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姜自知说错了话,定又会惹的萧淡秋一阵糟心,咬牙暗自悔恨了片刻,便转移了话题,“主子,你说赵丞相能不能说服上邪国,两年之内不要开战啊?”
元姜小心翼翼的瞧着萧淡秋,马车摇的他的身体一晃一晃的,晃的元姜都有些烦躁,不过他发现萧淡秋的情绪似乎并未因他方才提及的事有所影响,很快的就回答他,“不难。若是能战的起来,又何须求和?”
“可是定远军的情况肯定传到那边去了,又加上此次寒流对北境军伤害不小,他们怎会放弃这种趁火打劫的时候?”
萧淡秋轻笑了两声,“上邪国权利分散,皇室宗亲间都有水火不容的,主战主和派皆有,怕是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一找到借口就准备取而代之呢。违背两国合约始终不是光彩的事,更何况他们的景王还至于我朝,只要赵相能利用好他们宗亲内部的矛盾,说服他们不难。”
此事虽然棘手,但对赵相来说,不是难事,不过对他们而言,结果怎么样,已是不能知道了。
元姜虽然连连点头,萧淡秋却发现他目光无神,思绪全然不在战事之上,显然是方才有话没有说完,而故意扯开话题才问道战事上来的。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元姜猛然抬头,脸上闪过几许迟疑,终于说道,“皇上一心想置你于死地,你好不容易诈死,瞒过他们,此时去找莫寻欢,不是告诉他们你还活着吗?还有赵将军...”
“今时不同往日,夕之以后有赵相护着,不会有事。”
元姜接着道,“殷姑娘走之前,还说过...”
萧淡秋着急问道,“什么?”
“她说,她不过是这世间的罪人,手上沾着很多人的鲜血,今日因果都是注定的。而主子你坦荡光明,是个心怀天下的君子,她说她活着生不如死,让你不要救她。”
即便知道此话会让萧淡秋心中刺痛,元姜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他认为殷解语能够被救活的希望渺茫,实在不值得萧淡秋冒这么大的危险。
主子的毒解了,他们本该高兴,他们原本打算从长计议,暗中绸缪,对付楚显,可若是这个时候让楚显,甚至皇上知道主子还活着,无疑是很不利的,何况殷姑娘本就一心求死。
萧淡秋没有丝毫表情,只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护她周全,不能食言。”
...
颍州,与定州毗邻,傍着颍河,萧淡秋赶回时,已是第六日,那一日,定阳传来消息,萧侯爷因旧疾复发,逝于定阳,因没有子嗣,封地为朝廷收回,颍州举城哗然。
定阳候的爵位虽没什么实权,却是世袭制度,只要容朝江山屹立不倒,便可保萧家后代子孙终生富贵,沿路上,百姓大都讨论的就是在为萧侯爷没有子嗣的事感叹遗憾。
元姜听了一路,深有同感,一路咬牙切齿的,听的萧淡秋耳朵都起茧了,“元姜,你到底在嘀咕什么?”
“主子,定阳那么大的一块封地,就这样让给皇上了,卑职只是有点不甘心。”
萧淡秋道,“有什么不甘心的,定阳候这爵位是他留给我的,我平白无故的拿他的东西做什么?”
元姜有些愕然,主子子承父爵,再理所当然不过,不曾想,他与先国公爷的隔阂竟到了如此地步,不由觉得万分揪心,“毕竟是父子,这爵位主子受之无愧啊。”
萧淡秋冷笑一声,“自从知道当年是他与楚显勾结,在拈花门背后翻云覆雨后,他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那爵位,我从不稀罕。”
他们虎鹰卫士当初原是跟着先国公爷的,这些年,心中很是清楚主子与他父亲之间,亲情淡漠,主子镇守东灵山这么多年,一直到先国公爷去世,双方之间从未通过一封家书,却也没有想到,他们竟到了这个地步。
边上的元乔听着,正要再问,却被元姜拉住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主子对先国公爷这个态度,断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主子,颍州这么大,你怎知楚显在着华溪县?”
萧淡秋道,“颍州一处,唯有华溪县气候宜人,常年如春,素有小江南之称,至于在华溪县哪里,本侯也不知道。”
也唯有这样的气候,才能适宜昙花栽种。
说罢,他摘下元姜手中的红珠子,丢给元乔,吩咐道,“你拿这颗珠子去东西市各大当铺去估价,并给他们留下地址,元姜,你随我一起先找个歇脚的地方。”
那珠子是用血鹰令所制,血鹰令里藏着血神功心法,他不信,楚显不会动心。
因大家客店需要盘查客人户籍信息,萧淡秋与元姜便寻了一家市集外的小店,人烟不多,正适合。
到了第六日,殷解语的气息已接近消失,萧淡秋将她轻轻放在客房的软塌之上,又取了水,替她擦拭了脸上与双手的污痕,轻轻说道,“你一心求死,我也知道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只是我曾答应过子轩,要护你安全,怎能失信?”
他将丝巾放在温水中搓了搓,又仔细的给她擦拭着,“金针度穴只能保人七日,不知明日结束之前,那颗珠子能否引来楚显,就看你的造化吧。”
他熄了屋内的烛火,将房门轻轻掩上,走向围廊尽头的身影,将一壶酒丢给他。
元姜接了酒,坐上围栏,猛灌了几口。
萧淡秋笑道,“你们定会觉得我此刻很落魄吧。”
元姜将酒壶又抛向萧淡秋,“主子心中,知根知底的朋友难道就只有赵将军一个人吗?属下跟随主子,在东灵山多年,又怎不知主子的心性,不知主子需要什么。”
萧淡秋笑了两声,接着听元姜说道,“奉诏回京前一日,属下就看出来你有所迟疑。若非年少的那些经历,主子何尝又不是无欲无求,江湖上一潇洒快意之人呢?只是属下,不屑皇上的狭小心胸,从回京到现在,您让了他多少次。其实想想,不让也不行,如今江山飘摇,主子也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这江山社稷。属下懂主子,只是楚师父不懂而已。”
萧淡秋拍了拍元姜,“是我多想了。”
元姜摇摇头,一笑置之,“主子既然跟属下说开了,就说明一切都是值得的。属下只是担心,您用血鹰令引楚显露面,恐怕会引起上京那位的注意。”
“当初我就未打算一直瞒着他。要彻底剿灭拈花门,他始终会知道的,你瞧,元乔回来了。”
元姜从栏杆上跳下,直跃元乔跟前,语速破快,“快说,怎么样了?”
元乔喘了几口重气,“县郊有一处垄上居,为私人之地,主人愿出高价购买此珠。此地横居华清溪中央,上面盖了一个山庄,谓之垄上居,那里的主人是位大夫,时常在西市义诊,主子可要去拜访?”
萧淡秋道,“元乔,你在此地等待其他的虎鹰卫士,切不可轻举妄动,元姜,速去准备马车,我们去垄上居。”
夜间月色如洗,萧淡秋将殷解语抱上马车,朝着华溪而去,到了溪边时,已有船夫再次等候,接他们过溪,还未上岸,萧淡秋便问到一股浓郁的昙花香。
岸上也有带路之人,这溪水中央的陆地是个拱形,两侧昙花遍地,在灯火的映衬下,格外皎洁动人,中央是处宅子,上书约“垄上居”,大门两侧有几处花坛,种植者各种奇花异卉。
萧淡秋抱着殷解语一路走来,替她封住上身几处大穴,穿过门口的乌头门,再在她的面容之上盖上一层丝巾,过三道拱门,穿过几处蜿蜒的回廊,终于见到了所谓的主人。
那人便是师父失踪多年不见的师弟,当年拈花门之乱的幕后主使,萧淡秋看着那道坐在椅子上背影,仿佛是梦中的幻觉。
“能走到此处,萧侯爷果真是心思细腻。”
他的声音细腻有韧性,像是二三十岁的中年男子,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更令人震惊。
待他慢慢转过座椅时,萧淡秋才看清楚他,那张脸白皙如玉,清秀俊雅,没有丝毫皱纹,看起来,丝毫都不比他年长,以萧淡秋所知,楚显如今已年过四询,若非这阵势,他几乎要怀疑眼前人的真正身份。
“师叔此处陷阱重重,稍不留神便能毒入肺腑而毫无察觉,淡秋不得不谨慎。”
楚显甩了甩手中的念珠,想来方才是在念佛,“你果真是他的徒弟,只是他天资庸俗,武艺,医术皆是平庸无奇,怎会教出侯爷这般人物?”
说罢,又瞧了瞧萧淡秋怀中的女子,他瞧了许久,目光中渐渐露出喜悦和宠溺的神情,竟不由自主的将座椅挪过去,伸手就要去抚上殷解语。
萧淡秋退后一步,“淡秋此来,是有事请求师叔,解语问心之毒已毒入心脉,而且因练功求成,体内气血渐失,淡秋用金针为她护住心脉,如今是第六日了。”
楚显止住了手,整个人都僵了半晌,才缓缓将手缩了回来,有些神思不稳,“她怎会中此毒?她救了你?你且将她放下,老夫看看。”
楚显看着殷解语,她虽然换了一副面容,可睡着时候的神色就跟他的灵儿一模一样,十二年了,十二年了,他可以原谅她的一切,原谅当年她亲手杀了他。
他抚上她的脉搏,这才发现,不仅是问心之毒,这副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辛亏萧淡秋送来的及时。
萧淡秋原本是想用血神功心法来交换,让楚显就殷解语一命,可在方才,他发现,或许不用了,那个楚显,对过去的花月灵,仿佛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
这个想法出现在他心中的一瞬,他立刻便否决掉了,他想起殷解语是花月灵时所过的日子。
“师叔,只要您替解语完全解了毒,血神功心法淡秋双手奉上。”
楚显神色微动,笑道,“楚延天资愚钝,学医多年,医术尚不如一个医棍,我倒是很好奇,修罗功至多保你三年平安,他是有何本事能让你活到今日。”
萧淡秋道,“若非师父妙手回春,那便是淡秋命好了,能够绝处逢生。”
楚显抬了抬手,只道,“七日之后,你带着血神功心法来找老夫,你先走吧。”
“淡秋多谢师叔,七日之后,淡秋带着血神功心法,和解语所著的百毒经一起来寻师叔,淡秋告退。”
意思便是,殷解语这七日内出了什么差池,他不仅得不到血神功心法,那百毒经便会公之于众,那他这一生引以为傲的毒术,还有何威慑力。
楚显不由摇了摇头,看着熟睡中的殷解语,待萧淡秋走后,便吩咐下人道,“去准备些许昙花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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