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夏侯淳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她刷的睁开眼,额头的汗浸湿了枕头,她僵硬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完好无缺。
原来是个梦……
不,不是梦,是她的上一世,是她死前发生的事情。那不是梦,那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临死前那抹红色的影子,还有那熟悉的香味……
夏侯淳突然兴奋起来,如果她这个梦就是上一世自己和亲后的缩影,那最后计晖赶到她身边,就说明,上一世在泰平与雾仙那一战中,她并没有死!
正巧此时,计晖端着早膳走了进来,见夏侯淳醒了,放下食盒走到她床边,她正伸出手要去试探夏侯淳的高热退下没有,不料床上的人突然弹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为了不让夏侯淳磕碰到,计晖只能快速将两人调换了位置,随后仰面摔在了床上,而夏侯淳,则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计晖。”夏侯淳迫不及待的开口:“我做噩梦了。”
计晖笑了,将人抱得更紧:“不怕,有我在。”
夏侯淳继续道:“我梦见好多人要杀我,紧急关头,是你站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计晖的笑意顿失,她抬起夏侯淳的头,望着她的眼睛:“不会的。”
夏侯淳嘻嘻笑问:“不会什么?”
“不会有人要杀你。”计晖的指腹划过夏侯淳的脸颊,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别害怕。”
“我才不怕。”夏侯淳用脸颊去蹭计晖的掌心,像只偷腥的猫儿,赖在主人的身上撒欢。“计晖,你什么时候娶我,我不想等了。”
上一刻她们还在讨论生死,下一刻又扯上了人生大事。计晖有些无奈的抓住夏侯淳毛茸茸的脑袋,防止她乱动:“你还小,这事不着急。”
“你不小了呀。”夏侯淳一本正经的看着计晖,胡说八道:“计晖,你已经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再不婚配就错失了姑娘家的花期,到最后会没人要的,我是在帮你呢。”
见夏侯淳越说越离谱,计晖只能将人从床上扒了起来:“洗漱,吃饭。”
转眼间来马家村已经五六日,通过这些天和马兰的相处,对于马兰心中怎么看待郝顺利,夏侯淳心中也有了一些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让朱银花还有马大胆将马兰心甘情愿的‘让’给自己。
这天,马家村迎来了一年一次的祭祀。身为马家村的外来者,夏侯淳和计晖不能参加祭祀活动。
“马家村祭祀的神明是风神,是由村里的长老选出马家村里一位公认的‘有罪’之人,将其押在河边,再由请来的侩子手装模作样砍去头颅,实则是用牛头代替埋入坑中,其用意是以‘活人’祭了风神,祈求立夏后不要再刮大风。”上次被金叶子气走后,蔡芬还是没忍住,趁着大家都去参加祭祀了,又主动来寻叶槐。
两人搬了个凳子,面对面聊着天。计晖不知从哪里变来了一个翠绿黑纹的大西瓜,闪着银光的刀子利落而下,只听咔哧一声,西瓜一分为二,计晖将大的那一半递到蔡芬面前,面无表情道:“带回去吃吧。”
蔡芬没有听出计晖话里的逐客令,喜笑颜开的接下那半边西瓜道:“谢谢计姑娘的西瓜,奴家等会走的时候带回去给他们尝尝鲜。”
夏侯淳俨然被蔡芬刚才所说的祭祀给吸引住了,也没察觉到计晖的异常:“蔡姑娘,那用来祭祀的人可有什么要求没有?”说着又靠近了蔡芬一些,完全一副已经听入了迷的样子。
“要求倒是没有什么,就是祭祀的过程中要出点血。”蔡芬见叶槐主动靠近自己,脸颊红了红:“虽然头颅是用牛马的头代替,可是如果献祭的人一点血也不出肯定是不行的,届时会用刀子给他们的手上或是腿上放点血,以彰显诚意。”
让一个正常人给自己身上割一刀出点血,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夏侯淳又问:“那今天被祭祀的是马家村里的谁?”
此话一出,蔡芬明显顿了一下,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她神色瞬间变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侯淳心中猜到了什么,皱着眉口气有些生硬的问:“这次是不是选了马兰做献祭人?”
蔡芬没说话,沉默已经是无声的回答。
马家村祠堂里人满为患,几天是祭祀的日子,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微风徐徐,正是再好不过的良辰吉日。
只见马兰被两个大汉将双手困在背后,亦步亦趋的往祠堂的供台上走。马兰眼中噙泪,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绑着自己,今日一大早朱银花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还破天荒的给了她一个大肉包,条件是配合乡亲们完成马家村的祭祀仪式。
马兰在朱银花的和颜悦色中满口答应下来。
实际上现在的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祭祀,更不知道怎么祭祀。
马兰忍着心里的委屈,尽力配合着身边压着她双手的大汉,嘴里不断的默念着快点结束,快点结束。
就在祭祀举行过半,再给马兰放点血祭祀就即将结束时,意外发生了。
祠堂的大门被人用蛮力从外面给撞开,一群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着银光闪闪的剑从门外鱼贯而入,将祠堂里的男女老少报围成一个巨大的圈。这让本就不大的马家祠堂更加拥挤,用点力呼吸都能闻到不知旁边谁嘴巴里吐出来的气。
这感受着实不好。
还是马家村的村长在一群村民殷切的视线中被迫做了出头鸟。
“你、你、你们、们、们是谁?”
一句话说的破碎。
这群黑衣人的头头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高挑男子。
银色面具的男子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用面具后暗藏的那一双毒辣的眼睛,将马家祠堂毫无遗漏的扫视了一圈。
片刻后,才听面具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音。
“计晖,不在这里么?”
来人正是天麻派的魅影。
一听是来找计晖的,人群里马大胆和朱银花夫妻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急着动作,倒是马军先憋不住了,将计晖的老底漏个精光:“你找计晖干什么?她是外乡人,不能进我们马家祠堂。”
“看来没找错地方。”魅影笑了笑,视线放在了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马军身上:“与她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个小姑娘,哦——不对。”魅影故意拉长音调:“应该是叫,叶——槐。”
“叶槐?”马军重复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生出一种很奇怪陌生的感觉,这个面具男说的叶槐,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少年叶槐吗?
魅影不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恶问:“她们在哪里?”
马军看出来这伙人来者不善,他一边心惊不知道计晖和叶槐是什么来头,竟然会牵扯上这样厉害的仇家,一边又摁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找她们要干什么?”
“小子,你的问题太多了。”魅影举起手中的弯刀对准了马军的脖颈,那动作熟练地像是在摆弄路边的花朵:“本人就讨厌的就是话唠子。”
话音刚落,弯刀离手,急速朝着马军的脖子飞去,其速度就算是各中高手也不一定能独善其身的避开,更何况是个没有武功年轻人,面对魅影的突然发难,马军没有生还的可能,他甚至都来不及害怕,那弯刀已经到了眼前,与自己只有一掌之隔,顷刻间便能人头落地,血洒当场。
马家村的村民也没有料到这个戴面具的人脾性如此残暴,动手之前甚至没有一点征兆。他们尚且还呆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最先叫嚷起来的,是朱银花。
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控制不住的高声尖叫,她想要伸出手去拦住那闪着寒光的弯刀,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在危险面前,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无法动弹。
突然,一根红色的缎带从马军的侧上方乍现,明明是平平无奇的布料,此刻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灵活的缠住了要取人性命的弯刀,牢牢将它束缚住,随后带着弯刀,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一来便是抢我武器,你血滴子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宝器被抢,魅影非但不生气,反倒和计晖说起了闲话,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说的讨厌话唠:“我听说你最近又在管大理寺的闲事,上次高达一事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倒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计晖将夏侯淳护在身侧,两人从马家祠堂的东面墙上如降尘的的神仙飘然落下,计晖左手握着的正是魅影的弯刀。面对魅影的挑衅,计晖不为所动,只是警告道:“这里是上京城,尚有王法,你休要乱来。”
魅影放声一笑,不屑道:“天麻派什么时候怕那蠢得可爱的王法了,计晖,我看你这人啊就是被圈养久了,还真以为自己从吃人的鹰变成了吃米的金丝雀,让我来帮你把本性展露出来给大家看看。”说着,抽出一旁属下的长剑,飞身上前直袭计晖门面。
计晖握着魅影的弯刀翻手回应,只听一声巨响,长剑与弯刀相触,竟然摩擦出了火星子!
魅影的优势的武器长,可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发挥,而相较之下,弯刀并不是计晖的长项,而且为了不殃及无辜,她的手脚也被局限于自身的小范围内,几个回合下来难免受制于人。
“畏畏缩缩的,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魅影倒是对长剑运用自如,在挥剑应对计晖的攻势间隙还不忘出言挑衅:“啧啧,你这速度不行啊,力道尚且看得过去,怎么,是怕误伤了旁边的美人吗,若是我杀了她你会怎么样?不说话,那我可要试上一试了。”说罢,提剑直冲夏侯淳而去。
“我记得你叫魅影是吧。”夏侯淳躲在计晖身后倒也不惧,只要有她在,生与死都不是值得考虑的问题。“虽然你自诩是天麻派的主人,可据我了解,一年前天麻派之首亲临雾仙当着在场所有侍卫仆从的面将雾仙左辅大臣的首级取下,期间未曾有一言,其武功更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我与你相见两次,你次次要与计晖争个高低,除了你脸上这张脸面具外,我实在想不出你与天麻派传说中的主人还有哪一点相似的地方。”
夏侯淳看着魅影,放佛已将面具后的人洞悉。
“好一个伶牙俐齿吃的小丫头。”魅影呆愣一瞬,只是小小的分神,却险些被计晖刺中心窝:“你这是故意在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计晖趁人之危是么。”
“先前是的,现在不是了。”夏侯淳一笑,脸上一派天真,眼神却是藏不住的狡黠:“若非被我说中,你怎会失神,看来是我猜对了。”
“原来是在炸我。”魅影很快反应过来,夏侯淳刚才说的那些推理不过是引诱他露出马脚的诱饵:“既然知道了天麻派的秘密,那你更应该死了。”
说是这么说,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魅影也丝毫占不了上风,他很快在计晖的手中败下阵来。魅影的弯刀此刻架在了魅影的脖子上。他看着带来的手下,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么多人质等我去给你们抓吗。”
这一句话,把还在看戏的众人给吓得神魂归位,一窝蜂的往祠堂的大门口涌去,只盼着自己能够逃出这个危险的地方。一时间整个祠堂吵闹不堪,呼喊声求救声夹杂着哭泣,恐惧,各种声音只怕吵得风神都要发火。
此刻,再也没有人想念着这位能够保佑夏至过后少下几场雨的风神,他们只当这是座避之不及的炼狱。
“安静,安静!”魅影虽然被自己的弯刀架在脖子上,可看他神态却一点也不慌,但是嘈杂吵闹的求救声让他新生烦躁,紧接着一声怒吼:“再吵先杀声音最大的那个!”
此话一出,只见刚才还四处逃窜哀嚎连天的马家村村民顿时安静下来,男女老少挤成一团缩着脑袋鹌鹑似得看着魅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村民肉眼可见的恐惧表情变化让魅影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计晖,看见没有,这才是你应该学学的样子,你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血滴子,所以我麻烦你不要再摆着一副优柔寡断救市圣母一样的表情,这让我,很恶心!”
说完,魅影竟不顾被钳制的脖颈,猛地反手握住了计晖的手腕,随后只听咔哧一声,竟是骨头移位的声音。
计晖右手手腕被魅影硬生生的掰折了。
魅影反常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以说刚才他的这一行为和自杀没有区别,虽然他将计晖的手腕扭折了,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脖子处被弯刀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正在往外潺潺冒血。
夏侯淳后背吓出一层冷汗,她快速拉住计晖的手,想为她将手腕接好。
“没事。”计晖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夏侯淳露出了宽慰的笑脸:“小伤,我自己来就行。”
如果不是计晖额头上滑下来的汗珠,夏侯淳就真信了她那句没事。
可魅影哪里会给她接腕的机会,不顾自己脖子上还在冒血的伤口,手中握着自己抢回来的宝器弯刀直冲计晖门面而来。一招一式都充满了要取计晖性命的狠厉。计晖右手骨折提不起力气,只能用左手赤手空拳抵挡。
看着计晖狼狈的往后躲,魅影露出癫狂的笑,他对天麻的众人道:“你们谁都不许动,睁大眼睛看着堂堂南中将军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今日,我要打碎了计晖这血滴子为我爹爹报仇雪恨!”
计晖手上没有武器,很快便落了下风。
夏侯淳急在心里,又怕自己的失态让计晖分神,她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飞速的想着办法。突然,一把闪着寒光的剑递到了眼前,原来是马兰趁刚才混战之际,捡了魅影从属下那里抢来的剑。
马兰被此情此景吓得破了胆,握着剑的双手不断颤抖,她缩着肩膀双眸含泪的看着夏侯淳道:“叶槐……这个给你。”
夏侯淳喜出望外,接过剑:“谢谢,小兰姐,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里很危险。”
“叶槐……”马兰害怕的拉住了夏侯淳的衣角:“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夏侯淳不知道怎么回答马兰,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剑送到计晖手中,她拍了拍马兰的肩膀:“小兰姐,很多事是没有理由的。”
马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夏侯淳也没心思去管马兰,此刻计晖正好背对着她,是个递剑的好时机,她扬起手,对这计晖喊了一句:“接住!”
说罢,将手中的剑用力往计晖那边掷去,她殷切的看着在空中划处一道弧度的剑,只希望它能安稳的落在计晖的手中。
计晖侧过身,伸出左手正要接剑,谁料魅影也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丝机会都不给她留,手中弯刀朝着计晖的左手猛地丢出,计晖只能放弃夺剑转而想去抓住那把弯刀,可魅影哪里还会再给她这个机会,只见他蜻蜓点水飞身而上,眨眼间便到了计晖的身前,伸出手抓住了计晖的左腕:“计晖,你已经没有第三次挟持我的机会了,带着你虚假的仁慈去地狱跟我爹爹磕头谢罪吧!”说罢,准确无误的接住自己的宝器弯刀,对着计晖猛然挥下,一丝犹豫也无。
这变化只发生在顷刻间,饶是百战百胜的计晖也在此刻毫无招架之力,她欲侧身用手臂抵挡,可魅影哪里会肯,反手将她的手牢牢扣住,还故意去撞击她骨折的右手手腕,让计晖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弯刀夺命,向来是出刀必见血。
此刻魅影复仇的快感达到了顶峰,癫狂的情绪将他的双眼彻底染红,今天过后,他便再也没有杀父仇人了,他便可以放下血海深仇在这世上逍遥自在的活着。
计晖身后的夏侯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不敢想象魅影的弯刀落在计晖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她只知道,没有计晖的世界,重生也没有意义!
双手中早就埋入的银针此刻已经随着体内澎湃的热血顶着皮肉蠢蠢欲动,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跟了主人短短数月的银针,此刻完成了它的使命。
白毫破空。
魅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自己的天突穴里,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天麻众人见魅影突然倒地不起,也意识到了计划失败,他们还记得自己主人叮嘱的,若有意外绝不能恋战,一行人训练有素的架着魅影急速离开了马家祠堂。
计晖没有阻挠天麻众人的离开,此刻她的心思都在夏侯淳身上。
虽然刚才她没有看到夏侯淳是怎么出的手,可结果已经摆在面前,聪慧如她,已经猜到了一些:“你将银针埋在了手里?”
见计晖严肃的拧着眉头,夏侯淳咧着嘴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这种时候了,她还有闲情去逗计晖开心。
计晖一声不吭,利落的接好自己右手的手腕,随后将夏侯淳横鲍在怀中,她对着马兰道:“跟上。”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人群中的马大胆和朱银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不想死的现在就跟我走。”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这一次朱银花没有出声反驳,她对马军匆匆交代几句后,和马大胆两人一同跟着计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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