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恩深奈何情义绝2

一切心结解开,萧淡秋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他轻轻划着手中早已凉了的茶水,忽听外面有兵士大喊一声,“谁!”

赵相闻声,立刻跑出账外,看着几丈之内的守兵,发觉并无什么异常,便问,“怎么了?”

守兵答,“没有,想是山间野物发出的声音,有人听错了。”

赵相这才放下帘子,带着狐疑,又走回账内,却见萧淡秋的面色始终平淡从容,不由卸下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丝防备,俯身行了一礼,道,“军中多人都看见你出现在此,侯爷即便此次逃走了,死罪也是难逃,更容易让人扣上通敌的罪名,老夫也不愿见到,正好,你与夕之恩怨尚未了结,老夫给你们一个机会自行了结吧。”

说罢就要离开,却被萧淡秋喝止住,“皇上背后的那位高人既然将什么都告知相爷了,夕之虽不知,但您应该知道,花月灵...与欧阳大人的灭门血案没有关系,她甚至是夕之的救命恩人,相爷可还记得那日答应淡秋的话?”

“淡秋放心,老夫此诺,定当遵守。”

赵相前脚刚离开,便听营帐之内传来茶杯摔地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萧侯爷身边那个侍卫怨愤自己的手段,在发泄怒火而已。

赵相一笑置之,见邹太医迎面而来,向他禀报道,“相爷,过两日下官想出营帐去采集些御寒的草药储存着,这雪再下一阵子,怕是连山脚下都行走不了了。”

赵相点点头,“你带一些身手好的兵士,注意些安全。”叮嘱完,又问道,“萧侯爷的毒,果真是没救了?”

邹院正点点头,“毒入肺腑,怕是就在这一个月了。”

与此同时,营帐之中传来元姜的抱怨,“明知你身中剧毒,已然病入膏肓,哪里还是赵将军的对手?这些小人,就是仗着候爷心善,让着他们,才敢这般放肆。”

萧淡秋只低着头,摩挲着腕间的一颗红豆大小的红珠子,不知是否是错觉,元姜隐隐觉得主子那垂下的面容之中藏了一丝笑意。

“世间一旦没了定阳候,定阳的府邸是要充公的,好歹保住了本侯的名声,不至于连累定阳乡绅。只是牵连了你们。”

“主子又何须如此委屈,兵行险招,又并非没有退路,一旦宣布死讯,我们当真要失去定阳的一切,失去这些年在朝中所有的势力了。”

萧淡秋道,“我若不死,夕之如何能求一条生路?莫说皇上,就连赵相都要舍弃他。我们所失不过身外之物,至于朝中势力,虽有些我父亲残余的部下,只是这些年,我常驻关外,多为仰仗夕之从中牵线,如今失去了,也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萧淡秋拍拍元姜的手,不再煽情,只是说道,“赵姑娘方去世,怕是要过两日,夕之才会过来找我,我了解他,他不会为难你的,两日之后,我同他决战之前,你便离去。”

见萧淡秋这副模样,元姜越发情绪上涌,“属下到时陪您一起去和赵将军决战,若计划生变,总算也能帮到一些忙。”

萧淡秋从手腕处取下一颗由冰蚕丝串珠的略带血丝的珠子,抛给了元姜,只轻轻道,“她很是重恩,这个时候,不会轻易离去,我知道,她又回来了,就藏在我们附近,若是见了解语,务必带她离开,纵使出了什么差错,赵相也答应过我今后不会为难她。”

元姜失措的握着手中的珠子,他自小跟在萧淡秋身边,知他一向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不容半丝差错,如今实在搞不懂萧淡秋这次为何这么固执,以萧淡秋如今的身体,两日后,他与赵将军决战过后,必伤在其下。若是那一伤不致命,他们尚有办法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带走萧淡秋,若是那一伤致命...

元姜不敢想象,决战过后主子若是孤身一人,趁乱逃出去的利率会有多大,不由咬牙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萧淡秋再也没了耐心,翻身上了旁边的卧榻,合眼调息,已是十分疲累,语气中的温度也骤然消失,“我决定的事,从不可能更改,两日之后带着解语离开北境。”

……

这两日间,左道军对萧淡秋的看守是一如既往的严密,四处,早已布满了密不透风的陷阱,殷解语纵使武功恢复如初,想靠一人之力救他,也是难于登天。

军营中一如刚来的那日一样,除了军队照常操练,平静的如同一碗水,赵相忙的废寝忘食,常在外奔波,想必是与上邪国的协调没有那么顺利,可是这两日间,关于赵夕之的消息,萧淡秋一点也不曾听说。

他是在三日后见到赵夕之的,短短三日,他已是满脸胡渣,憔悴不堪,浑身上下再也看不出半分昔日那朗朗隽秀公子的模样。

幸好,事情如今只到这个地步,若是他知道自小养育他的义父会为了维护那个与邪侫小人勾结的皇帝,对他动了杀心,而那个邪侫小人还是当年拈花门真正的主使,若是他知道赵雪芷为了救他,用她的命使他与自己决裂,若是他知道这些,如今怕是早已不能活着了。

萧淡秋自小也算是尝尽冷暖,走过生死,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从来都是断情绝性的,可是唯有赵夕之,十几年来,一直是他看的比命还重的兄弟。

如今这样很好,若是皇上知道夕之亲手杀了自己,有赵相在,便不会再对夕之动杀念,他更不用夹在自己和赵相之间,孝义两难。

在赵夕之进来营帐的时候,元姜已被带走,他一眼也没有看萧淡秋,而是径自走到台案边,抡起酒囊,就大口灌了起来,直到酒水一滴不剩,他才抛出酒囊,哑声说道,“为什么要杀阿芷,就是为了维护她么?她在你心中竟重要到让你放弃做人的底线,让你背叛我这位朋友?”

赵夕之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殷解语,他还是相信了,相信花月灵当年出现在血案现场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其中一名凶手。

这是神志清醒的正常思维,更何况这几日赵夕之心里多番遭受冲击,理智还能剩几分?

萧淡秋略觉奇怪,他最先问的不是自己这么多年为何瞒着他背后真相,而是为了赵雪芷,只是须臾便又觉得理所应当,这才是他认识的夕之,重情重义。

“是!”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承认,不会让殷解语背负这莫须有的罪责,可却发现,此时此地,他根本无法去辩解,去否认。

“你……”赵夕之早已气的涩涩发抖,青筋暴露,他虽憔悴,然而眼中的杀气却愈演愈烈。

片刻,他已走了过来,抽出怀中的剑丢给萧淡秋,只说了一句话,“十几年前你救了我一命,今日我同样给你一次机会,选个地方,我们决斗,你死我活!”

萧淡秋想,赵相定然没有将他毒发之事告知夕之,否则,以夕之的性格,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好!”

萧淡秋静静的跟了过去,决斗的地点选在了军营中的一块偏僻的空地,那里有赵雪芷的墓,这一刻,萧淡秋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同夕之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纵使他日误会消除,有了赵雪芷的死,他们再也不能像往日一样手足情深了。

二人都是用剑,赵夕之的剑暗沉锋利,破空无声,早已不是他平常用过的那把,为了对付他,赵丞相竟给夕之寻来了这前朝名剑,无坚不摧,吹可断魂。

四处风声隐约不断,萧淡秋目光微斜,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赵相明知他此时因中毒五脏已伤,断不可能是夕之的对手,何况夕之还有利器在手,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心,仍然派了铁衣卫埋伏在四周。

看来今日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天罗地网。

此刻萧淡秋若是还用剑,必然处于下风,他扔掉手中的剑,仰天大笑过后,忽然指着赵夕之大声喝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当年的事,你记得一清二楚,在本候赶到之前,是另外一人从拈花门的魔掌下救了你!”

“你想说什么?”

萧淡秋止住笑声,冷哼道,“不想说什么,有了赵姑娘的死,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甚至连一些事实都不肯相信,别说你,这事实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何况是你,不必说了,动手吧。”

之所以说此番话,萧淡秋并未抱有希望能够说服赵夕之,他心中清楚,如今什么样的事实在赵夕之身上都是苍白无力的。

时间,是洗涤心境的最好良药,纵使此时的赵夕之思绪混沌,也总有心平气和的一天,萧淡秋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希望等到那一天,赵夕之能想起他今日这番话,能对他说的事实有所疑惑,愿意亲自去查证这个事实,当年血案之时,是花月灵救了他。

子轩,我这也算是对的起你了!

……

二人的决斗之日,军营对元姜的看管松散了不少,殷解语趁机混进军营,她的武功一旦恢复,不管营帐的看守有多么严格,她都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去。

只是进去,她才发觉萧淡秋并不在,只有元姜一人在此,他见到殷解语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只催促她道,“殷姑娘,赶快离开此地。”

殷解语疑惑,“萧淡秋呢?”

元姜欲言又止,却听殷解语又问道,“守卫突然变得如此松懈,你为何还等在此处不逃走?萧淡秋呢?”

说罢,她便发觉元姜的手腕上系着一颗红珠子,那珠子与她颈肩的珠子一样,殷红如血,那本是萧淡秋用血鹰令所做的,珠子的颜色会随着互相之间距离的远近而改变。殷解语也是凭借着这颗珠子一直紧随他们附近,如今竟然在元姜身上。

元姜如实道,“殷姑娘,候爷此次寻了一件当年欧阳家血案的证物,想要交给赵将军证明你的清白,才同意带您同去找赵将军,只是造化弄人,那证物被赵姑娘偷走了,后面她又以自尽诬陷候爷,如今他二人早已不共戴天。证物一丢,候爷担心牵连你,便让你离开,只是他也知晓你重恩情,还会回来,便叫我在此处等你,务必带您离开。”

殷解语听完此番话,虽然神智错愕慌乱,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萧淡秋身陷险境。

她便是这样一个人,纵使如今心如死灰,却决计不愿欠人半分恩情,这些时日以来,萧淡秋强加给她的恩惠太多。

“那萧候爷呢?现在身在何处?”

元姜低头,眼中蕴含泪水,隐隐发抖,只道,“此事涉及太多,也并非卑职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只一句,当年与拈花门勾结,灭欧阳家满门的是先萧国公,赵将军已知此事。为了不让赵将军为难,为了给他一个交代,为了救他,候爷他早就是一心求死了。”

“什么?”殷解语无措的移着步子,靠着身后的屏风,忽的想起了来衣驼山之前,萧淡秋脸上曾流露出的萧索疲累之感,不由心中发怵。

她虽能隐约猜想到衣驼山一行,必是个陷阱,却不曾想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莫非萧淡秋早已预料此行会与赵夕之反目?

“殷姑娘,候爷事先有令,让我带姑娘安全离开,趁着守卫松懈...”

“萧淡秋此刻在哪?”殷解语打断元姜的话,厉声问道。

“一个时辰前,赵将军找他了断,候爷之前为救姑娘,耗费多年内力,导致问心毒发,两日前,若非邹院正来给候爷探过脉,我也不知道他的状况竟然如此差了,怎么能是赵将军的对手,前些时日也不过是强撑着,瞒着姑娘。他随赵将军离去已久,如今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候爷知晓殷姑娘是重情之人,也必定会回来救他,可他说他心意已定,让我在此处等你。”

闻言,殷解语只觉得脑中如晴天霹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赵夕之与萧淡秋的恩怨纠葛她多多少少知晓一些,更何况赵夕之已知她真正的身份,殷解语总觉得此事与她多少有些关系。

念及此处,她匆忙转身,方踏出两步,便听军营之中号角声连连,急促绵长,殷解语掀开帐帘,便见各路军队正疾速集齐,烽火台上青烟四起,整个军营虽急而不乱,但氛围也十分紧张。

“糟了,似是战事被挑起了,军队马上要戒严,殷姑娘,我们先离开再说。”

殷解语只得同意,若是军队发现了她的行踪,即便她能逃出这军营,却没把握能带着元姜离开,若是惊动了军队,要找萧淡秋,便是难上加难。

他们击倒了两个兵士,偷偷换了衣服,跟着着一只军队。

这些军队主力正慢慢往衣驼山脉,两国领土界限处迁移。明明子轩质于上邪国,才换来了两年的和平,殷解语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么快,两国边境就激起了战事,莫非是上邪国知晓定远军内部空虚,违背合约,想趁火打劫?

不,不可能,莫说上邪国景王还在上京,如今大雪封山,即便上邪**队打败容朝北境守军,要往清平关迁移也是十分困难,他们即便要进攻,也不会选在这么一个冰天雪地的时候。

殷解语正想着,忽见远方领兵的将领正是赵夕之,不由心生惊愕,他出现在此处,只能说明决战结束,那萧淡秋...

仇恨这东西,有时候能吞噬一切,事情发展至此,赵夕之与萧淡秋之间的一切情分定是断是荡然无存的,殷解语不敢去想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事。

忽的,远方人声大作,抬眼望去,能清晰的看见滚滚浓烟随风盘旋而来。

“着火了!”

赵夕之确定着火方向,命令底下副将带兵继续迁移,自己却急忙往火光的方向奔去了。

殷解语追随着赵夕之的身影而去,军中众人有见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的,皆以为是幻觉,因此并未有所察觉,元姜自认为没有殷解语那般功力,想随她而去,也是不大可能了,因此随着军队前行了片刻,找了个绝佳的机会才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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