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戏开场

上一世,那时姜萱若故意将她引至此处,藏在暗处的男人骤然冲出,粗布鞋底重重碾上她的绣鞋。还未等她惊叫出声,那人便直直蹲下,枯黄的手指几乎要触到她的足踝。浑浊的气息喷在脚面,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与汗味。

她拼命挣扎,却被繁复的裙摆缠住双腿,踉跄间,坠入河中时,岸上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那笑声混着姜萱若假惺惺的惊呼,成了此后数月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而如今,桥上,依然人来人往,比肩叠踵。

姜嫀望着桥心那个左顾右盼的灰衫男子,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痕。

与上一世如出一辙的站位,连腰间晃动的酒葫芦都一模一样。

“姐姐快走!”姜萱若突然攥住她手腕,柔荑下藏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披风上的银丝蝶翼擦过她手背,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姜嫀不动声色扫向身后,坠儿早已握紧腰间布囊,脚下那双月白软缎鞋悄悄往前挪动半步。

就在姜萱若拽着她迈出第二步时,“窸窣”一声轻响。

坠儿故意拖沓的鞋尖精准勾住披风下摆,宽大的衣袖如流云舒展,三颗椿象顺着布料纹路疾走。

“二小姐!有虫!”坠儿尖细的惊叫划破喧嚣,惊得周围贵女纷纷后退。

“嘶拉——”裂帛声中,姜萱若猛地转身,百蝶披风被扯出半尺长的裂口。她惨白的脸上血色尽失,却在瞥见披风上蠕动的椿象时骤然失控。

绣着金线的衣袖疯狂甩动,衣摆扬起的刹那,藏在夹层里的花蜜粉末随风飘散。

嗡鸣声由远及近,成百上千只蜜蜂如黑云压境。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发簪珠翠纷纷坠落,绣鞋踩碎满地菊花。

姜嫀任由坠儿拽着自己后退,望着在蜂群中抱头鼠窜的姜萱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同样的桥,同样的阴谋,这一次,该换她来掌控棋局了。

可这一骚乱如野火般蔓延,枫桥边的人群像受惊的蚁群般疯狂涌动。

远处的看客推搡着往前挤,近处的贵女们尖叫着四处奔逃,发钗坠地的脆响混着蜜蜂的嗡鸣,将赏菊会搅成一锅沸粥。

姜嫀被人流裹挟着东倒西歪,恍惚间只觉坠儿的手从掌心滑脱,转眼间便消失在翻飞的衣袖与裙裾间。

“让开!别踩我的鞋!”尖利的斥骂声在耳畔炸开,姜嫀踉跄着撞上旁人的肩膀。

川流不息的人潮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推向街道旁幽深的小巷。就在她立足不稳,眼看要摔倒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她的腕子。

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姜嫀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跌入一片熟悉的冷香中。

檀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药味萦绕鼻尖,她惊慌地抬头,正对上季禹鸣微微蹙起的“川”字眉。

这是一张她最不想在此时见到的脸。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海的眸子,此刻映着她慌乱的倒影。

巷子外的喧嚣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窄巷深处,日头斜斜地洒在季禹鸣玄色的衣袍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外头人潮涌动,她坐在他的怀中,觅一时安稳。身后是长长的巷子,幽深窄静,天清云淡。

周遭的嘈嘈切切,仿佛被巷子里的风一吹,和墙头上的枯草一起埋入尘土。

唯有他,熠熠生辉。

姜嫀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强作镇定地勾起唇角,声音却有些发颤:“侯爷,你也在这里?”

季禹鸣松开环着她的手臂,轮椅转向巷口,下颌轻轻一扬:“从这边走。巷尾直通西街,能避开人群。”

他的目光扫过她凌乱的鬓发,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轮椅上的披风解下,轻轻搭在她肩头。

姜嫀望着季禹鸣紧绷的下颌线,指尖抵在轮椅扶手上微微发颤。她强笑着站起身,掌心的薄汗在檀木扶手上洇出淡淡痕迹:“侯爷也是来赏菊的吗?”

巷子里的风卷起她鬓边碎发,扫过季禹鸣冰凉的手背。

季禹鸣转动着碧玉扳指,翠色在暮色里流转如波。他喉结滚动着应了声“嗯”。

许久才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认识姜家二小姐?”

“啊,认识,”姜嫀心下微沉,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说起来,我也姓姜,勉强能算沾亲带故。不过二小姐身份尊贵,向来瞧不上我这小门小户的。”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却没注意到季禹鸣骤然收紧的瞳孔。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巷中回荡,季禹鸣静默,慢慢地闭上了眼晴。

先前元曾提到过,那晚他送姜嫀回酒坊,顺便去酒坊后面那条街买些用品。没想到,他看到酒坊后门有个女子穿着斗篷上了一家官家小姐的马车。

酒坊里的女子应该只有姜嫀,若说沾亲带故的话,那么姜萱若挽着姜嫀的胳膊,也还说得过去。

女儿家那些扭扭捏捏的心思,他也懒得去管。

他轻叹了口气,将那些烦乱思绪一并吐出。

再睁眼时,夕阳已将巷口染成琥珀色。

弯弯田埂蜿蜒向远方,黑瓦白墙的农舍升起袅袅炊烟,篱笆上的蔷薇开得正艳,粉白花瓣随风轻颤。

最惹眼的是那株柿子树,沉甸甸的果实宛如红灯笼,在暮色里摇曳生姿。小花猫被车轮声惊醒,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金绿相间的眼眸扫过两人,又继续蜷成毛团打盹。

本侯来时并不是这条路。”季禹鸣指尖摩挲着轮椅扶手,目光掠过斑驳的砖墙。

姜嫀见他不再提姜萱若,如释重负,轻声道:“巷子口分左右,我瞧右边的炊烟最旺,便选了这边。”

“‘运锄耕劚侵星起,陇亩丰盈满家喜。’”季禹鸣望着田间荷锄而归的农人,眉间冷意渐渐消融,“看惯了朱门绣户,这般烟火景致倒也……”

话音未落,姜嫀已踮脚摘下篱边蔷薇,粉白花瓣沾着几点夕阳。

“侯爷这番话,倒让这些草木都镀了金。”她将花枝在指尖转了个圈,故意板起脸行个万福,“您整日困在侯府那座‘井’里,难得垂青,小女子替蔷薇谢过这份天大的恩典!”

“简直是反了,敢说本侯是井底之蛙,你过来。”季禹鸣咬了牙,可是嘴角的弧度反倒越来越大,就像是一棵本不会开花的铁树,突然捧出簇簇绿芽来。

姜嫀只觉得心口有波光粼粼,忙将蔷薇花往他身上一掷,指着那颗柿子树,将衣袖稍稍捋上去,笑道:“我去给侯爷摘几个柿子来,现在的柿子可甜了。”

季禹鸣就见那半截藕臂,是清水玉簪花的颜色,她的嘴角上扬,似有霞光一晃而过。

他轻轻皱了眉头,但随即又松开了。

虽也知书达礼,兰质蕙心,但分明刁蛮,还有如今这般摘柿的架势,哪有一点像官家小姐的样子。

季禹鸣失笑地摇了摇头,望着她雀跃的背影,轮椅在原地转了半圈。

掌心的蔷薇刺轻轻扎进皮肤,却不及那人回眸时眼底的笑意来得灼人。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摇曳的柿枝重叠成画。

他下意识握紧花枝。

如果他亲自开口,她会答应吗?

姜嫀仰头望着枝桠间沉甸甸的柿子,指尖几乎要触到橙红的果皮,却总在最后一寸落空。

晚风裹着暮色拂过发梢,将她的碎发吹得凌乱,她咬着下唇喃喃自语:“可不能在那闷葫芦面前丢脸。”

目光扫过树根处半人高的青石,顿时眼前一亮。

踩着石头踮脚的瞬间,裙裾扫过粗糙的树皮。她一手死死攥住碗口粗的树枝,另一只手艰难地去够最饱满的果实。

枯枝在重压下发出 “咯吱” 的呻吟,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好不容易摘下两个圆润的柿子,正想松口气,脚下的石头突然打滑。

“哎哟!” 姜嫀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后颈沾了几片枯叶。

还未等她起身查看柿子是否完好,头顶传来一阵肆意的大笑。有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偷东西果然是有报应的。”

姜嫀这才抬头去看,水绿色锦袍上绣着的银丝流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手中玉竹折扇有节奏地敲打着掌心,俯视着自己的那双眼晴眯得跟狐狸似的。

除了柳翊仲还能有谁?

那绿晃晃的颜色让姜嫀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你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柳翊仲狭长的丹凤眼弯成月牙,眼尾那颗桃花痣随着笑意微微颤动:“我可是从你对着柿子发愁时,就开始欣赏这场好戏了。”

折扇忽地收拢,轻轻挑起她散落的发丝:“姜小大夫,需要帮忙吗?”

姜嫀咬着牙撑地起身,指尖触到裙摆后大片的泥渍,眉头瞬间拧成结。她拍打着沾了草屑的衣摆,杏眼圆睁:“柳公子生来就是专门看人笑话的?”

“哎哟小姜姜,” 柳翊仲折扇 “唰” 地展开,扇面上的墨竹在暮色里摇晃,“小爷我可是活菩萨转世!” 他故意凑近,扇面挑起的风卷起她耳畔碎发,“就说方才枫桥那场闹剧——”

姜嫀动作一顿,目光骤然发亮:“你解决的?蜂群乱窜、人仰马翻的场面,怎么收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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