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眸子彻底冰冷了下来,手中铁扇的扇口处瞬间出现几道利刃,直刺祁越面庞。祁越丝毫不慌,直接拉过黑衣男挡在身前。
白衣男子立刻收回手,冷哼一声,飞身至祁越身前,一把从祁越手中夺过黑衣男子,将他往另一匹马上一扔,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声兵刃相接的清脆之声,电光火石间,两人便过了几十招。
他身手了得,不似看上去那般弱不禁风,一时半会祁越也占不了便宜,且陶知乐的身子力气不够,动作也迟缓,渐渐的,便有些体力不支了起来。又是一道兵刃相接的脆响后,祁越赶忙拉开一段距离。
他本不想伤人,可现在看来,若不再用真本事,怕是会栽。
祁越缓缓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长刀刀柄处刻着烫金暗纹,刀身极长,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寒光。
眨眼间,白衣男子的铁扇已到祁越身前,说来也奇怪,他功力可谓不弱,甚至可以说是难逢敌手。而眼前这女子,却总让他感觉奇怪,看不透。她内力微弱,一招一式虽极为熟练,然而行动却迟缓。
实在可疑。
而且她的那把长刀……白衣男子皱眉,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极为熟悉之感,是在何处见过呢?
不过片刻,两人再次过了十几招。
祁越突然觉得有些棘手了,陶知乐的身体有太多破绽,面前这人却是比他想得更厉害,招式滴水不漏,若不赶紧寻到破绽,继续拖下去,怕是会对自己不利啊……
烫金暗纹刀柄,斩马长刀……
白衣男子突然一怔,眼眸微微睁大,这把刀不是……为何又会在这女子手中?!
有了!
祁越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赶紧侧身,脚下借力,趁着白衣男子晃神之际,一刀柄敲在了他后脖颈处。
白衣男子立刻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祁越潇洒收刀,呼出一口浊气:“可以出来了。”
陶知乐趴在沟里,听得上面乒乒乓乓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现下听得祁越的声音,顿时面色一喜,连滚带爬地从沟里爬了上来:“结束了吗结束了吗?!你没有受伤吧?!”
“自然没有。”祁越挑眉,一脸得色,“区区两个过路客,还能是我的对手?”
“那我们赶紧继续赶路?”陶知乐躺沟里修息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些,求生欲再次起来了,拉着祁越就想继续走。
她可不想再碰到这种情况了,太可怕了!这次就两个人,祁越是搞定了,可万一下次来了一群人可如何是好?还是赶紧开溜为妙。
然而方才还着急忙慌的祁越,此时却气定神闲了许多。他指了指身后,得意之色更显:“你看这是什么?”
陶知乐一怔,随后面上荡开喜色:“马!我们可以骑马了!”
她哈哈笑了几声,却突然一怔,哭丧着脸:“可是我不会啊……”
祁越面上的得意之色亦是一怔:“你连马都不会骑吗?”
陶知乐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大哥,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骑过?嗯?”
“罢了罢了!”祁越挥挥手,说着便翻身上了一匹马,将自己身前的位置让出来了一些:“来,我带你。”
陶知乐也不推辞,畏畏缩缩地爬上马,坐在了祁越身前。
祁越:“……”
陶知乐:“……要不我坐后面?”
“不然呢?”祁越也是郁闷至极。陶知乐不会骑马,他习惯性地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坐前面,骑马颠簸,他可以护着。
可是……谁知陶知乐坐着那么高那么大!即便是缩成鹌鹑,自己都看不到前方的路!
陶知乐默默爬下来,又默默上了马,坐到了祁越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走吧。”
“抓紧了。”祁越一登马肚子。
“等等!”陶知乐突然开口。
祁越吓得连忙勒住马缰绳:“又怎么了?”
“他们两个怎么办?”
祁越突然想到方才白衣男子说的,“上月容县去往肼州这条路上,出现过一只巨虎”。
巨虎啊……
他看着剩下的一匹马,道:“一路带走吧。”
骑上马,虽说还拖着另一匹,但两人赶路的速度还是比先前快了不少。
“祁越,”陶知乐试探着问:“你去肼州,恐怕不是为了买吃食吧?”
祁越没有说话,就在陶知乐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之后,他却开了口:“肼州……就是我到容县的缘由。不过你放心,进了肼州,你就找一家客栈带着,不露面就行,剩下的事我自己去办。”
陶知乐也不想插手祁越的这些事,但……
“祁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对我说实话吗?”
祁越没有回话。
“就算不全部告诉我,至少也得透露点消息吧?毕竟我现在成了你,你成了我,我们就是一体的,你为什么不放心我啊?”
“我……”祁越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我身份特殊,待得到了东南庆州,我自然会全都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
两匹马各载着两个人,趁着月色一路前行,祁越和陶知乐行在前方,都未曾发现在身后的马匹之上,白衣男子却是睁开了眼,回忆着方才二人的对话,眉头紧锁。
何谓“我成了你,你成了我”?
…………
是夜,无风无月。
王三呆立在漆黑的深巷中,双目混浊而空洞,抬头望着同样空洞的夜空。他衣衫破烂,发丝凌乱,狼狈不堪,背上还背着一具用不知从何处扯来的破布包裹着的少年尸体。
他有些迷茫,现在又该去何处呢?
就这样站立良久后,王三紧了紧背上少年人的尸体,心道:还是找个地方先把尸体埋了吧。
王三小心地走进小巷更深处,贴着墙角缓缓前行,想要寻一处适合埋尸的地方。
这是他家少爷,年岁不过十三,柔嫩的肌肤上却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刀痕,身躯亦是残破,半截手臂都不翼而飞。只是他身重数刀,竟然还没死,于是王三又在他脖颈上用力砍了一刀,少爷这才彻底死了。
王三回忆起这位小少爷,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
少爷是城主独子,自幼便娇生惯养,气性也大得不得了,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要闹得满城风雨。他身份低微,每次遇到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混个脸熟,并不亲近。即便如此,他也不止一次地挨了少爷的呵斥,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下不来台。而且少爷的千里驹,少爷的古玩字画,少爷的挥金如土,没有哪一样是他不羡慕不渴望的……
但也无所谓了,反正少爷现在死了。
不过转念一想,少爷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他挥金如土,自然对下人也颇为大方,时不时会给下人一些赏赐,就连自己都收到过好几回。少爷还很仗义,前年府中的小厮出门时,被地痞寻衅打断了腿,也是少爷带着一群家仆去为他讨回公道,还给他出钱治好了腿。少爷还十分聪慧且胸怀大志、勤奋好学,时常感叹分析大昭时局,想要建功立业,拯救苍生。
但少爷已经死了,被他杀死的。
王三在一片漆黑中,顺着墙角摸到了一面坍塌过半的围墙。他背着尸体翻进小院,发现院子里有一块松过土的小菜园,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便寻了一把铁锹,草草挖了个坑,将少爷的尸体埋了进去。
他盖好土,蹲在土堆前,沉默良久后,摘了一躲地里的野花,插在了土堆尖上。
趁着夜色,王三翻身出墙,继续小心地摸索着往前。现下他必须要做的,便是逃出城,寻一处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下去。
可还未等他走出多远,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光亮,紧接着便是一道粗犷的男音,用着他听着有些陌生的方言大笑着向远处呼喊着些什么,似乎是东南一带的方言。
王三下意识地抬头,便见到一个穿着庆州军样式铠甲的男子正立于墙头,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一大刀,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他的眼中满是冷意。
糟了!庆州军!他被发现了!
王三吓得腿一软,但连忙又拼命站起身,咬牙迈开步子飞快地往前跑。
这时,周围的呼喊声越来越多,还未等他跑出多远,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又是一刀砍在了他的右臂上。这一刀力度极大,直接将他整条手臂都砍飞了去!
王三彻底跑不动了。紧接着便是一刀又一刀,不断地砍在他身上。
痛痛痛!太痛了!钻心的痛!
王三痛苦地不断嚎叫,周围的笑声却是越来越响亮。
最后一刀砍在了王三的脖颈处,霎时,鲜血四溅,哭嚎之声戛然而止。
原来被刀砍是这么痛啊……
一个时辰前,少爷也是这般,被庆州军乱刀砍到奄奄一息、遍体鳞伤,自己装死躲过一劫,本来想背着少爷求救,出门却没寻到一个活人,大家都死了,都死得残破不堪。少爷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了,他说太痛了,这些伤口真的太痛了,问自己能不能杀了他,他痛到受不了了。
于是,在少爷的百般恳求下,王三一刀砍在了少爷的脖颈处。
这时,王三突然笑了,万幸,最后一刀,不痛。
他没有杀少爷,他救了少爷。
是夜,一男子立于涂满血色、尸体遍布的城墙之上,就铠甲样式来看,似是军中地位较高之人。他身前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有几张用大昭文字写的书信:貔貅将军身死,庆州军动乱,入侵凌城,城中百姓被屠戮殆尽。
墨迹还湿润着。
他拿起一张信纸,吹了吹,挥手招来手捧着大昭官养信鸽的侍卫,用厉族语道:“把消息送出去吧,每一处都要送到。”
片刻后,几只信鸽从城头上飞出,飞向了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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