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夫人李氏是当朝长公主,先帝在时,极受荣宠,因身份尊贵,又不愿意打理顾府那些琐事,自上一任顾老将军故去后,便搬离了顾府,常年居住于公主府,干脆不理世俗,一心礼佛。
两府相隔不远,却也不常走动,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这些年长公主却时常派人关照着自己那位孙女。
因此,顾雪钰对她也格外亲近。
面对顾将军的再三叮咛,顾雪钰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回应,"那自然是记得,就算忘了自己生辰,也不会忘记祖母的,父亲你就放宽心,去年我病了几日没机会去,今年一定不会忘。”
“那行,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跟何氏,还有裴容起争执,你祖母年纪大了,最是见不得小辈闹腾,那日尽量控制着些,尽量别给你祖母添堵。“
顾雪钰沉下眼睛,没应声,突如其来的几句话让她心底产生了一点小裂缝,父亲始终还是有那么一点是偏向何氏母子的,可能在父亲心目中自己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女子而已,想到这,她抑制住心中难过,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顾将军得到满意答复,不由暗自感慨,女儿终于是长大了,而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那间院子。
目送着顾将军离开的背影,顾雪钰干脆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侧身朝屋里唤了一声,“芍药!你过来。“
正在打扫灰尘的芍药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扫把就小跑了过去,“姑娘,有什么吩咐?”
“之前我让你去城东铁匠铺定制的那样东西,这几日你可有去问过?”
“啊!”芍药双目一睁,手上的扫把立马掉在了地上。
顾雪钰疑惑,“怎么了?不过是问个东西,怎么这么大反应?“
“姑娘恕罪,奴婢给忘了一件事情,上次去铁匠铺问东西时,那铁匠跟我说,姑娘绘的图纸有几处错漏,可能不能完全做出来,然后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商讨一下细节。”
顾雪钰登时站起,“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忘记?”
芍药挠挠后脑勺,咕哝着道:“奴婢错了,姑娘千万别生气,要是您气坏了身子,奴婢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也不能还清这份罪孽。”
顾雪钰被她几句话差点给气笑了,“行了行了,当牛做马倒也不必,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就罚你……三天不许吃桂花糖糕。”
“啊?”芍药张大嘴,“这比杀了奴婢还难受,姑娘换个惩罚吧?”
“不行!”顾雪钰厉声拒绝,而后转身进屋,边走边说道:“距离祖母寿辰还有几日,芍药,给我准备一套男子的衣服,待会儿陪我去一趟铁匠铺,如果铁匠师傅说没有延误工期,那我就将罚你的三日不许改为一日。”
“真的吗?”芍药道满脸愁容立即变换成了喜色,“那奴婢现在就给姑娘拿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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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的夜里的集市最为热闹,但白日里大街上的人也不少,多数是来往客商,寻求纸醉金迷的达官显贵,还有一些在街头巷尾四处乱窜的乞丐流氓。
顾雪钰要去的那间铁匠铺子在城东芙蓉街的一条巷子里,那里人群往来最是密集,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所以她现在是一身男子装束,“待会儿你得跟紧了,这巷子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等会儿一个不小心被那地痞流氓盯上了,直接将你这粉白肉嫩的小郎君拽走当媳妇去。”
“姑娘可别吓唬奴婢,奴婢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上回送图纸过来还是奴婢一个人呢,要说粉面朱唇,姑娘这模样要比奴婢娇俏的多,应是姑娘要更加多心才是。”芍药有理有据的说了一通。
顾雪钰寻思,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般伶牙俐齿。
二人说说笑笑穿过一个拐角,临到快到铁匠铺时,人多了起来,顾雪钰在中间挤着,腰间蓦然被摸了一把,她蹙起眉头,连喊了几声,“芍药”,都没人应声,大概被挤到一个较为空阔的地方时,芍药才从另一头被挤了出来,“姑娘我在这。”
顾雪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了看那水泄不通的巷口,“今日是有什么热闹可瞧吗?怎么都往这边来?”
“姑娘您没事吧?”芍药急忙跑过来帮她整理衣衫。
“我没事。”顾雪钰重新整理好情绪,望向前面不远的铁匠铺,“咱们先过去,上次让你去的匆忙,也没把定金给人师傅补齐,正好今日将银子给人家。”
她说着,要从身上找钱袋子,却不料,一摸摸了个空,“我钱袋子呢?”
“钱袋子?姑娘是说出门前挂在身上的那个荷包?”芍药皱眉,“会不会是掉在地上了?姑娘别急,奴婢替您找找。”
顾雪钰摸着身上的衣服,突然想起来刚才在人群中被人吃豆腐的事,该死的流氓!不仅摸她,还偷她钱,这口气忍不了。
想到这,她道:“芍药,你先在铁匠铺子门口等我一下,我过会儿就回来。”
话闭,不待芍药有所反应,顾雪钰就身姿迅捷的奔向了人群。
她是武将之女,从小骑马射箭不在话下,自然也习得了一身武功,只是平日里父亲不让她在外面显露,说是这世道女子能识字就已经很难得,若是让外人看到女子当街用武,定会遭人耻笑,父亲的一派说辞她早就听的耳朵起了茧子,但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该说不说今日这身装束穿的很是恰当,至少行动上方便了许多。
穿过了巷子来到大街,人流依旧只多不少,她突然想起来今日是护国寺开寺施粥的日子,所以大街上的流氓乞丐才比往日多了几倍。
在十字路口停顿几许,她猜想今日大部分的流民乞丐都去了护国寺那边,顾雪钰脑海里只是模糊记得那人的样子,貌似嘴角有颗很大很黑的痣,确定方向,她也不再犹豫,朝着另一个方向就追了过去。
大概半刻功夫,顾雪钰在一个茶楼门口看见了那名嘴角带黑痣的男子,他手里拿着她的荷包,貌似是正在和同伴分赃,那二人嬉笑着谈论什么。
顾雪钰可顾不上那许多,一想到自己被那人占了便宜,就恨不得上去将那二人暴揍一顿,她是这样想的,也立马付诸了实际行动。
她一个箭步飞奔上去,二话不说一个回踢径直将那二人踹倒在了地上,接着,身子一蹲把那二人摁倒在地。
周围人被她这一举动吓到了般,直往旁边退了好几步,给她留下了一个足够的位置。
“你是什么人?!”那二位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捂着肚子叫道:“这位兄弟,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打人?”
“我是谁?我是来找你要债的人。”顾雪钰怒视那二人,拳头紧握,“我不仅要打人,我还要揍人!”说罢,一拳头朝着那说话的男子脑门砸了过去。
“噗!”男子门牙蹦出了一颗,想要反抗,却使不出力气,邪门了,一个小身板的郎君力气竟如此大?真是见了鬼了。
顾雪钰可不管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拳头不解气,又附带着一日扇了一巴掌,“青天白日,不好好做人,竟做下三滥的事情,将我的钱袋还来!”
周遭人大部分都是住在这街巷的,基本都知道这些个流氓,整日不是干着欺负良家妇女的勾当,就是偷盗他人钱财,她们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每次遇上这样的事情无不是自认倒霉,今日有人整治,都纷纷拍手叫“好!”“打的好,这位小郎君好样的,替我们出了口恶气!”
顾雪钰撩起额前被震落的发丝,听着周围人的起哄也没想那许多,只扯过那人手里的钱袋,在眼前过了目,心中那股气顿时消下了一大半。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一行为却是完整的落入了茶肆二楼两位眼中。
“那小娘子好生彪悍啊,这要是谁娶了她,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出去捏花惹草了。”
“士卿兄,过了这许多年你这说话的风格还是不减当年的风趣幽默。“苏晏视线从远处顾雪钰的身上缓慢收回,”照我说,那些个地痞流氓就该惩处,打死也罢。”
崔士卿喝了一口茶,“三皇子殿下,这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这五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晏五指微收,面上只笑笑,“你我二人旧友相识多年,我性子如何,你最是清楚,虽然五年不见,可人还是当初的人。”
崔士卿拿桌上镊子夹起一个杯子仔细端详,“你前日进宫去见了那位吗?”
“去了。”苏晏盯着那壶滚烫的水,眼底是一抹阴沉。
崔士卿似不经意提起问,“那殿上的二位没把你如何吧?”
苏晏笑道:“若是他们对我如何了,你觉得我今日还能坐在此处与你品茶吗?”
“那也是。”崔士卿突然一皱眉,“按道理那二人是最不希望你从衮州回来的,怎么没给你定个什么无召不得回京,否则视为谋反的罪名呢?”
苏晏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我是皇子,先帝在时,并未封我做亲王,也不像其他人有自己的封地,五年被逐期现已满,我回自己的家,有什么错处?那二位自是比我更懂这规矩。”
“说的有道理。”崔士卿目光不定,最终落到对方身上,“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一辈子就这样?”
苏晏将茶杯凑到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静观其变,以退为进。”
说罢,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拂袖转身便下了楼。
顾雪钰正细数着钱袋里的钱有没有少,如果是少了就打算继续跟那两个流氓算账,正数到一半时,趴在地上的那二人乘她不注意,抓起地上一把尘土就朝她眼睛这边撒过来。
顾雪钰及时抬手遮挡,在看时,那二人已经灰溜溜的逃走了。
见那二人落荒而逃,她也没想着继续追过去,毕竟钱袋子已经追回,只是可惜她这身衣服,刚才与那地痞交手时候,衣摆处被弄了几个黑印子,“算你们走运!“
她晃了晃脑袋,将发丝上沾染的尘土弄下去一些,发现自己的钱袋掉在了地上,刚躲避不及时,一时松了手,那荷包上的荷花图案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可却弄脏了,她很是难受,走过去,正要将荷包捡起。
蓦的,一只如白玉般纤长的手抢先她一步拾起了荷包,紧接着递给她,“顾娘子,给。”
顾雪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抬起了视线,出现在面前的是那双好看却又带着些阴郁的双目,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他,立时转忧为喜,“苏郎君,你怎么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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