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后。
院内,宋献音整个身子瘫坐在藤椅上,感觉自己快要被热化了。
脖子上的冷玉像是一块冰融入沸水一样,渗透的那丝凉意完全不够。
“今年天气着实怪异,该不会又要闹旱灾了吧?”门外,思尔抱着盆冰块,没走几步便开始气喘吁吁。
天知道这已经是她端来的第十盆了!
去年虽然也热,但一块冰好歹能用上一个时辰呢,现在半个时辰都够呛!
“难说。”
宋献音已经没力气摇扇子了,这么热的天,她不想去折腾府里的下人,干脆将手放在冰块上捂了捂。
“听说边缘的几座小城已经没有粮食可收了,上面可有派人去落实情况?”
思尔把刚熬好的绿豆汤一并放在冰块中间,“是二皇子。”
这事她还是听兰昭说的。
“看这天气,多半是真的。夫人,这赈灾也算的上是功劳一件,如今二皇子在朝中地位并不稳定,分明太子和三皇子更得圣宠,为何这差事,偏偏派了他去?”
她可不觉得二皇子是什么好人。
能跟宋星承玩到一起去的,最少也得是半个畜牲!
这会功夫,掌心之下,石墩大小的冰块已经开始打滑融化。
宋献音记得,上一世没有这么热,去的人也是大皇子,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解决了此事。
如今换成了二皇子,她总觉得这人不是真心去治灾的,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
想着,她将冰好的汤水分到两个碗里,与思尔一人一半。
一口下肚,整个身心都舒畅了。
“再过两日圣上便会召大臣们一道去行宫避暑,到时夫人也可以随行,就不会那样难受了。”
思尔有点期待,据说行宫地处山涧,四周湖泊山林众多,比京城凉快不少呢,要是自己也能跟着去就好了。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熬过了最热的时间段,谢言安也忙完事情回到了府上。
见她一回来就收拾东西,宋献音问道:“不是过两天才出发吗?怎么今日就开始收拾?”
去行宫要带的东西不多,谢言安打开柜子,把宋献音平时穿的衣服一并放到箱子里去。
“谢家不一样,今日就能过去。”
听到这,宋献音没继续问下去,谢言安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她知道,这是谢家三代用命换来的待遇。
收拾好后,宫里的马车也到了府外,
她与谢言安一起,思尔和云锦则是同行礼挤在后面的马车。
途中,她好几次听到谢言安撑着下巴偷偷叹气。
“是朝中的事不顺心?”
阵阵凉风从耳边袭来,谢言安正心烦意乱呢,抬头对上宋献音的眸子,见她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眉头比刚才舒展了不少。
“也没什么事。”
迟疑片刻,谢言安觉得还是提前告诉她比较好。“边城闹了旱灾,近日邻国又开始频频作祟,已经开战有几日了。”
宋献音听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旱灾一日不能解决,水和粮食便会一直短缺,长久下去,将士们会连饭都吃不饱,圣上……极有可能会命我带兵前去支援。”
耳边的风慢慢停了下来,谢言安再看过去时,见她指尖不安颤了一颤。
“那你……可有把握?”宋献音握紧扇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朝中除了你,就没有别的将领能去吗?”
不是几个边邻小国吗……
在京城尚且还好,一旦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谁又能说得准?
既然别的事情都可以变,那谢言安的下场,会不会也从上一世的五马分尸,变成了战死沙场?
谢言安没想到她那么担心,故作轻松笑了笑。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上次你说的话我有放在心里,会小心的。”
谢言安往她肩膀拍了拍,自以为这话能起到安慰作用:“真要去,我也会在离开前履行约定,帮你处理好宋府的事。”
这样,她应该就不会那样担心了吧……
宋献音沉默了会儿,想说自己能处理好,无奈这时马车外响起敲击声,她只能将话咽回去。
林予姝勒紧马绳,将速度放慢到与马车同行。
看到里面的人,林予姝面露喜色:“宋献音?真的是你!”
“我刚刚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听起来像你,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
“看来你我还是有缘的,要不要骑马?我搂着你,不会掉下去的。”她手臂搭在马车的窗口上,邀请宋献音一起。
“本来就够热的了,坐在马车里岂不是要闷坏了?”
骑马?搂着?
“不用了郡主,我身子弱,受不住马背颠簸。”宋献音探出半个脑袋,往前面看了一眼。
刚开始只有谢家一辆马车,现在路程走了一小半,所有的马车都汇到了一路,前面是皇室,后面则是正一品官员。
至于三品及以上官员,要后两日才能启程。
看到前方马车上坠着广安王府的牌子,宋献音问她:“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一提到这个,林予姝就来气。
她哼了一声:“我才不去!她们又不喜欢我。”
这话说的,宋献音瞬间不吱声了。
林予姝说了一路,她最多也就点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皇家的事,从来都不是她能议论的。
万一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到头来倒霉的就是她。
自己的孩子会怎样不知道,但她这个外人,肯定落不得半分好处。
到了地方后,几人下了马车,里面的行李自有宫人帮里搬。
刚进去,宋献音就觉得清凉了不少。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行宫里来,见到里面的布局和建筑,宋献音心想,难怪这么凉快。
这儿的树木又粗又壮,有的地方枝繁叶茂,甚至能将天完全遮住。
放眼望去,光是莲池就有十几处,每一处还都种着不同品种的莲花。
两人选了一处种有红莲的池子,走在水榭上,听着荷叶间的摩擦声,甚至舒服。
临近尽头,见到有朵并蒂莲,宋献音好奇凑近过去。
忽的,下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击起一层水花打的荷叶一颤。
那东西花纹鲜艳,光溜溜的,以为是蛇,宋献音吓了一跳,一连后退好几步。
“别怕,是鱼。”
“鱼?”哪有这么大的鱼?
“行宫里常年有人打扫照看,这些锦鲤有专门的宫人喂养,长得又肥又胖,所以才能掀起这么大的水花。”
“不信你看。”谢言安随手在荷叶上拍了拍,像是知道有人来喂食似的,这些胖锦鲤,一个比一个急的往这边游。
那些等不及的,还会跃出水面。
“……”
好吧,确实是鱼。
锦鲤越聚越多,见这密密麻麻的鱼鳞,宋献音还是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蛇这种动物。
她心中升起一阵恶寒,没看几眼,就抱着胳膊说要回住处。
行宫的房间是按照随行人数提前分好的,思尔与云锦住一起,另外一间正房便留给她和谢言安。
晚上,谢言安盯着床榻犯难。自觉抽了张卧席铺在地上。
“明日还有宫宴,早些歇息吧……”说着,人已经躺在席上,枕着双手,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察觉声音正好消失在身前,谢言安呼吸平稳,假装自己睡着了。
行宫没那么热,屋内还放了许多冰块降温,确实很容易让人入睡。
但是,这人睫毛刚才还在动呢。
真睡着了?
宋献音蹲在地上,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反应。
她在原地多待了会儿,眼睁睁看着只蚊子从缝隙中飞进来,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最后落在谢言安腹前交握的手上。
“嗡嗡嗡——”
蚊子将嘴对准谢言安的手背,一个眨眼功夫,肚子瞬间大了好几倍。
像是闻到了血液的香味,一只吃饱了,另一只也寻着味过来,嗡嗡地吵个不停,专门盯着谢言安咬。
保险起见,谢言安咬牙继续忍,等两只蚊子吃饱喝足,右眼才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想看看宋献音走了没。
“你睡醒了?”
语毕。刚刚还‘熟睡’的人,瞬间从地上坐起来。
“这儿蚊子挺多哈……对,我是被咬醒的。”谢言安挠了挠被蚊子咬过的地方,起身将所有门窗关好,并挂了好几个驱蚊的香囊。
势必不会再让一只死蚊子进来!
做完这一切,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还想继续躺下。
只不过,宋献音先一步将席子卷了起来。
并指了指床榻提议:“这几日,我们睡一张床吧?”
“直接睡在地上,会容易着凉的。”
谢言安扫向床榻,见到宋献音将席子竖在中间:“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她杵在原地,良久才在宋献音的注视下磨磨唧唧坐到床尾去。
谢言安直起腰板,双手放在膝上目视前方,还是想问:“为什么不是我睡外面?”
她想的很简单,万一有人刺杀,也是先捅外面的。
宋献音,该不会不知道吧?
宋献音把床幔放下来,回道:“我要起夜,睡外面方便。”
说完瞥了一眼谢言安的腿。
“晚上黑灯瞎火的,你腿又长,万一踩到你怎么办?”
“嗯。”是她想多了。
两人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都像根木头一样等对方动作。
“那……我先睡了?”谢言安摸了摸鼻子,先跨到了里面,这次是真困了。
不过这晚,睡的并不算踏实。
不仅要保留一丝清醒以防刺客,还要被宋献音怼到墙角,想换个动作都难。
稍微动一下,旁边的人就会立刻皱起眉头。担心把人吵醒,她忍了一夜。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起来伸个懒腰,还差点把腰闪了……
相较起来,宋献音倒是面色红润,睡醒时,谢言安已经洗漱完有一段时间了。
看到怀中被揉皱的席子,以及旁边一半都贴在墙上的枕头,宋献音不敢想自己昨晚究竟是以什么姿势睡着的。
她应该……
没有霸占谢言安的位置吧?
用膳时。
宋献音寻了个机会,戳了戳谢言安的肩膀,含蓄地问了一嘴:
“你……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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