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此刻,已顾不上许多,站起身来抄起妆台上的镜子,披了衣衫便往院子外面跑去。她必须立刻寻个无人僻静处,找芜音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桂子赤着脚在后面追赶:“姑娘,姑娘,你别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报仇不急在一时!”
江流春忽然醒悟过来。如果这手机抽风时自动播放了这一条,还刚好被紫苏听到,紫苏会如何?
江流春并未真正拿自己当梅含英的女儿,她的穿越任务单里也不曾有“替梅含英报仇雪恨”这一项。可是桂子和紫苏对梅含英的感情都是最真切的,既承恩又承情,个个都愿为梅含英舍生忘死。
想到此处,她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往头顶心涌去。在这个世界里,紫苏和桂子就是她最亲的人,她不能眼看着紫苏出事。
她定了定神,停下脚步,对桂子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乖乖回去睡觉,我不会做傻事。明日早起,我们一同去找紫苏嬷嬷。”
桂子半信半疑:“姑娘,你……此话当真?”
江流春斩钉截铁地点点头,桂子这才放心地回去了。江流春独自去了梅园外的林子,对着镜子呼唤起芜音来。然而,镜子毫无变化,哭笑悲喜都是她自己。芜音又失联了。
江流春失望地往梅园走去。忽然,她发现院墙外站着个人,瞧身影有些熟悉。她壮着胆子喝道:“是谁!”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拱手唤了一声“江姑娘”。竟是陆衡。
江流春冷下了脸:“我与你们侯府已无干系,你深夜在院墙外窥探监视,所为何来?”
陆衡苦笑道:“江姑娘误会了。是我家公子让我安排人手保护姑娘。”
江流春并不领情:“我有细作嫌疑在身,陆三公子若不放心,自可将我锁拿了去,刑部大牢里短不了我一口饭吃。又何必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般造作虚伪。”
陆衡听江流春这话颇有怨念,忍不住道:“江姑娘,你这话说得太刺人心,小人实在听不惯。姑娘以为只你一人苦么?我家公子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那封密信的内容梗在陆衡嗓子里,想说却说不出。终究,陆衡还是拱手道:“小人失态了,江姑娘见谅。从今往后,小人再也不来碍姑娘的眼。告辞!”
江流春回了梅园,和衣胡乱睡了一宿,待再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她才梳洗毕,便听见院外有人叩门。
桂子前去开了门,立时愣住:“怎么是你……”
芙蓉满面笑容:“大姑娘离家多日,奶奶挂念得紧。姑娘生辰将至,奶奶特意备办了家宴,请姑娘回去共叙天伦。”
江流春在屋里听得真切,起身走到门外,对着芙蓉漠然道:“多谢姨娘好意。只是我身体不适,又身染邪祟,不便前去。”
说罢,江流春便要关门。没想到芙蓉用脚抵住了门,笑吟吟道:“紫苏嬷嬷此刻正在奶奶院里闲话家常,姑娘难道不去一同热闹一番么?紫苏嬷嬷看见奶奶时,好不激动呢。”
江流春后背一凉,已猜到十之**,冷冷地盯着芙蓉,道:“你,威胁我?”
芙蓉面不改色:“婢子卑微,如何敢威胁姑娘。不过是家宴罢了,姑娘天性纯孝,总不至拂了老爷和奶奶的颜面。”
江流春便道:“那你且在门外候着,我梳洗一番便随你回去。”
芙蓉笑道:“还请姑娘快些儿,紫苏嬷嬷可快等不及了。”
江流春狠狠地摔上了门,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桂子正要说话,却被江流春一把拉进屋里去。
江流春闭紧门窗,低声对桂子道:“我自己回江家,你等在这里,把门反锁,千万不可随意给外人开门。”
桂子的声音带了哭腔:“姑娘不能去!”
江流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梁姨娘母女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她们扣下紫苏,不过是为了胁迫于我,目的不过是让我拱手让出我娘的家产。毕竟,她娘俩虽占尽了风光,却仍差着‘名正言顺’四个字。”
桂子拼命摇头:“那是太太一世的心血!姑娘不要去,桂子陪姑娘去报官!官府定然会还姑娘公道。”
江流春语意沉沉:“紫苏在她们手里。据我猜测,应是紫苏无意中听见我娘留下的话,一时悲愤前往江家找梁令巧寻仇,这才被捏住了把柄。若她们把紫苏押送官府,紫苏哪里还有命出来?”
“再说了”,江流春无奈道,“这些家业虽然是我娘打拼下来的,可是最后都姓了江。我又不是江同的女儿,还有什么好争的?这事若揭出来,我苦命的娘还得让人扣个□□的帽子,死了都不安生。”
桂子咬牙道:“姑娘,我陪你回去。若有个什么好歹,桂子还能挡在姑娘前头。”
江流春摇摇头:“桂子,你一心为我,我是明白的。只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我跟芙蓉离开后,你便去找佟步光,让他搬来梅园暂住,你遇事也有个商量的人。若我三日未归,你便让林掌柜前去江家要人。”
桂子含泪应了:“姑娘,你会平安无事,对么?”
江流春心里哪里有底,强作笑容道:“你姑娘我聪明强干,自然是平安的。”
江流春简单收拾了行装,把手机揣进怀里,便跟着芙蓉上了江家马车。芙蓉有意问到桂子,却被江流春怼了一句“难不成你们雅园的人都没手没脚不能伺候人?”,也就作罢了。
桂子看着江家马车远去,捂着嘴呜呜哭起来。她想起江流春的叮嘱,忙反锁了院门,往江家老酒馆跑去。
马车到了江家。江家门口一反往日,婢仆林立,衣衫簇新。大门重新刷了漆,瞧着无比光鲜。
江家府门大开,梁姨娘盛装打扮,立于门口。见江流春从车上下来,她眼中立时盈了泪花:“我的儿,多日不见,你又瘦了好些。”
江流春已然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淡淡地笑了笑,道:“倒不比姨娘,江家水土养人,日益丰腴。”
梁姨娘听了此话,并不以为意,眉目和蔼地道:“你惯会与姨娘玩笑。快进去吧,你父亲正念着你呢。”
梁姨娘携了江流春的手便往会客的正堂走去。江流春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问道:“紫苏嬷嬷呢?”
梁姨娘笑容依旧:“你这孩子,回来不先拜见父亲,找那下三等的奴婢做什么?你若乖乖听姨娘的话,姨娘自然带你见她。”
江流春道:“梁姨娘,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梁姨娘把她的手攥得更紧,面上带笑,语意却森然:“姑娘好本事,能勾上宫里的内侍总管。我若不给姑娘提早安排个好去处,以后只怕我的月儿在江家都没个落脚处。”
江流春并未听懂:“什么内侍总管?”
梁姨娘冷笑:“姑娘在扮猪吃老虎这一样上,倒是跟我那苦命的梅姐姐一脉相承。”
二人正说着,便已到了正院门口。江流春瞧见院内摆了不少红绸子捆扎的礼品,十分丰厚,心中悚然一惊。她早该想到,梁姨娘早晚得用这一招釜底抽薪。
茯苓候在院门口,见了江流春,才露出几分欣喜的表情,眼中便忽然满含失落,上前见礼道:“给姨奶奶、大姑娘请安。”
梁姨娘身后的百合一步上前,照着茯苓脸上便是一个嘴巴:“你脑子里糊了猪油还是怎么着?谁是你姨奶奶?还不叫奶奶!”
江流春最看不惯百合这副狐假虎威的刁泼模样,咬牙略一思忖,反手便一巴掌打了回去:“谁教你的规矩?”
在场诸人皆愣住了。谁能想到,被人从小欺负到大、十个锥子扎不出一声儿的江家大姑娘,回了江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动手打人。
梁姨娘眼中冒火。这个废物,居然会打人?居然敢打人?居然敢打自己的人?
江流春暗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瞧那百合面上又红又肿,想必这一巴掌打重了。自己在容雁声处拉弓练箭的功夫果然没白费。
这是她头一遭动手打人,是早有准备,亦是迫不得已。家里这番架势,显然是要给自己胡乱议一门亲,把自己打发走了事。在家法大于国法的大宁,她没有拒绝的权利,那就不如逼着男方知难而退。
对于出手打人这件事,她心中确有歉疚。但是想想紫苏如今处境必然不乐观,她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左右百合是个欠揍的,上次还打过桂子,就当一报还一报。
百合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被打了之后,眼睛里含着泪花,并不敢哭出声音来,只委委屈屈地吐出两个字:“奶奶……”
梁姨娘表情管理技能满分,立时肃容道:“你还不跪下,给大姑娘赔礼!姑娘才回来,你便打人骂狗的,冲了喜气!”
茯苓站在江流春身后,轻轻拉了拉江流春的袖子,轻声道:“姑娘别为了婢子……”
江流春淡淡地扫了一眼梁姨娘主仆,徐徐道:“这个家里,除了我爹,谁还说了算?”
梁姨娘咬着唇,还未说话,却听身后一把柔柔的声音道:“自然是大姑娘。”
江流春一回头,竟是个极标致的年轻女子,眉眼温柔如烟水,如一把水葱儿一般令人生怜。
茯苓忙福身道:“石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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