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放学前的最后五分钟,江舟正暗戳戳把作业往书包里塞,一张纸条越过肩头飘到摊开的课本上。

【小江,一会儿打球不?我去占场——爱你的向^3^】

榕外的周五没有晚自习,放学铃声一响篮球场就热闹起来。江舟他们常常一打就打到七八点,看门大爷摇着钥匙串来赶人才意犹未尽地拎着书包飞奔出校门。

一阵恶寒后,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事,江舟抓起笔正回了个“打”,身侧突然传来压低的声音:“今天得早点回去。”

对哦,差点忘了这茬。都是昨晚那档美食综艺惹的祸——老爹看着看着就来劲了,非要露一手,还特别点名要让林烬淮尝尝他的“独家秘方”。顶着老婆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江佑言硬是梗着脖子拍板道“谁都不准缺席!”

嗯……虽然对自家老爹要如何大展身手感到忐忑,但念着不扫他老人家的兴,江舟还是默默划掉刚写好的“打”字,给向庭禹回了个“下次”。

结果向庭禹立刻扯过沈砚之嘀嘀咕咕地声讨他,说什么“看见没!小江现在眼里只有林烬淮,跟我们打球都成浪费时间了!”

江舟简直有冤难诉,这跟林烬淮有半毛钱关系啊!他扭头就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嗯……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关系。

想起自己某些恶劣的小心思,江舟心虚地又转了回去。

下课铃一响,他立马拽着林烬淮就往外冲。再慢点,指不定又要被向庭禹安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正值放学时分,望江大道上车水马龙,金色余晖从天桥漫过洒在熙攘的人行道。接连几次被挤到后,江舟索性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扯着林烬淮七拐八拐地抄近道。

耳边的鸣笛声渐远,两人才缓缓慢下脚步。这条巷子两侧是不知哪个单位的老居民楼,单元门前,几个大爷正围坐在石桌旁下象棋。

见有人经过,趴在石凳边打盹的狸花猫动了动尾巴,又懒洋洋地眯上眼睛。

江舟探头瞄了眼棋局,饶有兴致地凑近准备观摩一番。身后林烬淮亦步亦趋跟着,突然出声:“……要看多久?”

“就几分钟。”江舟心不在焉地应道,眼睛仍黏在棋盘上。

……又被敷衍。

林烬淮抿唇不语。以他的了解,不把这局看出个结果来,就算自己满地撒泼打诨江舟都不会挪动半步。

说来这事也怪江佑言。江舟字还认不全的时候这不靠谱的爹就教孩子下象棋,教会了又嫌人家水平低不陪着玩。

小江舟人菜但瘾大,只好往公园大爷支的棋摊凑,一看就是大半天。要不是林烬淮每次来催人时总眼泪要掉不掉地守在旁边,江舟到饭点了都舍不得回家。

林烬淮抬腕看了眼手表,等这局棋分出胜负,江佑言的拿手好菜怕是都端上桌了。

“几分钟?”他又问。

江舟闻声回头,见林烬淮正垂眸盯着自己,一时陷入沉默。

这小子又用这种微微俯视的角度看他?从前只有自己使唤他跑东跑西的份,如今仗着多长了几公分倒管起他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就高了那么一点点吗……

僵持半晌。

“哎呀。”江舟败下阵来,悻悻转身大步离开,“不看就不看嘛。”

想到面前这可怜的倒霉蛋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善良的江舟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眼见着要钻出巷口,他突然又顿住脚步。

“嗯?”林烬淮挑眉。

“你看那边。”江舟抬手指向前方路边支着的小摊,“蛋烘糕!”

“所以?”

“我去买两个。”见对方不解,江舟若无其事补充道:“难得碰到有卖的。”

——才怪。

身后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心虚地快步奔向摊位。天知道江佑言今晚又研发了什么黑暗料理,先垫垫肚子才是正经!

……没错,就是那种会让人怀疑人生的黑暗料理。

江佑言上次心血来潮说要露一手,结果端上桌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西芹炒草莓啦、紫甘蓝拌鱿鱼啦、芬达鸡翅啦……当时天真地以为能吃到满汉全席,谁能想到是致命一击!

类似的菜品江舟只在塞尔达传说里见过,名曰“奇异的菜肴”。他偷偷回头瞄了眼林烬淮,忍不住想象这位在味蕾遭受暴击时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铁板上的金黄蛋液滋滋冒着香气,江舟接过摊主包好油纸的蛋烘糕,狠狠咬下一大口后烫得直哈气。啧,要不勉为其难分林烬淮半个?这样似乎能减少内心的罪恶感。

一转身,原来的位置空荡荡的,哪还有那小可怜的影子。

“……?”

被人拐跑了?

“这里。”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江舟回头,就见林烬淮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不远处一台娃娃机旁,修长手指随意抛着枚游戏币。见他看过来,这人将硬币稳稳接在掌心,扬起嘴角冲他挥了挥手。

“……”幼稚鬼。

江舟松了口气,三两步走过去,不轻不重地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拳,没好气道:“瞎跑什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没瞎跑,我一直在看着你。”

“哦,那是不是还得表扬你?”

林烬淮微微俯身,唇角轻勾:“下次不这样了。”

“……”江舟别过头,朝娃娃机抬了抬下巴,岔开话题:“你杵在这儿干嘛?”

“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林烬淮笑道。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玻璃那端,浅棕色的毛绒熊安静坐在角落。江舟还没开口,林烬淮就揽着他肩膀往外带:“走了,币都用完了。”

“就这水平?”江舟忍不住嗤笑出声,把蛋烘糕往他面前一递,“喏,吃点东西补补实力。”

林烬淮愣了下,随即动作自然地低头咬了一口:“怎么还专门给我买一份?”

“少自作多情!”江舟一把将蛋烘糕塞进他手里,“自己拿着。”

到家时,江佑言正端着陶瓷锅从厨房出来,江舟还在玄关换鞋就被扑面而来的鲜香勾住了鼻子。

等等——

他猛地嗅了嗅,香气?

他一溜烟蹿进餐厅,避开滚烫的锅沿小心揭开锅盖,霎时间浓郁鲜甜的味道涌出来,金黄浓汤裹着若隐若现的鲍鱼和干贝。

“……”

“老江你手艺见长啊。”江舟阴恻恻道。之前拿他当小白鼠试毒那些“创意菜品”的时候不见这水平,林烬淮一来就给炖佛跳墙?

啊,桌上还不止这一道菜。

“咳咳咳。”江佑言战术性咳嗽,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杀气,干笑着移开视线,权当这是儿子发自内心的赞美了。

四人围坐餐桌,陶婉怡笑吟吟地给林烬淮盛了碗汤:“小淮尝尝这海参,今早特意去海鲜市场挑的活参。”

“谢谢阿姨。”

江舟幽怨地与江佑言大眼瞪小眼片刻,决定不和美味作对,端着空碗转头眼巴巴望向陶婉怡:“妈——我也要。”

“自己动手。”

“???”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江舟怒吼。这一刻,他终于深切体会到了那些家庭长子的心酸。

然而,餐桌上其乐融融,陶婉怡和江佑言你一筷我一勺,把林烬淮的碗堆成了小山。只有手足无措的小林同学在接连不断的投喂间隙朝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呵呵。”江舟冷哼,假装没看见,化悲愤为食欲专心闷头扒饭。

……扒了三大碗。

晚上十点刚过,夜色漆黑,江家二楼的窗帘半掩着,一隙暖黄色的光从中间透出来,帘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林烬淮房间里,江舟反跨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游戏音效时不时从手机里传出来,他偶尔抬头瞥一眼,林烬淮正半蹲在敞开的行李箱前慢条斯理地叠着衣服。

和向庭禹联机刷完材料,江舟把手机撂在桌面,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到椅背上:“真不用我帮忙?”

他刚冲过澡,只一件薄棉睡衣套在身上,周身还泛着水汽,沐浴露的清爽淡香若有似无地散在房间每个角落。

林烬淮手上动作顿了顿,迟了几秒才开口,声音莫名有些发紧:“不用。”

浴室里那瓶秋梨味的沐浴露,他自己用时没怎么在意过,可此刻从江舟身上飘来却格外不同——清甜的雪梨混夹着微酸的青梅,尾调竟还缠绕着一丝淡淡的橡木香。

这气息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像根羽毛似的轻轻挠着神经,勾得人想要将它丝毫不漏地拢在怀中细细舔舐。

“哦。”江舟点点头,一个大跨步从椅子上跃到床边盘腿坐下。

他随手抓起床头的枕头抱在怀里,目光追着来回走动的林烬淮,看着他一件件取出衣物,再整齐码进衣柜,感到有些无所事事,但又不想马上回自己房间,便没话找话地问:“为什么?”

陶婉怡定下了规矩,周末他和林烬淮轮着洗碗。今天本该是自己,结果他被向庭禹拉去打游戏,等想起来冲回厨房时,林烬淮居然早已一声不吭替他洗了。

江舟明明记得小学的时候,他们还为谁洗碗在厨房里争来争去,那会儿林烬淮宁愿帮他抄作业也不愿去碰碗筷。

所以当林烬淮开始收拾行李时,江舟立刻凑过去要帮忙。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按到椅子上。啧,再次感叹今夕不同往日。

“跟我在一起你不需要做这些。”林烬淮把最后一件卫衣叠好,淡声道。

江舟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过了几秒,他突然回味过来不对劲,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

他坐直了些,正色问道:“什么叫跟你——”

“先不说这个。”林烬淮合上衣柜门,突然抬腿单膝压上床垫,一手陷进江舟身侧的被子里。他倾身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身下的人:“倒是你……今天下午有事瞒着我?”

“……?!”江舟闻言登时坐得笔直。

林烬淮怎么知道?

“没、没啊。”他心虚地往后仰,后脑勺抵上了冰凉的床头板,“……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是吗?”林烬淮眯起眼睛。

“当、当然。”

林烬淮忽然低笑一声,好听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江舟耳畔:“在巷子里故意看棋拖延时间、明知道江叔叔准备晚饭还非要去买蛋烘糕——”

“江舟,就这么想看我硬着头皮吃黑暗料理的狼狈表情?”

“……”被审嫌犯江舟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这人明明什么都猜透了,还非要装模作样地问他,简直可恶至极。

“说不定还打算拍下来当表情包?”林烬淮直勾勾盯着他,见他眼神飘忽得更厉害了,左瞟右瞟就是不敢对上自己的视线,笑意更甚,“而且我猜,某人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笑话我。”

“……这你都知道?”江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困在了床头和林烬淮之间。

这家伙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感觉非常不妙。

眼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江舟果断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我承认!我给你赔礼谢罪总行了吧?”

林烬淮玩味笑问:“怎么赔?”

“这哪能轻易告诉你?”江舟终于感觉逮到反击的机会,慢悠悠蹭回床边,食指一下下戳着林烬淮的肩头,仰起脸得意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股青涩的秋梨香气骤然逼近,林烬淮呼吸忽然乱了半拍。他喉结微动,声音低了几分:“……嗯。”

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指向十一点。林烬淮收回撑在床沿的腿,双手突然环过江舟,像抱大型玩偶似的把他人整个提溜起来。

“??”

江舟猝不及防双脚离床,睡衣下摆都卷到了腰际,再踩到地毯上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匪夷所思——自己好歹也是一米八的个头,平时打球锻炼一样不落,怎么到这人手里就跟拎鸡崽似的?

“该睡了。”林烬淮把人稳稳放在门口,指腹若有似无地不小心蹭过他的腰侧,“晚安。”说完便轻轻带上门,徒留江舟满脸懵逼站在走廊上。

原地呆立凌乱好一会儿,江舟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房间。他反手甩上门,忽然转身,咬牙切齿地对着面前空气猛挥几拳。

反了天了!

久不立威,纵容太过,林烬淮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岂有此理!简直放肆!迟早要找个机会把这家伙按在身下狠狠教训一番,叫他讨饶连连,不敢再造次!

对面房间,林烬淮仰面倒在床铺尚有余温的位置,手臂横搭在眼前,天花板投下的暖色灯光被挡住。

空气中似乎还淡淡残留着那丝秋梨清香,脑中眼前满是那人的鲜活模样。开怀大笑的、佯装生气的、担忧关切的……记忆里的、方才的、无数个梦中的,交织相叠,经年难忘。心脏在胸腔剧烈颤动狂跳不止,怦怦声震得人浑身发麻,随心意而起的身体反应久久无法平息。他控制不住地扬起浅笑。

……却很快化作无尽的苦涩和无奈。

还好江舟永远察觉不到他的异样。

林:抱着沐浴露瓶子狂嗅(bushi)

江:谁说我察觉不到!(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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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秋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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