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解语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只不过被楚显灌了些昏睡的汤药,没多久又昏睡过去。
楚显举着银针,看着昏睡中的女子,悠悠说道,“灵儿,这些年你可是把为师给忘了?当日你问心之毒发作,不小心动手伤了为师,为师并不怪你。”
说罢,他将手中银针插入殷解语的百会穴,此时的殷解语开始有些焦灼不安,额间开始冒出冷汗。楚显满意的抽出银针,为她拭去汗水,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灵儿,我是师父,告诉师父,这么多年的,你可曾想念过师父?”
楚显瞧着她,想在那张脸上看出几分思念之情,不曾想殷解语开始越发的不安,不知在呢喃些什么,楚显俯身去听。
“子轩...”
楚显缓缓起身,坐在床榻边沿,捂住她的嘴巴,怕再从那张嘴里呢喃出锥心刺耳的话语。
“你竟然喜欢他,喜欢一个肮脏的人!”他扶着自己坐的椅子,缓缓的站了起来,摔了屋内一切可以摔的东西,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泪水鼻涕纵横。
他爬过去,摇着殷解语,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放弃她的冲动。
很快,他收拾好一切,再一次正襟危坐于床前,他轻抚着殷解语的脸,她又开始熟睡了,那脸上仿佛还带着对那个男子深深的思念,楚显轻哼,想起那些日子,上京城的谣言,原来,这一世,她早将自己忘了。
当日,她真的是为了容子轩闯宫,不顾生死,如今又为了救萧淡秋,再一次放弃生命。
灵儿,师父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第六日的时候,殷解语醒了。
“灵儿,我是师父,你还记得吗?”
那张脸,如同魔鬼的面孔,深深烙印在殷解语的心里,她怎能不记得,如今就近在咫尺,在她的眼前,是那么的真实。
殷解语惊慌的从床上爬起,顿时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她想运气,也使不上一点劲,只能咬着牙,爬下床榻。
如果可以,那个人,她宁愿永生不复相见。
楚显伸手去扶,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然后,她整个身子重重的撞上了旁边的床栏。
“灵儿,你不要乱动,你身体受了很多伤,为师这几天在尽心给你调养,你如今使不上力也是正常的。”
殷解语拽住床栏,心中思索,定是萧淡秋带她来了此处,不知他是怎样说服莫寻欢救她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般的执着?
楚显宠溺的盯着殷解语,说道,“对了,你身上的问心之毒,有为师的解药就不会有事,灵儿,师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对你,不会让你再受一分苦。”
殷解语闭眼,咬牙道,“先生认错人了,我叫殷解语,不叫灵儿。”
楚显声音越发的温和,“那日你私闯皇宫,我在暗中瞧着,那一举一动,你的武功,为师都不会认错的,月下美人,钟灵毓秀,多好的名字?你为何不要呢?”
殷解语知道,萧淡秋千里迢迢带她来见楚显,不久,定会再次带她离开,可她太了解莫寻欢了,只怕是早已布好了重重陷阱等着萧淡秋。
楚显越瞧她越发觉得她现在的这张脸与过去那张面容如出一辙,又见殷解语态度冷淡,便自己笑了两声,道,“师父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容子轩的病,其实师父能治。”
果见殷解语猛地抬头,苍凉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生气,楚显的心炸然落到深谷,果真,她果真对那个肮脏之人如此念念不忘。
他忍住心中的恼火与失落,仍旧笑着说道,“他乃皇上的亲弟弟,为师当初也没说不救他,奈何他自己不知好歹。”
殷解语认真的听着,觉得有一把刀子,在割着自己的心。
子轩自知大限将至,不敢苟且求生,便不劳烦楚先生和皇兄了,那时,他竟然就这样回绝了一个救命的机会。
子轩,为什么,你一心求死之日,可曾想过解语还在东灵山苦苦等你?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你生病,你就这样,瞒住所有人,自己默默的客死异乡,子轩,你怎忍心如此对我?
她的情绪渐渐不躁动起来,有些气血逆流之势,楚显命人制住殷解语,为她施针过后,才使她渐渐安静下来。
待安顿好殷解语后,下人问道,“楚大夫,今日可还可还要去西市义诊?”
楚显摇摇头,神情柔和的看着床榻上呼吸均匀的女子,脸上露出宠溺的笑,轻描淡写道,“今日不去了。六日前,陇上居是哪些奴仆在守着?都杀了。”
在他看来,能让萧淡秋安然无恙的进来此处,那些人便是没有用的。
第七日。
楚显坐在床边,虽瞧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但知晓殷解语早已清醒,不由说道,“灵儿,还记得昔年为师同你讲过的故事么?”
“呵,我记忆中的灵儿很乖,为师说什么,你都未曾忘记过,可今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是韦陀一样的负心。”
殷解语眉头微蹙,她紧紧拽住床沿的沉香木,只觉得身边的这人,传来的话都叫她十分的恶心。
楚显伸手抚平她的眉宇,指尖在她脸上逡巡流连,接着道,“昙花仙子与韦陀尊者因相爱而触犯天条,被佛祖所罚,成为开在凡间的一株小花,可是她怎么能忘记韦陀,奈何不能行走,不能言语,只能在每年暮春时分韦陀下山采药之时花开一时,只为见他一面,可韦陀却将她忘了,再不看她一眼,可昙花却依旧痴心不改,花开一现,生生世世,轮回不绝。灵儿,你怎忍心如此对待为师?”
殷解语缓缓睁眼,奈何全身不能动弹,她盯着那个沉迷在自己幻想之中的疯子,目光里充满了不屑与疏离。
楚显却视而不见,他扶起殷解语,靠在他的怀中,替她喂下一颗药丸,再用一碗花水送服,道,“这是问心的解药,你可知,为师为何给此毒取名‘问心’呢?”
他将殷解语搂在怀中,将整个脑袋的力量靠在她的肩上,闭目轻轻说道,“昙花如此痴心,为师要让那些负心之人尝尝,何为锥心刺骨,痛不欲生。只要你一生听为师的话,为师怎会让你受此痛苦?可你年岁越大,越与为师背道而驰,你对得起花月灵这个名字?”
殷解语心中冷笑,所以前世,只要她违背命令,少杀了一人,便是负了他,便要承受那锥心刺骨之痛。这畸形的感情非但引不起她的丝毫动容,反倒叫她越发恶心。
前世,他让她受问心之毒和良心的千般折磨,在生与死的边缘苦苦徘徊,永远沉溺在黑暗的深渊之中,不见天日,却希望她像昙花一般,痴心守候,永不相负。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一个疯子,冷哼道,“我不是花月灵,从始至终,前世今生,生生世世,我也从未喜欢过你,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在他骗她服下问心之毒前,他是恩深义重的师父,在那之后,他不过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魔鬼。
他不是想她成为昙花一样痴心的人吗?她就要他清清楚楚的知晓,在她眼里,他从来就是个起不了眼的杂草。
这番话并没有将楚显激怒,他将殷解语扶正,再给她喂了几口花水,笑道,“此乃昙花加山间清泉所配的花水,素能养神,灵儿,多喝点,为师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让你受那么多苦。”
莫寻欢没有骗她,她的问心之毒暂时压制住了,只是他同时喂了她不少化功散,使她使不出半分力气,她就如同前世一样,被他牢牢禁锢住,幽禁在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殷解语闭上眼睛,良久,才无奈的唤了声,“师父。”
这声呼唤仿佛隔了几个尘世那么远,那一瞬间,楚显僵在那里,片刻之后,才激动的看着殷解语说道,“灵儿...哦不,你不喜欢这个名字,语儿,你认得为师了?”
殷解语忍住心中的恶心,“灵儿一直记得,只是前世以为我亲手杀了你,畏惧师父责怪,才会态度冷淡,师父如今不怪灵儿,灵儿才敢认。”
楚显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傻孩子,只要你记得师父,师父便不会怪你,过去都怪师父...”
殷解语看屋内张灯结彩,十分喜庆,问道,“外面可是在布置些什么?”
“可是吵到你了?在布置喜堂,快布置好了,灵儿,今日是你和师父的大喜日子,师父请了不少宾客,才吵了些。”
殷解语靠近楚显的怀中,闭眼说道,“师父,除了师父,这世间只有子轩对灵儿最好,可是子轩舍弃灵儿而去,师父以后都不会离开灵儿了吗?我闻见了淡淡的昙花香,我想出去看看好不好?我很难受,浑身软绵绵的,想走一走,师父。”
这一声声师父,叫进了楚显内心深处,他吩咐人端来了化功散的解药,只让殷解语服下一半,殷解语才感觉勉强能够动弹,只是功力仍旧不在。
楚显携着殷解语,说道,“你离开了这么久,这昙花一年美过一年,如今下人们正施肥,灵儿,先陪为师去试试喜服,试完了,肥也施完了,你便再去看看,晚上的昙花更漂亮。你要是闷,我让人摘些昙花给你煮水服下,可减轻症状。”
殷解语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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