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淳走后,殷解语不由问道,“淳儿最近一直这么忙?”
殷皇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还年少,担着这些担子难免要吃些苦头,只是他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这些总是要承担的。你不用担心淳儿,倒是你...”
说罢,殷皇后有些泫然欲泣,抽下身上的丝巾,拭了拭泪,哽咽道,“姐姐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可除了淳儿,你便是姐姐唯一的亲人,语儿,你今日这一离开,差点急死姐姐了。”
殷解语心中难免愧疚,又听殷皇后道,“若非十一皇子葬在那,姐姐该去哪儿找你?”
“对不起,姐姐。”
殷皇后又叹道,“解语,你我皆经历过变故,可过去的事若放不下,这一生该如何过?萧侯爷当日将你交给我...”
咋闻那个名字,殷解语只觉得心中一滞,忙打断殷皇后的话,“他在哪?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他还活着?”
“你放心,他没有事。皇上早知他诈死一事,可不会再对他动杀心了,你不要如此激动。”她这么一激动,惊动了一屋子的宫婢,为了抚背。
直到殷解语顺过气来,殷德妃接过芳菲递过来的药,喝退了殿内所有人,亲自喂殷解语喝药,“语儿,你放心,我已经求过皇上,让楚显救你,在皇上跟前,他不敢再对你做些什么,等你好了,姐姐就送你离开这个地方。只是你如今好好保重身体才行。”
殷解语撇过头去,并不喝殷皇后送到她嘴边的药水,点点头,“劳姐姐费心了,我自己来吧。”
殷德妃凄苦一笑,放下药碗,“你跟姐姐要这么生分吗?语儿,你了解姐姐的,我从不想要什么权利富贵,只是身处其中,做了很多不得已之事。我知道,后面一切都是我自食其苦,怪不得别人。”
殷解语有所动容,不由问道,“殷家的事后,皇上可有为难姐姐?”
殷皇后见她担忧自己,有些激动难耐,“你放心,他没有为难我,语儿,最难的时候,姐姐也熬过来了,卷进这些事中,我难免觉得力不从心,疲累的紧,只是满心的话,不知道能够跟谁说。”
她的话中带着沧桑无奈,很是悲凉,殷解语心生不忍,只握住她的手,道,“姐姐...”
殷皇后忙擦干泪,若有所思,接着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以为他真心待我,可从头到尾我不过就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因为我的愚蠢,害了你,更害了整个殷家,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活在世上?”
殷解语心中一滞,当初她怀着身孕从云殿之上跃下,想必是心如死灰。
殷德妃仿佛已沉醉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我不仅仅是被皇上骗,甚至被爹骗,我总以为他与娘鹣鲽情深,相敬如宾,总以为爹爹是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语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早知道,我们在爹的眼里都是棋子,你早知道娘死不瞑目,你明知道爹根本不爱娘,也不爱我们...”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突然自言自语起来,“是了,你早知道,你早告诉我,皇上只是利用我,你早告诉我,只是我不信而已。”
殷解语唯一见这个姐姐软弱的时候,就是那日在云殿之上,可是后来再见的时候,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那样富贵高雅,仿佛过去那些不堪的一切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殷解语没有想到,她心中承受了那么多?
“姐姐,这些都过去了。”
殷皇后回过神来,了然一笑,“语儿,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过去了,也知道为了永淳,我要放下过去。只是这做起来那么难,我怕我哪一日承受不住,我只是想有个人在我身边,时时告诉我要坚持下去,告诉我,怎样才是对的。永淳是未来的皇帝,若是他的父皇母后反目成仇,他一辈子就毁了。所以,解语,只要知道你和元淳好好的,姐姐的心再累,也总是有依靠的。”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殷解语惊愕又触动,她爱过这个姐姐,也恨过她,可殷解语到今日才发现,她不了解姐姐,不了解她这些年所承受的。
她为殷皇后擦干泪水,靠近她的怀中,哽咽道,“姐姐,对不起,我一直以为那日你不跟我离宫,后面还在做德妃,是因为放不下权势富贵,我以为...是我没有设身处地为姐姐着想。”
殷皇后道,“傻丫头,在姐姐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当日她没有听从姐姐的命令,后面惹来的那些杀身之祸,她一直以为姐姐是知道的。
“对了,听楚显说,你的身子需要静养一年,这些年你就好好在姐姐身边,等你的病好了,就好好跟着萧侯爷,至于皇上与楚显之间的恩怨,你们也不要管了,皇上自会处理。”
殷解语问,“那日萧淡秋将我交给你时,可有说过他会去哪里?”
殷德妃笑道,“这个你自己问他就行了。”
殷解语浑身一震,见殷皇后笑得神秘,思绪有些错乱,“什么?”
殷德妃抚了抚她的额头,语重心长道,“语儿,北境出了大事,他还要倚仗定阳候,当初定阳候诈死一事,他也找了合适的由头告知朝野。若是你挂念萧侯爷的话,晚上我让他来见你。”
殷德妃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皇帝,殷解语得知萧淡秋安然无恙的消息,安心了许多。
...
延福殿中沉香袅袅,灯火暗沉,直到萧淡秋进去,容子言才让掌灯。
突然的明亮似乎让容子言十分不适,萧淡秋只见他用手中的奏疏遮了遮强光,整个人十分慵懒的靠坐在软塌之上,一手还把玩着一块通身乳白的玉佩,见萧淡秋进来,也不抬首,只是仍旧看着手中的奏疏,淡淡开口道,“淡秋去藏书阁阅览了一日,可有什么收获?”
萧淡秋行了一礼,“如此昏暗的灯光,皇上能看清奏疏上的字吗?是不是看着这些弹劾臣的奏疏,心情能逾越说。”
容子言这才丢下奏疏,伸了个懒腰,跳下地来,赤脚走到放奏章的御案后,一边说道,“朕前些日子头疾犯了,适应不了强光,萧侯爷,如今还不去上任,你有话要对朕说?”
萧淡秋道,“想当初臣为永兴军路兵马都总管时,镇守东灵河流域,皇上都怕臣拥兵自重,如今出任永兴军路安抚使司,淡秋听说兵部武选司诸多之人反对,枢密院权利再大,这般枉顾兵部的建议,不怕惹起群议?”
容子言了然一笑,“原来你进宫是为了跟朕计较这个?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这些奏疏弹劾的主人。”
萧淡秋又道,“满朝文武,三品以上的大员有谁没被唾沫星子淹过,他们愿意骂臣,说明臣能影响朝局的发展。那些文官皆是翰林出身,笔杆子实在太厉害了,皇上还是少看这些东西,省的心情郁结,也容易头疼。”
容子言脑中一丝抽痛,这个萧淡秋,许久未见还是照样的难缠,他本是不由自主的像萧淡秋示威,暗里的意思便是,你瞧,当初兵部一个个都是你的爪牙,你去朝大半年,兵部朕已经肃清了。虽然这次是朕需要用你平定新军,但这安抚使司一职,若不是朕顶着天大的压力,也轮不到你。
可容子言没有想到萧淡秋对此丝毫不在意,更是一语中的,这些人弹劾萧淡秋,说到底被打脸的确是他这个皇帝。
“哼。”
萧淡秋有点无言以对,不是他自负,此次不仅要平定青州之乱,更要安抚东苍边境守军的军心,朝中唯有他能解决,容子言这个态度,真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他心中有些怒意,不由冷笑道,“皇上,我让过你一次,不会次次都让你,别说你答应的宰辅之权,永兴军路是容朝的边塞要防,皇上应该知道,永兴军路安抚使司一职意味着什么,你难道还会以为,我替你平乱之后,还会乖乖交出兵权吗?”
“呵呵。”容子言丢开那些折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摇头道,“淡秋,朕敢用你,怎会没有一番估量。我这段时间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淡秋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别说是这区区边防重地的调兵之权,朕就是将这皇位给你,你要吗?”
这次的亲笔信不过是他的一次赌博,在没有得到萧淡秋的答案之前,他曾寝食难安,可最终的答案,他赌对了。
萧淡秋脸色遽变,容子言接着道,“可惜朕明白的太晚了,才会有后面那些恩怨。淡秋,朕也不与你作口舌之争了,你虽多年任环庆路的兵马都总管,然而其西北方向招收的军队,素质低下,十分难缠,收服起来危险重重,可是要振兴永兴军路上的军监重镇,这支军队,必须收服。去了青州,请务必好好保重。朕就说到这里了,你去见见解语吧,皇后对她很是上心,朕也不会为难她,你放心吧。”
不知哪来的风吹得宫灯晃了几下,那光晕在容子言的脸上,竟映出几分疲惫之色,萧淡秋猛的回过神,此时,一个小黄门给他递来一个斗笠,低声道,“大人,请随奴婢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宫殿里面的灯光又熄了,偌大的宫殿只留了一盏不晃眼的琉璃灯。
萧淡秋示意小黄门先去外面等,果然,很快,延福殿内又传来了容子言的声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朕不是昏君,知道那个人是吞噬江山的毒虫,定远军内乱,枢密院内奸,朕早知道与他有关。”
萧淡秋踟蹰了片刻,静静开口道,“北境一事,不知皇上可愿意听臣一言?”
“淡秋请说。”
萧淡秋道,“臣知赵相利用上邪国宗室矛盾暂时止戈,可定远军如今实力不济,战火随时可起,上邪国质子景王是一个关键的人,皇上若能用好,北境十数年都可不起战火。”
“朕知道了,你去吧。”
上邪国宗室权利分散,景王虽为质子,但国内定有依附之人,只要两国议和之期一到,由容朝借兵助景王所依附的势力集权,但条件必须是,那股势力这几年来要在朝中斡旋,这些年,不能违背合约。
因为一旦违约,不止两国遭受战火荼毒,景王自己性命也难保,与他而言,这个百利而无一害。
这就是景王和萧淡秋当初达成的协议,容子言很久以前便知道,因为景王从未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萧淡秋一个失去了兵权的人身上。
看来他,也小看了萧淡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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