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腕动落子 三更烛短

温栾是中书令,一朝宰辅,素日里本就忙于朝政,加上又近年关公务繁重。便只留了鹰犬卫在薛渺身边,必然不可能像前些日子因为刺客之事,几乎日日都来长公主府上请安留宿。

更不要说薛渺,她是大齐的摄政公主,朝堂之上唯一能控制皇帝下圣旨的人,是名副其实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到了年关她也是诸事繁忙。弟弟们大都不中用,稍微能过眼的又都别有心思。这下宗亲之间的往来,请安折子诸多事宜都要她同府上僚属处理,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空当与温栾纠缠,拌嘴。

以至于如今薛渺与温栾有事相商也只能以长公主之名召见驸马,否则还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能总叫温相大半夜的翻墙头来她府上吧,那家伙每日里一幅病恹恹的样子,数九寒天的别真冻得染了风寒,那可就不妙了,毕竟还有生死契在。

“传话到政事堂,就说本宫要召见驸马,叫她今日务必在晚膳前到本宫府上来。”长公主究竟是久居深宫大内,面皮薄的很。说这话时哪怕心中并无合欢之意,面上还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朝花自然看出了自家主上的几分羞涩,忙忍着笑屈膝做了个万福,少不得下去叫府上的掌事女官安排车马,膳食一应事务。

长公主府·酉时三刻

因着今日正巧是小寒,温栾又要来请安用膳,长公主府上自然要多备几道汤菜驱寒。厨子们知道温相重口欲,若有一两道合胃口的菜,那赏银都是五两,十两的,足有一年的份例银子。所以一个个的都拼了命的表现,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期待被温相赏识。这一表现林林总总多出来将近十道菜,当然分量极小,厨子们也都清楚这两位主子用膳都是食不过三,倒不是说长公主府上规矩大,而是她们嘴刁且胃口小,尤其是温相还总喜欢多尝几道菜。

长公主府上正厅内,两排宫女鱼贯而入,一人拎着一个双层夹碳雕花食盒,足有三十六道菜。因着是冬日里冷盘只象征性弄了四道,其余的主食四道,荤菜十道,素菜八道,汤四道,粥两道,更有后头备着咸甜点心四道。

这么些菜色,就算分量小,也足够十个人吃的了。三十六道菜,能有八、九道有幸被主子动过筷就是好的了。其余的自然是赏给下头伺候的宫人,而贴身伺候主子的,像烟云,朝花,霜叶,素婳等人,是不用这些残羹冷炙的,厨房自然做着她们的膳食。

温栾在政事堂得知,自己被长公主殿下召见的消息时不算太意外,但也微微愣怔了一下子,才行礼称是。她自然知道太后欲设赐粥宴的事情,心里料到薛渺要与自己相商,也明白薛渺要是想见她,要么名义上召见驸马,要么派人传信夜间私会。只不过温栾觉得这两者若是择其一,薛渺大约是会选第二种的。毕竟长公主殿下何其高傲,怎么肯召见一个挟制着她的驸马呢?

眼看着外面的日头落尽,想必是过了酉时二刻。温栾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沾染了各种气味的官袍来不及多想,嘱咐了众人几句就匆忙登上了马车,她须得先回自己府上换了洁净的常服才好去薛渺府上用膳,这幅邋遢样怎见得人。

酉时六刻·长公主府

一旁的宫女接过素婳手中温栾刚换下的氅衣,外头有些落雪,上面沾了些湿凉的水汽,要送到偏室中去烤干。

见二人已经入座,朝花忙上来询问是否开始用膳,薛渺点头后才招呼宫女们将食盒一个一个捧上来揭开,巨大的雕花八仙桌上不多时被摆的满满当当。

虽说温栾出身商贾,从小在千盛阁里习武,后来出山又去军中待了数年,用膳起居自然都十分随意,但对皇室这些繁琐的规矩倒是适应的很好。

哪怕她平日里用膳不喜人伺候,在薛渺这围着六个宫女,也没露出半点不适之色,从容的吩咐素婳为她布菜。吃相也极其斯文,细嚼慢咽,放箸无声。看的薛渺有些食不知味,她出身宫廷,从小就由专门的教养嬷嬷来教她礼仪,自是清楚要做到温栾这般自如需要花费多少功夫和心血。

用完膳,朝花上来问点心摆在哪,薛渺微微侧目,温栾正捧着一盏清茶小口抿着,眼帘低垂,身姿虽端正但稍显僵直,想来是晚膳没用多少,这会子胃里难受。

“直接摆到本宫的书房罢,再备着些白粥小菜,晚些时候传了再送来。”薛渺吩咐道。

“是。”朝花行了一个万福,下去叫人安排。

温栾等薛渺与朝花说完才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嘴角挂起一个浅笑,“殿下召见臣可是有什么事?”

薛渺不甘示弱,“温相是本宫的驸马,无事便不能召见吗?”

温相听着长公主拿当日她的话来堵她,不禁有些好笑,脸上笑容更甚,“殿下召臣前来,既无公务,那就是点灯侍寝咯。”

薛渺闻言,广袖里的手握了握,论耍嘴皮子她还真比不过温栾这个没脸没皮的,遂不再继续这个没有意义更不会胜利的拌嘴,“久闻温相棋艺精湛,可有幸切磋一番?”

“荣幸之至,殿下。”温栾自是发觉了薛渺已经带了恼怒之意却并未发作,便也不欺负她太狠,略过了这个话题。

一旁的迟情和素婳捧着早就烤热的氅衣上来,为各自的主子穿戴。

“公主,外头雪落得有些急了,奴婢为您撑把伞吧。”迟情一边整理着兜帽,一边轻声道。

“都穿了氅衣,就不必再撑伞。”薛渺一口回绝。

一旁正要开口说同样话的素婳,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默默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随即幽怨的瞄了长公主一眼。

出了门外头雪落得果然急促,地上已积起一层薄白,走上去咯吱作响。薛渺一心想着尽快将赐粥宴诸事定下来,脚步不由得有些快,迟情,素婳身子骨强健自然是跟的毫不费力,温栾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氅衣能挡风雪,但也实在厚重,她晚膳本就没用多少,胃里也不大舒服。若走的缓些还尚能坚持片刻,但走的这样急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温栾好歹是撑到进了薛渺书房,里头炭火足,温暖干燥,却没有半分烟尘,一看烧的就是上好的金丝碳,当真奢华。

屋中虽暖,但温栾脱去氅衣周身还是骤然一凉,忍不住抵着唇咳起来,脸色霎时就苍白了下去,连手指都带着细细的颤抖。没几下喉咙间就涌起一股腥甜,温栾下意识要去摸袖中的帕子,却瞥见薛渺一脸紧张的神色,心中一顿将那口血又咽了回去。

薛渺被她这撕心裂肺的咳喘给弄得神色一紧,但见她没咳血心头稍松些。

片刻收拾妥当,朝花和素婳行礼方退下。

“身子可有碍?”薛渺等到屋内没了人还是问了一句。

温栾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有些嘶哑,“臣,无碍。”

得到想要的回答薛渺放心了,她为君,执黑子,率先落下一子,又开门见山道:“太后要在腊八祭祀过后设赐粥宴,可都知晓?”

“臣知道,太后欲宴请一众宗室贵女,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温栾为臣,执白子,“臣听闻殿下也收到了请帖。”

“不错,本宫也觉得其意在为肖昀选妃和试探。”薛渺又落一子道:“还顺道卖了世家一个人情。”

“也不全然如此,世家,太多了。太后和谢谦和要卖人情,绝不是卖给所有世家,要卖就是卖给那些出了局,但还有用的,比如渠城舒家。而且也不单单是卖给世家,更是要拉拢江湖势力,像拂衣殿这样的。”温栾说完掩唇轻咳了两声,垂下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她为与舒家合作定下了婚约,这事薛渺还不知道,如若知道了还不定怎样生气,况且还有快一年时间才到婚期且就先瞒她着吧。

“拂衣殿...狩猎时的刺客就是拂衣殿派的。难道太后是为了那个刺客才要试探?”薛渺想到这,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摇了摇头。一个刺客刺杀朝廷上的权臣和摄政公主,主子们都是把他们当做死人看的。怎么会在失败后施救呢?除非这个刺客的嘴不严,或者不忠心,可薛渺不认为拂衣殿会犯这种堪称幼稚的错误。

“怎么不会呢?殿下还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吧。”温栾嘴角泛起笑意,案上烛火不住跳动,映在她琥珀色的眼瞳中显得分外柔和,温栾拿起一旁的银剪子专心致志的剪着烛芯。“他叫宋璃,出身熙河宋氏,在家中排行二十四,他的名字殿下久居庙堂可能没听说过,但在江湖上谁人不知宋二十四呢?他虽然年轻但却是这一代里宋氏剑法练得...第二好的人。年少有为,名震江湖。”温栾说这话时,眼睛里有种薛渺看不懂的情愫,像是羡慕又像是憎恨。

“为何不是最好的?”听了温栾这段话薛渺心中诸多疑惑,却只问了这么个...浅显的。

温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最好的是他的哥哥宋琉,也就是宋时微。”

“宋时微?你的...鹰犬卫?”薛渺震惊了一瞬,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为什么?”

“这是臣和他们父亲做的交易。殿下不必在意,眼下还是先商议赐粥宴的事情吧。”温栾低头看着棋盘,上面白子多,黑子少,黑子却犹如一条长蛇死死的缠绕着白子。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再等等,本宫还有耐心。”薛渺抬手落下一子。“那日你要陪本宫一同出席。”

“是,殿下,臣...咳!咳...咳...”温栾猝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她想故技重施咽回去,可这次上涌的血液太多,她没来得及咽下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零散的滴落在棋盘上,她想抬手去擦嘴角的血,可胸口起伏的太过剧烈,还带着不规律的震颤,让温栾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温栾听见了薛渺的惊呼,模糊间看到那支刚刚剪过烛芯的蜡烛已经烧的很短了,火苗也摇摇晃晃,如同她衰微的生命。

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更新走来了!

还有请个假...我去苏州玩一趟...下次更新推迟两天!(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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