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人一走,千予眸光里的无知便退了下去。
她恢复了漠然的模样,把银子踹进了兜里,拉着驴继续往前走。
从殷国公府出来,从江柯宇这里得到答案之后,诸源心底涌出一股失望。
江柯宇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什么,凑近小声地打探。
“王爷是在寻人?要不属下帮你找找。”他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关切,诸源自然是听出来了,神色淡淡:“回府。”
燕阳城外,东郊神鼎山上,千予牵着驴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处,路越来越不好走。
老驴但是不介意,遇到草深的地方,便低头啃上一口。
急促的的声音传来,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正拿着一把弓箭急匆匆地下来,与千予和老驴打了个照面。
“上面有虎的脚印!”少年看到千予,立即提醒,说完便继续往山下跑。
跑了几步,见千予还没有动静,有些着急:“有虎,快下去!”
少年催促,千予没有看他,继续拉着驴往上走,老驴无辜地看了一眼少年,也跟着朝前,少年有些生气,见她说不听也不再管了。
少年走后,小芷便从千予的靴筒里钻了出来,它在草地里钻来滑去,时不时回头一看一眼千予,没有多久,便离开了主路,往一旁的密林里钻。
老驴见状,立即停了下来,拉扯着绳子不愿,千予回头瞅了老驴一眼,它摇了摇头,没有余地。
千予只好从它身上取下竹筐,背在自己的背上。
跟着小芷继续往山里走,过了一阵,身后一声野兽的嘶吼,千予不为所动,望着前面逐渐清晰的峭壁,露出了一抹微笑。
峭壁上长满了杂草,到处都是倒挂着的横七竖八的树枝。
小芷沿着峭壁朝着北方爬,千予跟上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老驴惊恐的“啊啊啊———呃”地尖叫。
伴随着杂草和灌木被踩踏和撞击的声响,千予回头,第一次见到如此矫健的老驴。
老驴还在“啊啊啊———呃”地叫着,而它的身后还有一只逐渐逼近的老虎
千予蹙眉,而此时的老驴已经连跑带跳的到了她面前,然后一绕,躲到了她的身后。
白虎发现多了个人,停了下来,打量起目前的处境。
老驴瞪大了着驴眼,瞅着停下来打量他们的白虎,下巴朝千予的方向晃了晃,似在说:“她比我嫩。”
老虎的目光果然回到了千予身上,它仰头长大嘴露出獠牙,面露不屑。
千予倒是不怕,手往袖口一缩。
此时的老虎已经做好了匍匐的姿势,正欲扑捕,她缩进袖口的手猛地抬起,往它的方向丢下一颗黑球。
老虎还未反应过来,此时的黑球砸在前面的一棵树的树干上,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阵黑烟弥散,大腿粗的树干被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紧接着树失去平衡,摇摇欲坠,朝着一旁倒下,刚好就砸在白虎跟前。
白虎被这操作吓的一愣,刚刚还居高临下的神态变得踌躇。
它直视着千予的眸子,千予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嘴角扬起了一抹胜利笑容的同时,又从袖口掏出一颗黑球,朝着它晃了晃。
这次没有砸向它,砸向树干只是给它一个警示,老虎明白过来,头立即就低了下去。
老驴也看清了形势,刚刚还惊恐万分的叫变成了嚣张的“啊呃—啊呃—啊呃—”
这场对峙,最终是老虎败下阵来。
它沮丧着脑袋,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开。
老虎走了,千予继续跟着小芷沿着峭壁走,老驴也谨慎了,跟在千予身后。
一股微弱的刺鼻气味从脚底下传来,千予低头看到小芷钻进了脚下峭壁的灌木中,便弯腰,扒开灌木,看到了几个石块。
小芷的尾巴消失在石块的缝隙里,千予推开这些石块,果然就看到了一人宽的缝隙。
气味正是从这底下传来的。
见此,千予终于露出了笑容,也从竹筐里掏出了几根麻绳,拴住一旁的大树干后,抓麻绳,爬进了石缝里。
午后时,千予才牵着老驴从山上下来。
出了神鼎山,沿着官道往燕阳城的方向走了几里地,看到一个驿站,老驴便骚动了起来。
千予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没有犹豫,便朝驿站走了去。
天气渐暖,三日后是清明,下月初五又是花焰节,往燕阳城的人与商队逐渐多了起来。
驿站外面停了不少马车和牛车,千予把老驴栓在驿站外的僻静角落,给了一旁的伙计十个铜板,压低了嗓子:“给它来桶水。”
浑厚的声音出来,小二接过钱,应了声“好叻,公子。”就提着桶子,朝着侧院的门进去了。
安顿好了老驴,千予这才进了驿站。
小二打量了她一眼,见他是一人,便领着他往角落的小桌子走。
驿站大堂很多人,靠着中间大窗的一老妇和中年男人特别显眼。
老妇一头白发,精神头却不错,头戴白玉金钗,一身上等的暗绿鱼纹绸缎,她一脸慈善,手腕上还戴着一串佛珠。
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左右,面色沉冷,一身浅青色的提花桑波缎,他鬓角有些白发,发束上绑着宝石发带,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却给人一种威严的气势。
他们两人坐着一张大桌子,一旁还跟着几个伺候的仆从。
千予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老妇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微滞。
老妇身后的嬷嬷看出了什么,目光落在千予身上,惊讶的同时也有几丝无奈。
千予落座,要了一壶茶,两碗饭,一个老虎菜。
老虎菜是凉菜,现成的,很快就上了。
爬山下洞,千予饿的不行,端起饭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老妇一直看着千予,盯着她那模样,面露心疼,便拉了拉身旁伺候的妇人。
“秋妈妈,把折碟焖鸡那小伙端去。”老妇道,中年男人听了,顺着母亲的目光朝着千予的方向看去,也怔愣了片刻。
秋妈妈叹了口气,老夫人遇到一个与过世小姐有几分想似的人,都会如此。
这也导致好几次被一些贪婪的人缠上,可今日不同,临近清明,他们大老远从蔚昌来燕阳,就是为了给葬在燕阳的小姐上坟。
中年男人也点了点头,秋妈妈便端着盘子过去了。
千予低头吃的起劲,一盘鸡肉便出现在了眼前。
她木地抬头,便看到一慈祥得老妇冲自己微笑。
“小哥,这是我们老夫人给你的。”秋妈妈轻声道,看向身后主子那一桌的方向,千予望过去,对上了那老夫人情绪波动的双眸。
千予冲那边点了点头,没有客气,她夹起一块鸡腿肉。
“谢谢老夫人。”千予道,秋妈妈没再说什么,便回去了。
千予吃的很快,那一盘鸡被她吃了个干净。
察觉得到那老妇人热切的目光,其中带着缅怀与沉痛,这让千予的心情莫名的压抑。
吃完,付了钱,千予起身离开,经过老夫人那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注意到了老夫人眼下吊着的微黑眼袋,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瓷瓶。
“养神膏,涂抹太阳穴,或者人中,可通筋助眠。”千予低声道,老太太愣住,双眼痴痴地看着她还未说什么,千予就转身离去了。
“太像了。”老夫人嘀咕道,眼里闪过一层水雾,一旁的秋妈妈看向窗外,外面的伙计正牵着老驴交给千予。
“老夫人,小哥该是个药徒,他那驴子上,竹筐里都是草药哩。”秋妈妈感慨道,这小哥有来有往,只觉得是个懂分寸的。
中年男人看对面的老妇双眼蓄满眼泪,伸手抓住了老妇的手:“母亲。”
他声音轻柔,虽只有两个字,却都是安慰,老妇见状,扯出一抹笑容,拿起帕子擦泪:“过了这清明就好了,过了这清明就好了。”
老妇哽咽道,不敢看他,忙收起一旁的瓷瓶,塞进了袖口。
回去的路上,千予想着老妇望着自己那饱含思念的眼眶,心里不是滋味。
十八岁那天,她被石妈妈叫去了阁佬的房间,交给了她一个包裹,一幅画,一罐骨灰,说了她的身世。
神渊阁里的孩子,多是里面的夫妻生的,也有一部分孩子,是在外遇难送进来求庇护的。
送进来求庇护的孩子年岁不等,大都是记事后的孩子,进来之后都需要很长的时间适应。
千予不一样,她记事起就是神渊阁的一切,一直跟着石妈妈长大,唤她娘,也一直认为自己是石妈妈的孩子。
神渊阁的孩子,到了十八岁便是两个选择,一是出山,一是留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山谷。
十八岁之前的千予还无忧无虑,幻想着外面世界的丰富多彩,自己走遍天下之后再回来,像缅怀一样当个花焰师傅,把奇闻逸事讲给阁里的孩子听。
但十八岁那一天,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她的世界就变了。
出山周游天下的梦想,也变成了寻找身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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