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妈妈说,那根带有倒钩的箭刺穿了她生母的心脏。
她生母本撑不了那么久,但她还是爬过了到处都是白骨与淤泥的黑雾谷,熬到了开膛破肚,直到听到她的啼哭,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石妈妈说起这事的时候眼眶泛红,千予心里像什么东西捅了一个窟窿,难受得紧。
夜深人静,千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终还是爬下了床,扣开床底下的石板,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包裹。
她拿起包裹,在桌上摊开,里面是一套女人的衣裙。
内里是白底黄掉星雨绫的衬衣,衬裤,外裙是绿底蓝纹的花萝纱面料,再配上一件青紫色的冠乐绉纱的褙子。
石妈妈将它们洗干净,封存,最后交给了她。
这些衣物虽然隔了近二十年,但摸上去还是柔软细腻。
衣服的胸口破了一个洞,周边还有未能清晰干净的浅浅血迹。
除此以外包裹里还有一些首饰,碧玺的戒指,蓝宝石的金耳坠,宝石珍珠金链,和翡翠镶金的珠钗一对。
这些首饰只能找到几个类似门洞的符号,千予每到一个城镇都会去当地的首饰铺查看,却没有任何相似的图文。
她所到之处,首饰铺里的首饰都是店的招牌和师傅的落款,并没有类似这样的符号。
包裹里还有一跟倒钩刺的弓箭,箭尾是十字造型,末端刻着一个人拉弓的符号。
这弓箭,千予也没有任何结果。
她想能帮自己打听到这些东西的来历的人,只有当今天子。
所以她才千里迢迢来到都城燕阳,参加花焰赛,夺得头筹,得到天子赏识,进而借用工部的资源,查明一切。
次日,早朝之后,燕阳城正中心,皇宫内。
诸源与江柯宇一前一后走向御书房的台阶,何公公见状,要跪拜行李,诸源伸手制止,示意他开门。
何公公恭敬地把门推开,诸源抬腿跨步进去之后,把门给合了上。
江柯宇与何公公站在外面,两人尴尬一笑,各自站岗。
书房内,澜武帝见诸源进来,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沉静的脸上露出了亲近的笑容。
“可有眉目?”澜武帝问道,诸源摇头,在一旁的塌上坐下,拿起了上面的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
“半月前,燕阳城南面十里地赫山的匪贼突然没了踪迹,十一日前,城郊庄头被乱石砸死,八日前礼部全侍郎庶子在自家马场摔断脖子,五日前皇商林掌柜的小舅子的马车冲进了湖里。”贤丰帝说着这一桩桩的看似意外的案件,若有所指。
“几月前至现在,从南方到燕阳,这样的意外还能挖掘不少。”
说到这里,他抬眸直视诸源:“直至昨日,殷三爷被毒蛇咬死,那蛇还能在司堂留下一个耻字,这便蹊跷了。”
“我不信鬼神之说,而有这样能力的,只有神渊阁的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便说得通了。”澜武帝说完,诸源摩挲着手里的珠串,面色平淡。
“赫山之匪,皇兄本就不知该何处,有人帮忙清理,不是甚好。城郊的庄头,□□幼女,全侍郎家的庶子暴虐成性,林掌柜的小舅子欺霸平民,至于殷三爷,欺辱人妻无数,都死得其所。”诸源摩挲说道,皇帝叹了一口气。
“我知神渊阁于你有恩,朕的百官也有出自神渊阁为朕所用之才。但这是天子脚下,他隐姓埋名擅自决断,若是引起他人怀疑,届时,朕想救也救不了。”澜武帝语重心长,诸源低头沉思,一时之间未接话。
“赫山那群人里,不少当朝臣子的旁系血亲,这也朕一直不愿出手的原因。殷国公不傻,若是他怀疑到神渊阁头上,或是燕阳城再这样死一个显贵,他们联合启奏,该当如何?”澜武帝再次发问,诸源依旧不语。
“以往的案件,一个地点只有一次,但在燕阳城已有几起,说明他还在燕阳,或者说他燕阳才是他的目的地。”澜武帝说道此处,眸色暗沉:“半月之内你若不能把此人揪出来,若他再生事端,朕就只能亲自派人彻查了。”
澜武帝说到这里,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诸源抬头看去,望着只剩下天子威严的兄长,起身行礼打算告退。
“臣弟遵命。”
“下去吧。”
从御书房出来,江柯宇察觉到了诸源一如既往淡漠的脸上出现的异常,忍不住问:“皇上说了什么?”
“去户部。”诸源道,江柯宇有些疑惑:“户部出什么事了?”
“查人。”
今日是花焰大赛报名的日子,初赛一人五两银子,包材料。
这次,千予没有牵着老驴,独自一人出了门。
因为花焰大赛,往日安静的东漓街也热闹了起来,两边的客栈里人满为患,道路上也都是叫卖的摊贩,千予在一小摊上吃了一碗馄饨,又到面点铺里买了一包麻花,才慢悠悠地走向报名的队伍。
参加花焰大赛的人来自大诸国各地,有不少外地烟花商的子嗣,能在花焰赛出名,也是在给自己烟花做推广。也有一些家贫但有天赋的学徒,代表主家参赛。
若是能在花焰大赛上名列前茅,就可以被请进宫里,奉为花焰师、火炮师。前者负责皇家典礼烟花的研制,后者负责战场的火炮发明,大诸国火炮威名远扬,这也是十几年来,边境战乱少的原因。
千予站在队伍的末尾,前面还有几十人在做登记,她一边吃麻花,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便看到前面不远处,来往的人流边,一个揣着手、佝偻着背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朝着队伍里一群聊天的人靠近。
他一边靠近一边环顾四周,千予做不经意状低头吃零嘴,余光等到那男子伸出袖子里手摸向一暗红色缎衣男子的钱袋的时候,手里仅剩的指甲盖大小的麻花块就飞了出去。
“嗷——”小偷吃痛地大喊了一声,到手的钱袋子瞬间落地,聊的火热的缎衣男子这才回神。
被发现了,小偷吓的撒腿就要跑,却被和缎衣男子聊天的友人一同抓住,缎衣男子捡起钱袋就要喊前面的花焰台的城吏,哪知从一旁钻出了多个同伙,将那拽着小偷的几人就是一个飞踹,把那群人都踢到了。
远处的城吏察觉到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小偷和同伙见状撒腿就要跑,千予看到那边有个扛着个长木桩的壮汉,又是一粒麻花碎飞了出去。
麻花碎打到了壮汉的胳膊,壮汉吃痛,偏身伸出另一只手伸手去摸胳膊,肩上的长木桩也随之一转,刚好就打到了逃跑的那几个小贼的脑袋。
三个小贼被木桩打到在地,疼的阵阵惨叫,回过神来时,花焰台的城吏也赶了过来,把他们围住了。
燕阳城西富商聚集的一处大宅院里,千老夫人被秋妈妈搀扶着从房间里出来,坐在院里的摇椅上休息。
秋妈妈观察着千老夫人的气色,露出了欣慰的笑。
“老夫人今日气色好多了。”
“昨日睡的踏实。”老夫人道,接着又想到了什么:“我睡之前用了昨日那小伙子给的膏药,你说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不好说,您从蔚昌一路奔波来到燕阳,是疲了也不一定。”秋妈妈一边给她捏着肩膀一边道,老夫人点了点头。
“那就再试个几日,若是能让老身睡的踏实,你就得给我在燕阳城里寻到那个小师傅,多买几罐给我备着。”
“若真管用,肯定是出来名的。随便打听便能知晓,您就放心好了。”
终于到了千予,拿出户籍纸,交钱登记,城吏在户籍纸上看出他是个女子,并没有意外,花焰大赛参赛的女子不在少数,很多为了方便对打扮并不在意。
在做好记录后便交代她可以离开了。
但她刚走开没几步,就被一个人追了上来。
“你是遂州的?”声音传来,千予扭头,见到了一个憨厚的男子,他黝黑的皮肤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睛更为光亮。
千予看了他一眼,男子难掩遇故人的兴奋,最终,千予还是点了点头。
她继续朝前走,然她冷淡的态度并没有打消这男子的热情。
“我也是遂州,我是遂州星天坊的花焰师,你呢?”
“杜府的花焰师。”千予答道,发出了原本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慵懒。男子听此,怔楞住了。
“你声音真好听。”男子笑看了她一眼之后,又觉得不好意思,挠头转移话题:“杜府?你说的是船王杜府吗?”
“嗯。”
“我叫丰骏,你呢?”
“千予。”
两人话说到这里,前方便传来了一阵骚乱,抬头看去,只见一穿着流彩裙的女子出现在了视野,她的流彩裙是轻纱质地,做了改良,只及膝,但里面做了同样流彩的裤管,看着腿特别修长。
女子鹅蛋脸,唇窄却饱满,一双瑞风眼,长的清秀美丽。她梳着垂挂髻,上面别着两把白玉梳子,和一朵小金花,金花上还连着一只做工精巧的彩蝶。
阳光下那彩蝶随风煽动的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灵动可人。
女子身前有两个侍卫开路,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她高傲地抬眸,扫视着这里报名的参赛的人,而她经过的地方,附近的人都噤了声。
千予察觉到丰骏突然低下的头。
“钱家三小姐,又来预选夫了。”丰骏低喃,千予便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当今皇宫花焰局掌事官钱大人唯一的女儿——钱冰润。千予听过巷子里议论过的关于钱冰润的事,她年方17,自去年起就开始在这花焰赛上选夫君。
去年相中了几个,到最后挺到决赛的俊美男子只剩一个,那男子决赛没进五强,但想借钱家的势力,进花焰局平步青云,所以对钱三小姐特别殷勤。
钱三小姐对那男子也有意,两人游湖逛街,看戏听曲,相处了半月。
此时钱大人派男子老家打听的人回来,得知那男子已有未婚妻。
那未婚妻父亲是男子老家的一粮商,有头有脸。粮商女儿也是看上那男子皮囊,被男子花言巧语一说,让家里掏重金给男子拜了民间知名的花焰师学艺,学成后又资助其上燕阳参赛。
没想到这男子见利忘义,钱家是万不能要的。钱冰润为此也跟那男子断了往来,而那男子事后再燕阳也呆不下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钱三小姐在侍卫的带路下,一边走一边观望,走到千予和丰骏附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嘿!你!”钱三小姐冲着他们喊了一句,千予对上钱三小姐的眸子,对方有些无措地移开:“我不是说你,我说你身边那位。”
千予明白过来,用手肘碰了一下头垂到了胸前的丰骏。
被大小姐点名,丰骏慌乱地抬头,黝黑的脸颊能细看出一抹躁红。
“本小姐很难看吗?让你如此避之不及。”
“我——我——是,是小姐太好看了,民,民不敢看,怕闪了眼。”丰骏紧张道,手抓着下垂的裤袍,钱冰润听了这话,刚刚皱起的眉头,瞬间就绽放开了。
“你是这次比赛的考生?”
“民是。”
“那本小姐问你,本小姐和最美的花焰比,哪个好看?”
“小姐好看。”丰骏回答的毫不犹豫,漆黑的眸子透出痴意,钱冰润见他这副模样,捂嘴笑了:“既如此,你就低头罢。别闪了眼睛,参不了赛,怨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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