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柯宇骑着马，在大街上悠悠地转着，半个时辰后才到青蔻巷。
这里的人还挺多，出来买菜，溜孩子的，巷子边还有挑着箩筐买小玩意的，和扛着棒子卖糖葫芦的。
想到昨晚院里的那个孩子，江柯宇便要了一根糖葫芦，牵着马正要继续朝前走，就看到那院子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他凑过去一看，那马车附近还围了不少人。
“阿予这是接你们去享福呐。”文婆子有些羡慕道，兰姐儿有些不安，但被她拉着的喜子却很兴奋，他对着马车左看看右瞧瞧，溜溜的眼珠子都在放光。
“别担心，阿予虽然话少，但人不赖的。”又一个街坊安慰，兰姐儿点了点头，一边的夏嬷嬷看了看少妇，又看了看这可爱的孩子，笑了笑。
“这位娘子放心，承诺给您的我们必定做到。我家孙小姐刚认祖归宗，老夫人也是担心她面对的都是生人不适应，便想着接你们过去陪着，她也能舒服些。”夏妈妈柔声道，兰姐儿才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一般，带着儿子上了马车。
江柯宇看着马车离去，虽然扑了个空，但立即凑到了目送他们离开的街坊邻居里面，作不经意地问：“这是哪个府上的马车？”
“好像是千家的。”一老头道，另一个老头连连附和：“就是千家，那车夫我在西城千府见过。”
“难怪，阿予好像就叫千予。”一个妇人感慨，这一下不用江柯宇再吭声，这人群里就自顾自议论了起来。
“昨天除了千府的马车，还有一辆，好像是宋将军府的。”一个少年喊了起来，除了马车上挂着的宋字旗他认识，还有里面出来的那个华贵少女他看着就倾心，那不是宋大小姐是谁？
“昨日清明，宋家和千家要祭拜前夫人，那怪会一同出现。”
“那阿予姓千，是千家的什么人？千夫人早就去世了，千老太太也就一亲生女，养子至今未婚，难不成阿予是那养子流落在外的孩子？”
“谁知道呢。”
……
听了这些议论，江柯宇算是明白了，王爷昨晚要找的阿予去了千府。
这千府他知道，被先帝封过仁商的牌匾，还在燕阳赐了宅子，他听父亲说过，宋将军的升迁也是因为千夫人，母亲还说如今的宋府夫人王氏就是坐享其成。
又想到马车上那嬷嬷称那女子为孙小姐，那定是千老太太的孙子辈无疑，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叫阿予的姑娘就是千老夫人那养子，当今千氏商行的掌事人，千南杭。
宋府，宋淼昊被王氏禁了足。
回到自己的院里，王氏抚着胸口，面色难看，此时的宋缈苒也走了进来，她近日穿着淡蓝色的水仙裙，裙摆飘逸，勾着金线，腰带和衣襟也是金线绣的水仙纹，门口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浑身散发的淡淡光辉，让她看似仿若仙子。
“弟弟也是执拗，母亲别气了。”宋缈苒拉着王氏的手体贴道，王氏点了点头：“还是你懂事。”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撺掇的昊哥。”王氏咬牙道，香墨送来消息后她就去了昊儿的院里，刚好撞见他要出门，便问他去哪里。
小子也直白，说是去千府，王氏又问他兜里揣着什么，昊哥儿起先不承认，最后在王氏的追问下才把两个袖口的银票都拿了出来，足足四千两银子。
他说那银子要给姐姐送去。最开始王氏以为他说的姐姐是苒儿，可苒儿从不去千府，便明白这钱他是要给昨日那个野孩子送。
几千两银子对现在的将军府不多，但是她儿子从未想过拿来孝顺她，却想着给一个外人。
王氏不是在乎那些银子，只是气自己未雨绸缪，可这不争气的儿子居然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王氏本想着不给他禁足的，但自己只是说了他两句，他还顶嘴，口口声声大姐姐在外吃了苦，大姐姐不容易，宋家大半的家产都是千家给的之类的话。
小小年纪，他居然——王氏越想越气，便叫人拿走了他身上的银钱，把他关进了院里。
现在想来，她还不如这个孽子拿着钱去赌呢。
“母亲，后日便是方国公夫人的生辰，您不是说了要给我买下韦二娘新出的那件水波裙吗？我听说韦二娘做了改进，隐绣了几条锦鲤，走起来的时候，翩翩的裙摆在阳光下能看到锦鲤在水波中嬉戏，这一件比上次那两件还更好看。”宋渺苒提到，王氏便也想了起来。
“我已经跟锦绣坊的管事打好招呼了，愿意加钱。也不知事情如何了，刘妈妈，你派人快去那边问问。”王氏吩咐道，刘嬷嬷便应声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宋缈苒依偎在王氏怀里，小声道：“母亲，千氏的女儿，也去参加生辰宴吗？”
“你舅舅和外祖还未过来澄清之前，我是不会认她的。咱们现在就是要坐住，你父亲未把那些证据拿与我们看，我们为何要上赶着承认，那不就直接告诉他我们错了。”
“既然如此，那母亲，我有一个主意，既能让她既不会再把主意打到弟弟身上，也能让大家看到她贪得无厌的嘴脸。”宋渺苒一脸傲娇道，王氏来了精神，宋缈苒便将嘴巴凑到了王氏耳边。
江柯宇回到王府，王爷已经起了，刚用餐结束。
看着桌子上只动了几口的菜粥，江柯宇皱了皱眉，但想到撤下后厨房里的下人会分了，便压下了内心的冲动。
“有事？”诸源瞥了他一眼，问道，江柯宇笑了笑：“我打听到阿予姑娘的下落了。”
“谁让你打听了。”诸源有些不悦，江柯宇立即解释：“我今早路过青蔻巷，见到一马车把昨日那院子里的少妇和小孩都节奏了。我听街坊邻居说，是什么千予姑娘被千家找到了，接那对母女去了千府。”
江柯宇说到这里，也不管诸源的脸色，继续讲昨日街坊看到千府和宋将军府的马车去巷子的事情，还有千予一定是千南杭在外面女儿的事。
“我还听西城的守卫说，千南杭一大早就带着一队人出了城，说是去南面。王爷，您说是不是去找千予姑娘的娘亲？”江柯宇越说越来劲。
“难怪千掌事四十了还未娶妻，原来是早就有了心上人还有了孩子。可是当年他们为何会分开，这么多年他为何一直没去找那女子，难道说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不知道那女子怀了自己的骨肉？那女子也勇敢，居然一个人生下了孩子，也没与孩子一起寻找父亲。这两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江柯宇叨叨个没完，诸源却已经起身了。
“王爷，您干嘛去？”
“进宫。”诸源回道，他觉得事情很意外。
如果是千予的父亲是千南杭，那石妈妈就是千南杭的妻？石妈妈因为情伤，所以去了神渊阁——
不管怎样，事关千予，他还是要问个清楚。算了算时间，现在还未退朝。
他进宫赶过去刚好可以偶遇下朝的宋大人，江柯宇说宋大人昨日也在场，登宋府门专为此事小题大做，且宋夫人王氏是个难缠的，直接进宫，更方便。
千府，千予刚刚跟老夫人下完一盘象棋。
棋下了半个时辰，最后是老夫人败北，她却洋溢着满意的笑容，盯着自己这个外孙女，却看越中意，心里也如开了花一般的美丽。
一大早，千老太太特意考察了一下自己的孙女，想着她在乡野长大，怕她难以适应燕阳的贵女圈子，向着试探一下，什么不会便学学什么，哪知道自己这孙女不仅字写的好，还下得一手好棋。
千老太太算是北疆知名棋手之一，近几年与她下棋的后生，能赢她的没几个，但她这外孙女，脑子居然这般灵活，这哪里还不是亲生的。
千老太太拉着千予在榻上坐下，一双老手紧紧地捧着她的纤长的手。
“你这手，随你娘，适合奏琴，你可想学学琴艺？”
“不想。”千予拒绝道，神渊阁也有琴艺学，但她不感兴趣。至于棋，她没有专门去学，不过是在神渊阁下雨无聊时，便会跟伙伴们下棋，象棋、围棋、双陆，下多了，便精了。
见外孙女拒绝，千老太太也不在意，点头笑：“那是，我家予儿，有这棋艺，便足矣。”
两人正这样说这话，外面就有丫鬟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说是宋小爷拿过来给孙小姐的，千老太太见此皱了皱眉，示意丫鬟送上前。
千予接过信，打开一看，信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说是约她明日去松鹤楼雅间吃饭。
信是当着千老太太打开的，千予也没有避讳，祖孙二人读完之后，千予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对她来说，宋淼昊就是一个小孩，去与不去倒是没所谓的。
然千老太太看着这些字迹，冷声一笑，望着进来的丫鬟：“谁送来的？”
“香墨。”丫鬟道，千老太太哼了一声，手指间捏着的佛珠紧了紧，又看向千予：“别去了，那定是王氏给你设的局。你刚来燕阳，这里贵妇们的弯弯绕都不懂，不理她便是。”
千予听了外祖母的话，稍稍一愣：“为何这么说？”
“这信虽然是昊儿的字迹，但我在北疆常与昊儿来往，同在一个城，那小子，有事直接找上门了，是定不会送信的，更不会讲究地约在风雅的松鹤楼。”
千老太太道，送信的丫鬟恍然大悟，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千老太太不想她自责，便挥手让她下去了。
“那我就回他不去了。”千予放下信道，千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开始问她这十几年的各种事情来。
诸源在殿外汉白玉的台阶下候着，刚好朝会散去，群臣都从大殿里出来，他才慢慢地朝着前面走。
宋博渊这一早的朝会都心不在焉，昨晚他心疼韵儿的遇难，今日上朝才想起韵儿当年的死是被先帝下诏了的，这样的话就不止是家事了。
可他不知是先跟圣上说明，还是等王氏父子来燕阳解释了一切再如实跟圣上禀告。
一方面他痛恨王氏父子欺瞒自己，但想到王氏也是自己一双儿女的母亲，自己作为丈夫又不能太过残忍，另一方面他更痛恨自己太大意，轻信了别人，对不起韵儿。
眼前一道黑袍出现，宋博渊抬眸，便看到了南溪王那俊美非常却又漠然的脸。
他比南溪王还高了一些，身上是慷慨的将领之气，但南溪王冷淡的姿态，和浑身上下透着的皇家威严，便驾驭在了一副恭敬模样的宋博渊之上。
“宋将军好像心事重重。”诸源悠悠道，话好似不经意一般，宋博渊还是第一次被王爷主动搭话，他有些纳闷，这个平日里谁都不搭理的冷面主，怎么关心自己了。
“臣刚进京，有些家事需要处理，便想入了神。”宋博渊讪笑道，手心出了汗。
“何家事？”诸源问道，面色虽然依旧冷淡，但心里却想着，千南杭认女，对宋博渊应该不重要，怎么他这幅愁容。
“这——此等事，不好叨扰王爷。”宋博渊垂眸道，更是不解，这南溪王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主动问起别人的家事。
“我倒听说了一件事。”见对方不开口，诸源只能先道，然后看了宋博渊一眼，发现他的鼻尖居然紧张地冒出了细汗。
“王爷请说。”宋博渊硬着头皮回道，诸源顿了顿：“我听说千府认了个孙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