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

皇甫冉听我说了“杨天一之死”一案的来龙去脉之后,只道了一句:“看来本官是冤枉纪大公子了。”

我道:“纪大公子虽然自傲,但是本性不坏。能够潜心读书,也足以见得他不是个纨绔子弟。”

“本官一直以为陈湘韵和杨天一会死,与他俩同龄的纪檽峰肯定脱不了关系,没想到纪檽峰竟是个清白的。再说那‘香茗酒楼’的前掌柜,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就是真凶啊!本官和林捕头,以及王五,都被他骗的一愣一愣的。”

“皇甫兄,记得之前在事发客房中,你问我:是隔夜茶负了人,还是人负了隔夜茶?我如今才有了答案。”

“你有什么想法?”

“茶之为用者,饮为上、品为佳。若是将茶叶用作谋案用品,就是人负了茶。”

“是啊!”皇甫冉匀了匀掌中盏,“在此案之前,本官从不知道茶叶可以被当做‘吸附异味’之物。”

从皇甫冉的官邸出来,我直往“定风居”找颜真卿。

想来我们江南自筹自备的军资和物资,都差不多该全部集合完成,直待交由水师们熟悉和操练,我的内心踏实了不少。

进入“定风居”后,来到客厅坐下,我没有想到:

眼前之人,正是庄大山人!

第一次见庄大山人的真面目,我有礼道:“陆羽请老先生好!”

庄大山人捋须道:“老朽听闻自己亲手所制的茶碗为陆大人所珍爱,心中欢喜无比,好物配贤人,正是如此啊!”

“实不相瞒,老先生所制的茶碗,先是为茶商陈秉承所得,后来陈秉承将它作为生辰之礼送给了独生女陈湘韵,湘韵小姐不幸身死之后,贴身丫鬟侍茶姑娘将此茶碗转赠陆羽,才有了陆羽的今日所爱。”

“老朽以为,陈湘韵和杨天一的案子,无论是陆大人你推论出了什么样的真相来,都已经过去。能够死者一个交代就已经足够,不必事事想着相关之人的感受,以免伤身累神,终觉不值。”

“多谢老先生提点。不知老先生您今日前来找恩师,是所为何事?”

庄大山人道:“老朽隐匿多年,从骞州出发,辗转半个大唐,最终定居烟波湖后的烟波山。想来当下大唐局势不稳,故而出山前来相助于颜公。”

颜真卿谢道:“承蒙老先生一片为国为民之善心,本官且听老先生之计。”

庄大山人略饮一口茶,道:

“海战之不同于陆战,关键在于两军开战后,兵卒们一比一的伤亡率更大。要想减少人员损失,既要讲究战术也要看天机。而天机这东西,单有海上阵法不够,还要辅以气运才行。”

颜真卿问:“不知老先生你所说的气运,是指什么?”

“简而言之,就跟向天公借力。老朽懂得变更天时之法,可让开战之日的气候尽我军之意。”

“老先生您真有此神力吗?”我惊讶问,“自孔明以来,已是少有能够‘问天’之人。”

“老朽不敢在国家大战面前自吹自擂,只想把自己的平生所学都拿出来,前往战地设坛观阵,好把握这天时之策。”

颜真卿道:“本官已闻陆羽的水上阵法之妙,现在更是迫不及待想听听老先生您的‘问天借力’之法啊!”

庄大山人从随身带来的包袱之中拿出几件法器,依次在桌面上摆下,又取来一炷清香点燃,单手扇了扇香气,方气定神闲地坐下。

他认真道:

“按照寻常之想,世人皆认为海战之日应以晴好天气为佳,老朽却认为:风雨交加未尝不是反行其道的好方法。”

“风来,大船者稳,是大唐之优势;中船者摇,是东瀛国之劣势。雨降,排水佳者利,是我方船造之技艺精湛、可去积水;排水难者弊,是敌方船设之构造欠缺、不可去重。”

“若我大唐水师能够在风雨之中斗志昂扬,有风来□□、雨降不慌之心态,又能发挥力之所长,必将在气势之上先将了东瀛国贼寇一军。接下来,趁着贼寇军心不稳之际,将贼寇困于海上阵法之中,继续消磨其意志,必能令其上下不安,军心涣散,难以再团结一致对外。待到时机成熟,我方就让贼寇破阵而出,引贼寇到河流的滩涂之上,在让我方的兵卒们自高地而下,对贼寇们群起而攻之,来个一网打尽,定能告捷此战!”

我激动地握着庄大山人的手道:“除去‘借风借雨‘之法,后者作战模式,陆羽与老先生所想一致!”

庄大山人共鸣道:“老朽之法、陆羽之计、颜公之能,合而为一,稳妥可行。”

颜真卿意识道:“如此一来,不是不能用火攻了吗?”

“何不用‘一竿钓’之法?”

我建议道:“时有王琚,善钓者也。颜大人您之前接触过他,也许只把他当做是给玄真子张志和赠送钓竿的商人,但是学生跟王老板接触之后,发现经他改良的钓竿确确实实是能够作为兵器之用。”

颜真卿不解,“何谓一竿钓?”

我从袖中拿出一张自绘的“新式钓竿”图纸,平铺在颜真卿和庄大山人面前。

“颜大人、老先生,你俩请看——”

“这是王琚在第一代的‘木獭’之山改进的第二代钓竿,名叫:霹獭。此物结实耐用自然不必说,关键是:它的竿体弹力极好,一改之前横竿不可弯曲的缺点,可以在垂钓之时按照自己的力度来甩竿和纵竿;它的鱼线是用轴轮来缠绕的,一改之前一线式的构造,变得可以自行控制鱼线的长短了。“

我指着“霹獭”的绕线轴轮处道:

“这里除了做收线之用外,还可以藏一些鱼饵,我方与东瀛国贼寇作战之时,可将前江南镖局总盟会副爷欧阳展所发明的——江湖奇物‘烟雾石’塞入其中,‘烟雾石’虽小,威力却巨大,而且不怕下雨天气,用来扰乱敌方视线最好!”

见颜真卿和庄大山人点头,我继续指着鱼线道:

“所谓‘一竿钓’,原本王琚指的是:一只钓竿一次钓一只鱼,积少成多,就能收获一筐鱼。用此思维,我方水师兵卒,可用‘霹獭’钓到锋芒锐利的碎石后,一竿一钓一投,不断重复动作来对东瀛国贼寇逐一击破。”

庄大山人道:“此招甚妙啊!若用弓箭,则容易大耗军资,因为风雨之中难以有的放矢。反之,用‘霹獭’来钓奇形怪状的小石头,则是有效利用了资源,可历经风雨,酣畅淋漓地破敌。”

“是啊,往往就是那些锐利的小石头,杀伤力才是最大!”颜真卿赞同道,“这样一来,我方战争的人员和军资的耗损,就能降到最低。”

庄大山人抚掌道:“陆羽,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道:“大唐能工巧匠辈出,是王琚的功劳。来日方长,史书定会给王琚一个高亮的记载,让后人们都知道:大唐有这么一个人,他不但是个善钓的富商,更是个发明家和改良家,曾在大唐对东瀛国贼寇的对战中:立下赫赫功劳。”

颜真卿懂我之意,允诺道:

“好好好,等到此战告捷,本官对王琚重重有赏!”

朝廷水师到达之后,是如何跟江南水师和睦共处的?

双方兵卒打成一片之后,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相互促进和磨练实力的?

以及我、颜真卿、庄大山人,是如何细致耐心地将战略战术想尽告知兵卒们的?

都不用描述。

想必朝廷的眼线一定心里有数,早就向圣上和卢林两党之人汇报去了。

转眼之间,

就来到了大唐与东瀛国海战的开战之日。

我军斗志昂扬,一部分兵卒登上战舰、另一部分兵卒驻守在河边的高地上,各司其职,各尽所能,只待战争循序渐进、从水路到滩涂前后而战,大败敌军。

我军的战船和辅助的小船,都已经按照我所布下的“蛟龙盘海阵”各就各位。大船坚固,可发挥主力之用;小船轻巧,发挥奇袭优势。

我站在高处远眺,胸有成竹。

另一边,庄大山人已经站在自己所设的“求风求雨坛”面前,开始了天象操纵。

皇甫冉和厉建功分站在他的两侧,只见那位老先生:

一派诸葛孔明之姿,左手拿着一把羽扇,右手拿着一剑,动作利索,口中有词。扇起,则柳条飞扬,呼唤甘霖;剑舞,则铜铃摇响,且待风来。更有香坛之上的明烛数盏,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如一把漏勺,也是为“接风雨”之用。

“风神飞廉、雨神如苏在上,今日我大唐水师战东瀛国贼寇于江南海域,万事俱备,只等天公相助。还请两位仙家赐下恩惠:起风于船帆顺水行进之时,降雨在两军交战激烈之间,以利我军按照计划作战,制胜于敌。”

我抬头,天空果然色变,之前的朗朗苍穹,已有墨云涌来。

然而,云来却天色未黑,不至于让人心情低抑、也不至于叫舰队看不清前进方向。这才叫:懂天机而知用事,不操之过急而坏事也。

主战船之上,总指挥颜真卿穿着一身戎装。

他虽已经七十高龄,却精神矍铄、威风不减

“进攻——”

颜真卿一声令下,我军水师战船便加快了行进速度。

随着敌方战舰的渐近,我军的小船灵活变换方位,巧妙地困了敌方战舰于“蛟龙盘海阵”中。

敌方战舰正愁如何破阵而出之时,大风四起,送我军战船于顺水,阻敌军战舰于漩涡;大雨倾盆,我军兵卒心中有数,阵脚不乱,敌军贼寇惊声四起,慌不择路。

“杀敌——”

颜真卿第二声令下,我军水师纷纷拿起钓竿“霹獭”,训练有素地挥杆钓起棱角锐利的石块,再瞄准目标一甩鱼线,投向敌军战舰。

如此动作,一人一竿,前仆后继,循序渐进。

随着所备利石的减少,已是可以听见敌军们的惨叫声。

趁着敌军整体大伤皮肉之际,我们从“霹獭”的绕线轴轮的暗格之中拿出不怕水的“烟雾石”,投掷于敌军战舰之内。

瞬间烟雾四起,之前布阵的小船只就一一撤退,做出了“解开局势”的假象出来。敌军战舰果然上当,以为拨开迷雾就能绝地反击,便开着战舰向海岸线行进。我军那些驻扎在高地之上的兵卒,早已做好准备,摩拳擦掌,手持长枪利剑,心赫赫的报国之志,只等大展身手。

“开打——”

颜真卿第三声令下,我军兵卒们从高地之上顺着山坡而下,越过滩涂,登上近岸船只的甲板,与东瀛国贼寇厮杀起来。

主帅颜真卿战船头之上,如同一尊岿然不动的雕像一般,刚直威严,坚毅不屈,成为了众兵卒们的坚实后盾。主帅尚且如此临阵而前、以一当百,将士哪有不争先恐后、杀敌立功之理?

冷兵器的交锋声不绝于耳,将士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昔日平静的海面,此时已然成为一锅沸水。

我站在高处往下看,只感觉战事激烈,难以一言而论。

这场战事能分胜负,但是赢家得到了什么?输家又失去什么呢?

大唐从此就不再与东瀛国往来了吗?双方的邦交关系就中断了吗?如若是仅仅捍卫住了海上商贸的主动权,那么这一仗打的真的值得吗?

东瀛国进攻,可以有太多的借口,他们可以预设太多的铺垫,也可以把太多的过错强加在大唐身上。

由此可见,东瀛国所求,不过是想增强其自身的话语权的分量罢了。

有了话语权,才能有平等的交流;在平等交流的前提下,才能达成目的:互通商贸,互学文化,不分大国与归属,亦不分强国与蛮夷。

大唐的态度,至始至终都是对东瀛国的“所求”与“要求”反感。

我想是圣上和满朝文武对此事的理解,有失偏颇的缘故:

皇帝以国为重,下意识地认为东瀛国协议通商,就怀抱着掠夺资源的野心;林党守旧不化,将东瀛国的“交流”对等于“侵略”,当心大唐的商路一旦被打开,就会有损固有的生态秩序;卢党虽是激进,对东瀛国的本意有一定认识,但也不承认他们的地位,总觉得大唐就是高高在上的“君”,东瀛国就是该俯首进贡的“臣”,君臣有别,哪来的“平等往来、通商海贸”之说?

我自语:“无所得,无从变。”

再抬头仰望之际,苍穹已经放晴,有万丈光芒地云翳之中散出,是预示着我军凯旋而归的吉兆。

“报——”

传令兵前来,告诉了我“唐军水师大败东瀛国贼寇”的好消息。

“好,本官知道了。”

我的心情却是无比平静,全然没有欣喜过望之态。

回往大本营的途中。

传令兵问:“陆大人为何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我笑笑道:“本官对战果了然于心,所以不惊;对朝廷的态度把握在手,所以定然。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早就在观战的过程有过了。”

传令兵明白了些许,遂又问道:“陆大人不跟地方官、朝廷命官、庄大山人站在一起,而是独自站在一处,可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的反应所左右?”

“大本营之中聚集了太多官僚也不好,分散开来,万一出现了紧急状况,也好分头应对。本官想着:颜大人是起到定军心的作用、厉大人和皇甫大人是起到坐镇的作用,那本官自身就做个能够‘随时待用’和‘随时待命’之人好了。”

“此战我军压倒性的大胜,战报传到皇宫以后,想必天子一定是大喜!”

“是啊,能在大唐开国以来,打一场开了先例的海战,总结良策和经验传给后世,本官也觉得这场战役很有意义。”

“恕卑职直言,陆大人以为,圣上会如何犒劳水师兵卒们?”

“自古以来,天子恩赏兵卒,多以‘赐酒肉’和‘赏钱财’为主。但是本官想,若是圣上能够在此基础上,再亲笔书写肯定之词于匾额之上,让军中大将悬挂匾额于营帐和操练团中,必将是锦上花,能让众兵卒在感受天恩的同时,不忘恪尽职守的本分。”

“陆大人所说极是!”传令兵共鸣道,“我等兵卒,就是盼着能被天恩常佑、被天子记挂着啊!如此,哪怕是不能加官进爵,也能在天子亲笔题字的匾额之中领悟出一股鞭策之力来!”

“好,本官会向天子上折子为兵卒们求这份恩典。”我诚挚道,“颜大人的书法天下闻名,在天子的恩典到来之前,本官也会向颜大人要来墨宝,先一步激励兵卒。”

“朝廷有陆大人这样为将士们着想的官员,真是大唐之幸!”

我原本是想,步入大本营后,就坐着等待主帅颜真卿归来。

却不料,营帐之门还没有踏进,就听见了一个大出意料的消息:

“启禀陆大人,不好了!厉建功厉大人被东瀛国贼寇的余党给劫走了!!”

“余党?”我惊讶问,“两军最后交锋,我军不是一举将东瀛国贼寇歼灭、且将誓死不降之辈做了战俘吗?还有漏网之鱼?”

亲眼目击的一个士兵道:

“是厉大人逞一时之勇,跑出营帐之外大声宣扬国威和数落战犯,才导致不知道从何处来了几个东瀛国忍者,一击将厉大人给劫走了!”

“忍者?”我看向皇甫冉,“东瀛国还留了这么一手吗?”

“不好说。”皇甫冉摇头,“小心行事总不会错,本官有预感,这一战还没有完。”

“陆大人,皇甫大人,快拿个主意吧!”一个将领请命道,“接下来该如何营救厉大人?”

“本官和陆大人连新贼把厉大人劫往了何处都不知道,”皇甫冉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去救?”

我对上了那个将领的求助目光,冷静道;

“别急,容本官入帐后细想,再做定夺。”

江南茶事录·陆羽传奇(古风悬疑,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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