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园逃出来,是水图南的主意,于霁尘身份被水图南知晓,有些必须善后的事,也需要她找个掩人耳目的机会来做,遂欣然决定下作坊。
因着开始准备婚嫁事宜,水德音和陆栖月总是吵个不停,几乎到了只要陆栖月一开口,水德音就不耐烦地要摔茶杯的地步。
水图南受不了阿娘成天到晚的诉苦,受不了水德音毫无担当只知一味抱怨的推脱,烦得开始后悔对于霁尘提出结亲的策略。
想起于霁尘曾说要带她下作坊,大小姐终于找到借口脱身,同于霁尘一起,来了大通名下的江宁纺织作坊。
既然来了,纺织上的事,便是多少要学些的。
次日晨,水图南和于霁尘,跟着丁号区的梅主带来到丁号纺纱区。
简单和伙计们讲了几句话后,于霁尘便担当起副管带的责任,领着水图南忙碌起来。
丁号区有百来号伙计,众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副管带需要做的事,是确保管带今日安排下来的所有事项得到确切的落实,并随时处理上工过程中出现的意外情况。
本以为五六人管理百十人并不难,不料短短一上午下来,便已是状况频出。
在于霁尘的管辖范围内,先是原料处理区,有个男人在给棉花去籽时,为图省事,违规操作,手指被带进轧花机车,刮掉了一块皮肉。
而后又是络纱那边,有人搬纱卷时砸了脚、有人不慎扭了腰,熟悉作坊流程的于霁尘,以最快速度安排人带他们去看大夫。
最热闹的是临近吃午饭时候,弹棉区有人在弹棉花过程中,不慎将弹棉花的木锤捶在别人胳膊上,两人发生口角,随后变成肢体冲突。
于霁尘闻讯过来,喊在场的伙计们帮忙拦架,但很明显,伙计们要看这个新副管带的热闹,要试探于副管带的本事,拦架说白只是起哄。
打成一团的两人平日里就有矛盾,互相看不顺眼,今次打起来,可谓脑袋发热眼发红,不管不顾的。
这些称不上手段的手段,还不至于让大通东家恼怒。
于霁尘让水图南站远些,自己挤进表面拦架、实则起哄的人群里,抡圆了胳膊,对着脸一人一巴掌,直接扇懵两个当事人,同时也吓懵在场其他人。
“冷静了?”于霁尘甩甩打得火辣发疼的手,不恼不怒问两人,“还打么?”
被木锤砸的男人,嗬嗬喘息着,咬牙不说话,而用木锤砸人的那个青年男子,则慢慢从巨大的抽打力中回过神。
“干你娘,敢打你爹,爹今天弄不死你就跟你姓!”男人破口大骂着,捡起地上的木锤就来打,围观众人嘴里呼喊着,不敢阻拦般纷纷后退,实际上是给打斗让开场地。
男人提起木锤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新管带两只手腕交叉上迎,精准卡住男人的下侧大臂,让他的木锤砸不下来,同时顺势猛提膝,一击正中男人腹部。
随后,木锤当啷掉地,男人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倒地,偌大的两层高坊房里,一时鸦雀无声。
闻讯赶来的梅主带,妥善处理了现场,并安排了其他人善后,招手于霁尘跟她走。
吃饭时间到,伙计们神色各异地挤在坊房外的饭棚吃饭,管事们吃饭的地方,是旁边竹编夹泥墙的屋子。
“没看出来,小于管带还是有点拳脚功夫的,”一名姓曲的男管带,边盛饭边,边跟在于霁尘后面放马后炮:“听说两巴掌扇懵打架的两个人,不错嘛!”
大家盛饭自觉排队,于霁尘前面是水图南,绿豆汤烫手,她便接过水图南的碗,盛了汤端过去,没顾得上搭理曲管带。
丁号区需要记住名字的人不多,水图南已把几位掌事分得清楚,心里晓得打架的事,是这位曲管带故意袖手旁观,于是她趁机拉了拉于霁尘袖子。
于霁尘会意,知道没必要得罪小心眼的人,转回去给自己盛饭时,友善地冲曲管带笑了笑:“没办法,总不能让陈大姐和安大姐冲上去拦架吧。”
曲管带噎了噎,但是话没说破,他就当是听不懂话里对他的讽刺,讪讪笑笑,盛了饭坐到大饭桌前吃。
看来,笑盈盈地讲带刺的话是于霁尘的拿手戏,水图南忍不住笑意,便干脆朝坐到她对面的两位管带大姐,客气地笑了笑。
“听说你们是小夫妻。”陈管带陈大姐收到小年轻和善的笑,主动和水图南说话道:“我看你们年纪不大,怎么会干这一行?”
俗话说“好男不打铁钢,好女不干织纺”,但凡有点出路,没人愿意来干纺织这种又苦又累的活。
声落,不待水图南回答,陈管带旁边的安管带,用手肘拐了下陈管带,道:“你忘啦,小陆和于管带两个人是从总铺下来的,那都是念过书会经营的好后生,脑子好用,前途大好的!”
“大姐过奖了,其实在哪里干事,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水图南和两位大姐客套着,正好于霁尘在旁边坐下来吃饭,她不由得问了句:“怎么吃这样少?”
这是水图南第一次,主动讲这种类似关切的话,于霁尘有点纳闷,心想她关心我吃多吃少做什么?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不是太饿。”
斜对面一位副管带笑道:“刚下作坊都是这样,不是不太饿,是活太多,跑来跑去累得不想吃,年轻人,晚上回去打点热水泡脚,不然明朝起床,有你腿脚酸疼的。”
大约是上午时,于霁尘那两巴掌效力太猛,整个下午,丁号区里没发生半点意外事件。
只有丙号区的人来交接纱卷时,检查出有两轮卷的纱不符合他们的要求,要丁号去区更换两轮。
被安排做这件事的于霁尘,特意留了个心眼,拦住准备更换纱的伙计,以不熟悉更换流程为由,请来了曲管带和陈管带。
于霁尘带着水图南全程在旁观看,水图南才晓得,双方交涉过程原来这样麻烦,原本很简单的事,非被双方扯皮得非常复杂。
一日下来,作坊里的人,对于霁尘和水图南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原本来说,总铺下来的年轻人,十之八·九是那种理论一大堆,活儿半点不愿意干,不肯吃苦,拈轻怕重,看不起底层伙计,下来历练纯纯是捞资历来的。
作坊里对这种人,一般就是给个下马威,让他老老实实待到最后,只要不惹事,便是万事大吉。
没想到,这回来的于掌事,是个有点能耐在身的,大家伙不敢小看于霁尘,跟着也不敢轻慢水图南,水图南有什么不懂时,伙计们也都乐意为她解惑。
稍微一接触,大家发现“陆南”这小丫头,不像以前那些总铺下来的人那般目中无人,便也愿意和小陆打交道。
晚上下工交班,是回到前区洗漱吃饭,要先到水房提了热水,回住处的小隔间里洗漱,而后再去吃饭。
食堂里,一日接触下来,丁号区的伙计们对二人都很客气,还有腾位置给二人坐的。
伙计和管事在这里都是一起吃饭,有爱凑热闹的伙计问水图南:“小丫头,干一天感觉怎么样,累吗?”
水图南倒是谦虚:“我只是跟着瞎跑了一天,累倒是不太累,就是脚疼。”
有大姐促狭:“吃完饭回去,先让小于管带给你打热水泡泡脚嘞,不给你打热水,不让他去打牌唠!”
下工后的生活枯燥无趣,作坊里买有各种牌,设了专门打牌的地方,平日里一下工,伙计们便成群结队打牌去。
有玩得大的,无非也就是一个时辰输掉两天薪水,作坊不让玩得太过分,不然就没收牌桌,禁止打牌。
大约是气氛给起哄到这里了,水图南心灵福至地碰碰于霁尘,道:“听见没,不打泡脚水不让去打牌的。”
于霁尘在喝粥,没说话,听话地点了点头。
怪只怪算盘精长了一张阿姑阿婆都喜欢的俊脸,鼓着嘴点头的样子甚是招人喜欢,惹得在坐的大姐们叽喳不停,直呼小陆好眼光。
一餐饭吃完,化名为陆南的水图南,耳朵都快聋掉了。
“你要去打牌么?”
回到屋里,在于霁尘真的提来热水后,水图南坐在床边问。
住舍很小,用草席隔开的洗漱之地,占去门边的角落,屋里再放两张床,两个衣柜子,便没了多余地方,两个人同时转身都难,坐也只能坐在床上。
于霁尘看着水图南,沉默须臾,道:“我去隔壁屋里处理点事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水图南心想,于霁尘即便再懒散,也终究是大通的掌舵人,一整日下来,定然有不少事需要她亲自裁定,同时,自己这里也不清闲,她遂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
需要于霁尘跑来隔壁处理的,并非水图南以为的大通事宜,而是和水家有关。
“才十二年而已,竟然全部都死了……”听了暗影的禀报,于霁尘坐在光秃秃的床板子上,沉吟着啃手指甲。
她只要一琢磨需要动刀动剑的事,就会无意识地啃指甲,以前戒了的,来江宁后又开始啃,也不知道有啥可啃。
暗影也怕这位啃指甲,坐在另一个床板上,和于霁尘错着膝盖,建议道:“千山,要是这条路走不通,不如我们拐回头去,把重点放回于粱之死上?你说过,世间事,凡是人为,必留痕迹,就算对方做得再干净,也会有线索被留下,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当事之人全死,不代表当时的事,会就此烟消云散,”于霁尘说话时是不啃指甲的,声音放的很低,因为竹编夹泥墙并不厚实,怕隔壁能听到,“普通人活一世,杀生害命是他绝不会忘记、亦或说不会就此埋藏的事。”
只要做过杀生害命的事,往后人生里,但凡出现什么意外,则都会被他下意识归结为“报应”,寻常来说,无论是为了给自己修来世福,还是给子孙积德,他都会给自己留个赎罪机会的。
于霁尘转着酸疼的脚腕,道:“那些人的亲眷、戚友,关系亲近的旧邻居,不都已经控制起来了,按老规矩过一遍,不信问不出点东西。”
若是说水德音做事狠,于霁尘做事便是绝,有时候,连襁褓里的婴儿,都能成为她利用的对象。
暗影点头,又道:“其他事项推进正常,水德音那边的动作也在你的预料之内,但是,水园有点事。”
“讲。”于霁尘啃着指甲,眉心轻蹙,若有所思。
暗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稍微往前倾身,声音放的更低:“水老太倒开花了。”
“什么?”这个词触及到了于霁尘的陌生领域。
“倒开花,就是,就是,”暗影一个男青年,还没娶媳妇,不好意思说出口,胡乱比划着,磕绊道:“水老太,她又有月经了。”
说完,暗影的脸黑里透红。
于霁尘反应倒是平静,不觉那有什么羞于启齿:“黄道人怎么说?”
“还不都是那姓黄的搞的鬼,”提起这个,暗影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还没水德音年纪大,偏喜欢和老太太好。”
纳闷儿归纳闷儿,暗影办事不含糊:“我让人查了黄道人给水老太整的补养之法,把人补养出倒春回,也不意外。”
根查,水老太丧夫几十载,并不代表她没有消遣。
当年,水老太之所以答应水德音,把她不待见的陆栖月娶进家门,正是因为水德音发现了水老太偷养男人的秘密,并以此为要挟——水老太哪里是养了个儿子,这分明是给自己养了一个阎王。
后来,正当年的水老太之所以会急流勇退,把织造大权毫无保留地,交还给娶了妻的水德音,是因为水德音买通水老太身边的人,让水老太怀了孩子,又设计流掉了那个胎儿,故意使得水老太落下头疼病症。
水老太如今已年过六旬,竟然在黄道人的调养下,倒开花了。
某些方面来说,于霁尘实在不是个好人,甚至不是人:“这是个机会,不能浪费,让黄道人带水老太住到城外富子山的别墅里,你告诉黄道人,他要是能抓紧时间,成功给水德音埋下这个隐患,我再送他黄金百两。”
这其实是下作的手段,但对付水德音那种人,无论于霁尘采取什么方法,暗影皆不觉得过分。
暗影忍不住多嘴问:“你真的,要给水德音那种畜牲当姑爷么?”
“有什么问题?”于霁尘歪着头看过来。
暗影做的作坊伙计打扮,面目普通,混在人群里让人注意不到,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他偏偏掌握着上到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下到小官胥吏、平民百姓的许多秘密。
他知道许多秘密,多么惊世骇俗、凌乱纲常的他都见过,比如王爷恋其母,大臣强其子,婆母夺其婿,还有当公公的强了儿媳妇,还要强孙媳妇,结果被儿媳妇孙媳妇联手把他给烧死在家里的,但是像水德音这样恶心的人,他真是头一次见到。
“几年前,陆栖月让权给水大小姐的事,查清楚了,”暗影几乎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字往外蹦,“但这事,你最好不要给你夫人知去。”
“我有分寸,你说吧。”听见暗影说的“你夫人”,于霁尘心里升起股古怪的感觉来。
暗影组织语言道:“三年前,陆栖月母女去城外宫观烧香,水德音安排人,制造意外,绑架了母女二人,准确来说,是只绑架了陆栖月。”
只是绑架还不足为憎,水德音就站在屋子外,亲自安排人伤害了陆栖月,并且以水图南为要挟,要挟陆栖月缴纳赎金——黄金八百两。
丢了半条命的陆栖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此事,又深恐女儿被害,确认女儿身安全后,她写信回去,把存在钱庄里的私财黄金八百两取出来给绑匪,换了母女二人平安。
回家后,陆栖月在连夜噩梦与恐惧中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主动交出了织造的掌事权。
水德音不仅敲诈走了发妻的所有私财,还轻松让织造进行了权力更迭,保证真正的大权,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这个王八蛋,活畜牲,让他多活一天都是我的过错。”于霁尘不由也咬住了后槽牙,甚至起身在床边踱步。
片刻,她改变了方才刚安排好的几件事:“三日内,先找机会把花县成衣铺的事透漏给任义村,送他个年中政绩。隔一日,着人假扮成水德音的人,把水孔昭在城外西溪库房里,存的十万匹棉布放把火。”
“但是别伤人啊,”于霁尘强调着老规矩,不嫌顺气儿,又道:“再给水孔昭透个消息,就说当年分家,水老太偷偷给水德音,留了黄金八百两。”
水氏织造在花县的成衣铺子,是水德音和汤若固,用来洗黑钱的地方,句奴贩卖的生意停了,其他肮脏生意未止,此处是水德音和汤若固最重要的利益联系所在;
西溪库房的十万匹棉布,将要被水孔昭抵出去,换成钱,用来流转资金,缓解经营压力,一旦被毁,便是断了水孔昭一条腿,而最能挑起水孔昭对水德音憎恨的,就是水老太的偏心。
激化矛盾,借刀杀人,让水德音两头顾不上,顺便在水德音和汤若固的要害关系上乱七八糟地砍上一刀,好狠的手段,暗影佩服地一拱手,闪身离开。
屋子安静下来,不远处的棋牌房间里,伙计们打牌的吵闹声断断续续传来,于霁尘心里,再度升起股陌生的古怪感。
直至回到隔壁屋,见到水图南,于霁尘明白了那古怪感从何而来,哈,就是因为暗影顺嘴说的那句“你夫人”!
听人劝吃饱饭,于霁尘拉着水图南又泡了一次脚后,灭掉灯舒坦地躺下睡——其实心里还揣着那点没琢磨明白的事,“你夫人”,三个字怎么就让人心思静不下来呢。
梅雨季未过,外面不定时落雨,伙计们打牌的吵闹声,和时急时缓的雨声交错传来,静谧的屋子里,疲惫不堪的两个人,很快跌进黑甜乡。
不知睡了多久,水图南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刚醒时有些烦,但旋即,她意识到那声音她最近刚听过。
——她要出嫁了,阿娘就把些压在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教她知晓,甚至安排了专门的老妈子,带她去专门的地方现场观看。
她一边诧异于天下还有这种地方,一边又羞得不行,数度逃跑,皆被老妈子抓回。
那些男欢女爱的场面,其实更多的,令她觉得恶心反胃。
声音从另一边的隔壁传来,隔壁的床又正好挨着这边的竹编夹泥墙壁,那个声音近得哦,简直像是在同个屋子。
水图南不敢乱动,越来越尴尬,老瓜子抽风,爬到床边气声唤:“于霁尘,于霁尘?你被吵醒没?”
热得只用被角搭着肚的于霁尘,本不想答应来的,可是那轻软软的气声响在脑袋边,让她鬼使神差应了句:“没醒。”
在隔壁吱吱呀呀的声音背景下,水图南莫名乐起来:“骗人,你睡着了打呼的。”
于霁尘嘴硬:“瞎说,我才不打呼。”
水图南缩到床头,抱着脚:“怎么办,我好尴尬。”
于霁尘老神在在的:“小小年纪心里怎么这么不清静呢,堵上耳朵,念一百遍——念十遍八大神咒,应该就没事了。”
水图南嗫嚅须臾,捏着嗓子为难道:“我不会背八大神咒,好尴尬。”
“你把我叫醒,只会更尴尬。”于霁尘彻底醒了,坐起来靠在床头。
是啊,天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和认识的人一起,坐着听隔壁的人半夜亲热更加尴尬的呢。
为转移注意力,水图南慌乱中提了个糟糕的话题:“其实,也不会很尴尬,男女欢好,我更多的是觉得恶心。”
“为何?”于霁尘躺的是靠窗户的床,借着窗户前上隐约的光亮,看向里面模糊的人影。
可能是怕惊扰到隔壁,水图南撑着共用的床头矮脚小茶几,靠近过来道:“你晓得同老吗?”
可能是受水图南鬼鬼祟祟的行为影响,于霁尘也往茶几这边靠了靠,二人几乎头挨着头:“废话,你和于粱不就结的同老。”
“我是说现在。”水图南越说声音越低,“你见过同老么?”
于霁尘困得揉眼睛:“见过,铺里有伙计就是,这边关掌柜也是。”
之前在军里时,更是什么情况都见过。
“那你怎么看待同老呢?”水图南问个不停。
于霁尘心里,再度升起那种古怪的感觉,莫名就对自己有些恼怒,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用力压了下去:“那是个实际存在的事情,我怎么看待不重要,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水图南随口闲聊着,装得漫不经心,“这不是故意没话找话,转移注意力么,隔壁太尴尬了,还没结束。”
“快了,应该快了。”于霁尘说了两声,收回斜靠的身体,重新躺下。
今夜注定无法安睡。
等隔壁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要死不活的,外面打雷了,电闪雷鸣砸下来,水图南吓得一跃而起,兔子一样钻进于霁尘的被子里。
同样被雷声吓一跳的于霁尘,挣了下被紧紧抱住的胳膊,挣不开,直接放弃,任她抱着:“以前打雷怎么过来的,不都没事嘛!”
水图南缩在于霁尘身边:“以前遇见打雷,都和秀秀一起睡,或者和我娘一起睡。”
夏季的江宁雷雨很频繁,于霁尘不由地感叹:“什么时候你娘才会发现,这些年她没再给你要妹妹这事,其实就是赖你。”
雷声消失,大雨接踵而至,水图南拧她胳膊:“你再编排?”
于霁尘疼得抽气,差点睡意全无:“不说就不说,你掐死我算了,看谁陪你睡觉。”
滂沱雨声中,水图南毫无征兆问:“你在幽北,有喜欢的人吗?”
水图南今晚上怎么了?奇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于霁尘纳闷着,动了动腿,两脚叠放:“没有。”
水图南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于霁尘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想过。”说来也奇怪,她长这么大,还真就没对谁动过心。
“我不喜欢男人,”水图南说,“等以后,我遇见心仪的人,就和她结同老,相伴到老。”
于霁尘觉得心口有些酸,顿了顿,瘪嘴道:“就你这么娇气的德行,谁愿意跟你同老啊。”
水图南不服:“娇气怎么了,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喜欢,我总会遇见能与我同老的人的。”
她戳着于霁尘手臂强调:“总会遇见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