翻开课本：“放学前课代表把名单给我。”

上课不到二十分钟，江舟感觉后背被人戳了戳。不用想，准是向庭禹那话痨又憋不住了。

“小江。”果然，身后传来气音：“咱俩组队呗？你这样的也就只能祸害祸害我了。”

江舟差点气笑。

什么叫“你这样的”？真没觉悟。

林烬淮侧目。

“那什么……”向庭禹默默缩回扒在椅背上的手，“我突然觉得还是找沈砚之更合适。”

“并不。”沈砚之婉拒。

江舟刚要答应，闻言想立刻转身给向庭禹一下。

这货耍人呢？

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扯。

林烬淮悄咪咪道：“跟我组？”

对哦，旁边还坐着个人。

“h——”

“好”字还未出口，江舟眼皮一跳，抬头正对上姚萍的死亡凝视。

“请位同学来分析这句话在全文的作用。”江舟看到姚萍假意移开视线，梭巡一圈，又落回自己身上。

“那就江舟——”

他悲催地撑着课桌站起来。

“旁边的新同学。”姚萍笑眼弯弯，“林烬淮是吧，你来。”

江舟跌回座位。

林烬淮冷静起身。

很好，虚晃一枪。

江舟承认自己被晃到了。再瞧林烬淮那副二愣子般的茫然懵懂，他只觉得头顶仿佛有万马奔腾踏草而过。

狠狠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冷汗，江舟用手指在课桌下疯狂比划，无声咆哮：“知道是哪句话吗？！”

林烬淮眨了眨眼：“不知道。”

“……”我看你淡定得很呢。

“第五页最后一句。”沈砚之突然低声提醒道。

林烬淮微微挑眉，翻到第五页，顿了顿：“增强文章趣味性，从侧面塑造人物性格……”

“答得不错。”姚萍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下次开小差别让我逮到。”

“小江你说。”向庭禹又双叒叕开口了，“凭什么沈砚之只对我见死不救？”

“信不信萍姐下一个就抽你？”

“。”

—

晚自习结束时，窗外天空像是被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远处路灯渐次亮起。

林烬淮眨眼间收拾好东西，椅子哐当倒扣在桌面，书包利落甩到肩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而后直勾勾地盯着将要一起回家的同桌。

一如既往慢吞吞且懒腰刚伸到一半的江舟：“？”

放个学而已，你在兴奋什么？

在林烬淮无声的注视下，两人五分钟后就并肩走出校门。

穿过烟火缭绕的小吃街时，江舟突然刹住脚步：“遭了，我车还在车棚。”他转身就要往回走，“你先回去。”

林烬淮将目光从香气扑鼻的煎饼摊上挪回来：“不可以载我吗？”

“不可以。”江舟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这车后座螺丝丢了，上次载向庭禹差点把他颠进绿化带。”

“那我跑步跟着你。”林烬淮一脸认真。

“不用。”江舟摆手，想起他刚才频频往两边小吃摊瞄的眼神，便道：“你买点吃的先慢慢走，我分分钟追上来。”

谁知林烬淮摇头拒绝。

略一思索，江舟换了个方案：“那你想吃什么？我待会给你带。”

林烬淮还是摇头。

江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压火气耐着性子又问：“哦——是不是找不到路？其实很简单的，沿着这条路直走，到第一个路口转进望江巷……”

“我认路。”林烬淮打断他。

“……”江舟毛了，“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一个人害怕。”林烬淮声音细若蚊吟。

“？”江舟惊掉下巴。

他上下打量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不是很想承认)的男子——肩宽腿长、手臂线条分明、或许脱了衣服还能看到结实的肌肉，这体格怎么看都能单手撂倒三个混混。

又想起每天蹬着那辆粉红小单车风风火火独穿黑巷的江梓悦……这世界果然魔幻。

—

煎饼摊大叔忙里偷闲，饶有兴致地观察眼前这对奇怪的小同学。明明刚才两人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摊子前对峙良久，没过多久又见他们二人推着车去而复返，还各自买了个煎饼。

真好，又多卖了两份，希望回去可以得到老婆的表扬。

小林同学为什么对一起回家如此执着 :-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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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