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上京?”
当第三日殷解语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容子轩简直不敢相信,殷解语至今还没有离开上京。
她明明是那么渴望自由,那么厌恶上京的繁华奢靡。
殷解语并不搭话,只从腰间抽出那道圣旨,冷冷的问,“是否因为这个”
容子轩眼中光芒一紧,这道圣旨是他当日交给萧淡秋的,怎么在她那?
她知道了。
殷解语道,“为什么?这是皇帝的意思?他可知道出国为质的下场?古往今来,有哪个质子不是客死异乡,到死都不能回来?”
容子轩见事态严重,目光片刻不离开殷解语手中的圣旨,低声说道,“你不必担忧我,你也知道,我身边有保护我的人。”
“他们若能时时刻刻保护你,我第一次见你的那晚你又何须遭人羞辱?”
容子轩沉默良久,漆黑的瞳孔涣散无光,细心解释道,“他们是先帝精心培养的虎鹰卫,时时都隐藏再我身边,我不想张扬,那晚是我吩咐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的。我知晓你在外面并非闻到味道,是他们告知的。”
殷解语瞪大眼睛,“你明明说你失明两年,嗅觉变得异常灵敏……”
“当时随意找了个借口,我不曾失明。至于出国为质是我自愿的,解语,把圣旨给我,你赶紧离开罢。”
殷解语脚底的力量仿佛被这番话抽空,她踉跄的退了几步,觉得心中一腔劝慰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只是不甘心的问道,“你自愿的?你...朝廷幽禁了你那么多年,你竟还自愿为朝廷做质子?”
见他不语,殷解语接着开口,“子轩,你说的对,我今日才发现姐姐的心思,她以往待我很好,我以为一辈子都这样,可她现在为了皇上,用尽手段让我嫁给萧淡秋,让我…算了,我若想离开这地方,十几年前就离开了。”
她将殷德妃当成自己唯一的至亲之人,可她却那样骗自己,殷解语只觉得心就像被人剜出大块的伤口,原来她所在乎的人,从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从来都是假的。
这世间,哪里又有温情存在,他不在乎自己,可她偏偏就是放不下十年前那个明亮温润的身影。
容子轩眉头微低,“解语,你又是何苦?过去的事都这么久了,当年我们不过稚子之岁,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殷解语道,“子轩,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过去那些日子会在你心中消散。十年前我们说过,会永远在一起,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若是不记得,为何要殷切叮嘱她勿受人利用,那夜她被萧淡秋的人追,他为何又不惜暴露自己身后的人也要维护她?那日春江楼上,他又为何隐晦的要解开自己的心结?
殷解语只觉得胸中一股火烧之痛猛地袭来,旧伤未愈,又因多日以来的奔波劳累,殷解语便觉得有些难以支撑。
容子轩心中一惊,见她神色忽的苍白,忙过去扶她,才发现她身上热的烫人。
日前,上京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断,她却执意不愿离开上京,殷家和侯府不能回,几个月前她出嫁的晚上,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后来又被人追杀,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她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是的,她要离开,十几年前就离开了,可是她没有,而是在皇宫那种龙潭虎穴的地方找了自己多年。
之前,他只顾让她赶紧离开上京这个是非之地,只着急拒绝她,尽量疏远她,甚至方才在她病成这样的时候,还想着去避开她,伤她的心,却不曾去关心过她。
容子轩此刻心中悔恨交加,他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只有靠近看,他才发觉她的脸色是多么苍白无力,身子是多么纤瘦。
“解语,是子轩欠你的太多。”
也不顾世俗的礼节,容子轩想也没想就抱起殷解语,慌张的吩咐下人,“快去找大夫,记得不要惊动外人。”
在大夫到之前,容子轩先吩咐丫鬟给殷解语换衣服,用凉水擦擦身子,自己则在外头等候。不过片刻,就见里头的丫头出来了,她脸上带着三分惊骇,三分不忍,三分为难,“王爷,奴婢已为那位姑娘宽了衣,只是...只是她身上伤口很多,有许多已经裂开了,亵衣都染红了,奴婢怕用凉水擦身子,处理不好,会引起伤口溃烂。”
容子轩心中犹如被利刃割过,惊痛的问道,“多少伤口?”
“手腕,脚腕,肩胛骨,背上,差不多**个,还有...还有姑娘的身体很烫,她一直在说着什么话,奴婢听不清楚。”那丫鬟没见过殷解语,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好以姑娘称呼。
九个伤疤?
她何时受过这么多伤的?在侯府?淡秋为何要这般对待她?
听闻丫头的描述,容子轩险些站立不稳,便吩咐丫鬟先为殷解语穿好干净的衣服,自己进去看她,身上的伤口他看不到,不过双手手腕处的伤疤,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已经结痂,另外一个有些血渍渗出。
他将殷解语扶起,紧紧抱在怀中,往事沥沥在目,他仿佛觉得幽禁的那十年都不曾存在过。
滚烫的泪水打在殷解语的脸上,他轻轻的为殷解语擦拭,也擦掉自己眼角的余泪,哽咽道,“解语,子轩不过是世上多余的一个人,不值得你这般。”
过去的事,他怎能忘记?只是他没想到殷解语的感情竟这样炽热。
不!他不能生出这样的感情,她是这样重情,这样美好的人,不能被他玷污,他已是污秽不堪,他不值得,不值得!
大夫不久就来了,顾及到殷解语身上的伤,容子轩又派人请了一位女医,两位大夫得出的一致结论都是,“这位姑娘命大,常人要是这样,早就熬不住了。”
日落朝起,很快到第二日的清晨。
殷解语醒的很早,屋内黑漆漆的,轻轻的几声咳嗽,吵醒了旁边的男子,容子轩见殷解语醒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直到退了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殷解语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为自己探温,掩被子,一动不动。
这个如果是梦的话,她想永远睡着,不要醒,不要再听他说疏离的话。
“醒啦?”嘶哑的话犹如湖面飘过来的风,温柔醉人。
不过殷解语听出来了他很是疲惫,可却终于不再是疏远冷漠的,殷解语感动的点了点头,说,“子轩,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好,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解语,一会儿我吩咐下人给你送些早餐。”
屋外凉意很重,容子轩出来的时候,用手遮了遮外头的亮光,脸色突然变的异常惨白,若不是后面有人及时扶起,他估计会跌倒。
“殿下,你要注意身体,后面不能再一宿不眠了。”
容子轩摆了摆手,紧闭双眼,大声喘息了许久,才道,“我有分寸,我要休息一天,你吩咐府中的人,好好照顾殷姑娘,他要找我,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由于这几个月的奔波,身体和精神上都不曾放松过,殷解语实在太累,容子轩走后,又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又过了一天,容子轩仍在她身边。
殷解语觉得身子爽朗了不少,不过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那道圣旨,“子轩,你当真要去做质子?”
其实她知道,此问,多此一举,圣旨已下,根本无力回天,只是她仍旧不死心。
“是,已经决定了。解语,你说的对,这上京,对我来说不是个好地方,所以我想离开,其实去上邪国也不是坏事,我身边有很多人保护我,两年一过,我便可以离开了。”
殷解语半信半疑,迫切的握住他的手臂,双眼熠熠生光,“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那好,我跟你一起去上邪国,两年后,再一起离开。”
容子轩皱了皱眉,怎么也没想到殷解语会这么说,一时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动,更有几分无奈,上邪国这个龙潭虎穴,他怎会让她跟着进去,只是面对女子如此炽热的神情,他竟一时想不出话来拒绝。
殷解语见他许久没说话,以为她答应了自己,也不怀疑,立刻从身边拿出圣旨交给容子轩,这圣旨她生病昏迷的时候,容子轩拿过几次,可她拽的紧紧的,如今见她这样毫无防备的就交给自己,容子轩愣了一下,将圣旨收回之后,便换了一个话题,“解语,你身上的伤,都是定阳候伤的吗?你怎么会被休?”
殷解语突然狡颉一笑,脸上露出些许成就感,“不是这样,我还跟他撇不清关系。”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子轩,我从来就不想嫁给什么定阳候,只是皇上突然赐婚,我顾及姐姐,所以不敢抗旨,萧淡秋知晓我在侯府目的不纯,想要处置我,我就让他拿休书交换,正好,他估计也不想留我在府中,所以就同意了。”
她避重就轻,大致说清楚了缘由,容子轩闻此,也不再追问,只道,“萧侯爷这些年征战沙场,为天下百姓的和平受过不少苦,是值得受人敬仰的英雄,解语,还好你没听皇上和德妃娘娘的话去对付他。”
说起姐姐,殷解语心中便有一股难以磨灭的痛,上次,她没听姐姐的话,去刺杀什么使臣,如今二人的关系已经是骤然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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