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街道上一派热闹祥和。
此时的东宫却甚不宁静。
江婧躺在床榻上，两只手紧紧抓着身子底下的褥子，浑身抖得厉害。往日清秀的眉眼深深蹙起，仿若要哭出来，颊边的头发丝腻着汗珠乱贴，时不时痛得叫出声来。
吴嬷嬷急得跳脚，一把推开了卧房的门，又朝外大喊：“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还有殿下，快把殿下请回来！”
分明尚是寒冬，江婧却似水洗了般，咸腻的汗液不停往耳朵里淌，床边的火烛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
强忍着腹部剧痛，她弱弱开口：“嬷嬷......”
吴嬷嬷听见她唤，也顾不上催促太医，连忙回到屋里跑到江婧身前，“殿下，奴婢在。”瞅见江婧此时生不如死的模样，心下一痛，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殿下且忍着点，太医马上就到了。”
江婧惨白着脸，回握住她的手，嘴里只一味重复着：“保住这个孩子。嬷嬷，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说了两句，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她弱了声音：“殿下他，还没回来吗？”
吴嬷嬷听见这话，面上微僵，又宽慰她道：“太子殿下还在皇上那里，奴婢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也马上就要到了。”
江婧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猛地感觉腹部又是一阵撕裂般剧痛，忍不住叫喊出来。
今日是上元节，苏羡在承欢殿举办了家宴。苏谨告了假，江婧也因着产期将至没跟着去，现下苏辞刚陪着苏羡用过饭，安顿他歇下，便匆匆出了殿门。
他本以为这次家宴还能见着苏谨一面，却没成想她竟告了假。
难不成是身体不适？
苏辞这般想着，不经意抬眼便瞧见不远处有个侍卫正立在那月光下，身形着装甚是眼熟。
还没待他细看，只见那侍卫三两步走过来，面上略带急色，朝他行了个礼。
苏辞这下可算看清了他面容，原来是先生身边的侍书。
侍书直起了身子，正要开口却看见了苏辞身后跟着的常沪，眸光闪烁了几下。
苏辞会意，抬手道：“这边来吧。”
两人走到了暗处，侍书便再也忍不住了，径直开口道：“殿下，王爷受了重伤，主子让小的来请殿下带御医前往府上诊治。”
重伤？！
苏辞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他一把抓住侍书的肩膀，眉眼间皆是惊慌之色，早已不见了往日太子威仪，“怎么会受伤呢？伤势如何？可严重吗？”
接连不断的问题让侍书都慌了神。
苏辞却仿若丢了魂魄，见他问不出什么便提起步子沿着出宫的小路快走。
常沪远远瞧见他动身，连忙跟上来，还没开口就听见前面苏辞的声音，颤抖着，急切着，却又似怕被别人听去刻意压低了。
“快去请张太医随我出宫，此事万不可张扬。”
临走到宫门，常沪遥遥领着张太医过来，没走近马车又被身后的声音给叫住了。
他一回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顿时皱起眉，不由发问：“你不在东宫当值，怎么来了这里？”
那小太监也早已是急得满头大汗，赶不上跟他行礼，气喘吁吁地说：“太子妃殿下要生产了，奴才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公公，您快请殿下回去吧。”
常沪一听，这下可不得了了。
他转头瞧了张太医一眼。
这张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高明的一等御医，只是，纵是医术再为高超也断没有分身的法术，宫里宫外总是要有个取舍。
常沪没再说什么，叫上那小太监跟着他一路快步走到了马车跟前。
苏辞早已等得不耐，只道：“还愣着作什么？快请张太医上车！”
常沪顿了顿，才开口道：“殿下，太子妃殿下身体不适，似是要生产了。”
听了这话，连一旁的侍书都怔愣住。
他默默侧目看向苏辞，只见他静默了不过一会儿，便又幽幽开了口。
“再去请个太医带去东宫，若有急事便去孔府寻我。”
说罢，再未迟疑转头就让张太医上了马车。
常沪立在一旁，遥遥望着马车绝尘而去。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
除了这王爷，便是天塌下来在殿下眼里都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孔府，烛火通明。
孔肃坐在榻边，垂着印满褶皱的袖袍，眸光静默地注视着榻上之人。
毒素已清了个大概，苏谨失血过多的小脸隐在阴影里，轻蹙着眉不知梦到了什么恶事。
良久，孔肃倾下身，苍白的薄唇缓缓贴上她眉心。
轻轻一吻，恍若许下终生。
烛火微晃，门外传来侍书的声音。
“主子，殿下带张太医过来了。”
苏辞进门时，正看见屋里孔肃靠着苏谨坐在榻边，二人距离极近，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也来不及多想，他领着张太医进了门，快步走到榻边，连先生都忘记唤，一双眼睛直直地挂在昏睡着的苏谨身上。
孔肃站起身缓缓离开了床榻，立在窗边的单薄身影映在烛光下愈显清孤。
夜里凉风顺着窗沿钻进来。
他掩着唇隐忍着轻咳了几声。
张太医诊过脉后，略转头看了孔肃一眼。
孔肃觉察到他目光，也没抬眸，宽大的衣袖掩着唇不言语。
苏辞见他起身，连忙开口问道：“太医，她怎么样？伤得可重？”
张太医躬着身缓声道：“殿下莫要担心，王爷体内虽残着些余毒但已无大碍，伤口也已经仔细包扎过了，虽说离心口近，但幸好处理及时，现下微臣开几副补血益气的方子，调养几日便好。”
苏辞不由歇了口气，不经意转眸似是才注意到立在一旁已许久的孔肃。
张太医慢慢退了出去。
孔肃抬眸，正对上苏辞扫过来的视线。
“先生，”苏辞走到他身前，转身轻轻关紧窗户，有意无意地开口：“谨儿受伤多亏有先生照拂，先生辛苦了。”
谨儿？
孔肃依旧是静默地望着他，眸底却越发晦涩不明。
隔了半晌，终于淡声开口：“王爷是因臣而受伤，谈不上照拂，不过是报恩罢了。”
苏辞历来尊他敬他，虽说孔肃比他大不了多少，却也打心底里把他当作父辈一般，只是......
苏辞眼皮微跳。
只是，他最尊敬的先生却不知何时触碰了他心底那处极为隐蔽的私密。
那处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不敢直视的晦暗隐秘。
为什么苏谨会因他受伤？
为什么苏谨深夜会躺在他的榻上？
为什么素来不近女色的孔肃会离她那样近？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苏辞闭上眼。
面上似水平静，心里却无比地慌乱起来。
比来时还要纷乱。
孔肃看着他，淡淡道：“劳烦殿下深夜前来，是臣唐突了。王爷现下身体虚弱不宜走动，这几日便先歇在臣府上吧。”
苏辞慢慢睁开眼，唇角扬起却显出几分苦涩，“先生考虑得是，我、我便先告辞了。”
擦肩而过，咫尺天涯。
苏辞迈出屋门，心里竟陡地刺痛。
是珍藏了多年的宝贝却被人窥伺的愤，又夹着心底隐秘被人堪破的羞。
月色朦胧，裹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
这一晚，仿佛什么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一转眼居然这么久没更，先冒个泡~
感谢新增的收藏！
下一章应该会更刺激，江婧和苏辞要撕破脸皮啦哈哈哈（为啥我会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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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吻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