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回过神,看着下方恭敬刘衎,略为满意,当初王莽选的的孩子,果然不错,比起当日的哀帝,刘衎听话的多。
想完这些,王政君挂着个笑脸,柔声道:“陛下怎得来了,这个时辰,不是孔太傅在天禄阁讲学么?”
刘衎一脸平静,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今日因太傅身体不适,所以早些时候便结束了。”
王政君自然是知道的,可面上却仍装作一副才知晓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太傅虽与陛下是君臣,可太傅也是陛下的恩师,眼下太傅病了,陛下理应派人前去慰问关怀才是。”
“有劳您费心了,方才打发的人回来说太傅服了药,如今已好了许多。”
刘衎对着王政君虽依旧恭敬,可说话淡淡的,让人看不出神情。
自从他继位开始,太皇太后便一直把握着朝政,他从未处理过一件政务。不仅如此,王氏一族也不断渗透着朝纲,朝中绝大多数都是王氏的党羽。如今就连他的后宫,也都是王氏为他选的。
美名其曰说是为大汉开枝散叶,还政于他,倒不如说是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一丝反抗之心,恐怕他的结局不会比先帝好。
如今朝中受人景仰的大司马王莽,在他看来,与当日的霍光一党又有何区别。同样的招数,同样的形式,不过他可不会像昭帝一样任人宰割,他是宣宗皇帝的子孙,自当如先祖一般,掌控权柄,铲除异己。
看着眼前恭敬有余,却不亲近的刘衎,王政君也无能为力。如今她老了,许是也活不了多少年,现在她唯一只盼望着大汉国祚能够延续下去,王氏一族也能安然无恙。
似是想起了什么,王政君继续探着刘衎的口风,“陛下,如今朝里都闹着让王姬重新入选,您怎么看?”
刘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回忆般想了想,于是道:“可是大司马王莽之女?”
王政君点了点头,“正是。”
“朕还在中山时,便曾听闻大司马谦恭俭让、礼贤下士,在朝中也是素有贤名深受尊崇。既然大司马都是如此,想来那王姬也是不差的……”
刘衎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道:“朕如今年纪尚轻,还在跟随太傅学习如何处理朝政,至于其他的,全凭太皇太后替朕做主罢。”
见试探不出什么来,王政君只得歇下了心思。王莽的意思,她自然也明白,不过是想如霍光当年一样把王姬许给刘衎为皇后。
只是王氏如今已然富贵之极,若是再出一位皇后,唯恐盛极必衰啊!须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
很显然,王莽此时并不会细思。
也罢,她也老了,即使管的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随他去罢。
王政君抬起头,望着刘衎笑吟吟的,“即使如此,那便将王姬的名字,重新拟进名单里吧,只是皇后的人选,还是得陛下你自己拿主意,孤可不敢私自给你定下。”
刘衎颇为不屑,那名单上的女子具是王氏外戚一党,既然都是王氏的眼睛,选不选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到还不如选了王姬作皇后,反而可以安了这些人的心。
刘衎故意露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常年苍白的脸颊也微微泛红,“但凭太皇太后做主。”
王政君只当他是害羞,也不再多想。见刘衎衣着单薄,忍不住劝道:“眼瞧着天气虽是暖和起来,可陛下还是得注意身体,怎得穿的这样单薄?”
刘衎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恙,朕早就已经习惯了。 ”
见刘衎油盐不进,王政君便也不再多言。两人又这样一问一答了许久,才遣了刘衎离去。
王政君没看见的是,刘衎离去时悄悄给她身后的女官打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见刘衎离去后,王政君一边继续翻阅着案上的奏章,一边对着身后中年女子道:“你瞧着陛下如何?”
被点名的李夫人一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过了会儿才缓缓张开了口:“奴婢眼瞧着陛下,像是个懂礼数的,侍奉太皇太后也是殷勤的紧。不过,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话的李夫人,是王政君当初还是皇后时,一手提拔上来的女官,这些年,对王政君一直忠心耿耿,就连太皇太后的印章,也是由她在保管。
“噢?难不成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顾忌的不成?”王政君撇过头去,笑骂了一声。
“太皇太后,如今陛下渐渐长大了,您可别再将他当成孩子了。遥想当年,宣帝陛下也是如此……”李夫人在永巷侵淫多年,自然明白在主子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万事点到为止便好。
王政君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宣帝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那个隐忍、英勇的帝王她见过数次,只是遥遥一看,便也会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当年许皇后惨死霍氏之手,宣帝隐忍了数年,终是找到机会拔除了霍氏一族。就连霍皇后,也不得已服毒自尽。即便是如当年霍氏一般,权倾朝野,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满门尽斩的下场。
而如今的王氏,与当年的霍氏何其相似,甚至比当年的霍氏更甚。可想而知,若是东窗事发,王氏必将灭门。
想到这些,王政君不禁平白吓出一身冷汗,就连额头也挂着几颗汗珠。王政君深吸了口气,看了看李夫人,缓缓道:“那你看如今该如何是好?”
李夫人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轻轻为王政君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太皇太后,霍氏当年是作茧自缚,明目张胆毒杀许皇后,犯了宣帝陛下的逆鳞。而如今,您的母族既未谋逆,又不曾犯错;反倒是拥立陛下继位有功,怎会如霍氏那般下场呢。”
很快就擦完了,李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不过,如今陛下长大了,朝堂却依旧掌握在王氏的手中,倒也难免陛下会心生芥蒂,日后迁怒于王氏。太皇太后不若学学那窦太后……也许便能两全了。”
王政君仔细思考着李夫人说的话,越想越觉的有理。往上数几代,能保全母族的只有窦太后、王太后(景帝皇后)二人罢。
可权力这东西,谁又真心愿意交出去呢。当年哀帝时的日子,是她这一生的梦魇。定陶王太后一个藩妾都能骑到她头上,还有赵氏那个贱婢,虽说处死了赵合德,可赵飞燕那个贱婢却和她在长乐宫并尊了许久。
李夫人自然看出了王政君的心事,当年定陶王太后和赵太后,可没少作恶。仗着有哀帝撑腰,逼死了不少无辜之人。中山王太后那般纯善的人,也惨遭傅氏之害。
至于赵氏姐妹,就更不用说了,算计的成帝断子绝孙。可赵飞燕却被哀帝尊为皇太后,与王政君共尊了好几年,除掉赵氏几乎都成了王政君的一块心病。
这不,哀帝前脚一死,王政君便废了赵氏皇太后的尊位,没过多久,又贬了赵氏为庶人,打发她守皇陵去了。
因着王政君心中有刺,李夫人也只得小心哄着,“太皇太后,陛下仁孝,定不会如哀帝陛下一般……”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夫人继续开口道:“今日鲁王太后上报,看守皇陵的赵庶人和傅庶人殁了。”
鲁王太后是成帝当年的班婕妤,班婕妤本有一子,却不幸夭折,后因受到赵氏迫害,王政君便将她带到长乐宫,在她身边侍奉。
成帝驾崩后,班婕妤主动请旨,前去为成帝守陵。当今陛下继位后,感念班婕妤忠心,追封那夭折的孩子为鲁王,班婕妤自然而言就成了鲁王太后。
听到赵氏身亡的消息,王政君先是愣了愣,随即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起来,就连心中那棵刺,仿佛也消散了。
压着心中的沉重,王政君颤着嘴唇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夫人悄悄瞥了王政君一眼,这才缓缓道:“今日辰时三刻过了身子,赵庶人和傅庶人似是约好了,同时饮下毒酒,一起去了……还有,鲁王太后请人来问太皇太后,赵庶人和傅庶人的身后事如何处置?”
听到李夫人的回答,王政君沉默了许久,微微合上双眼叹息了一声,“就这般死了,倒是便宜她们两个了……”
说罢,王政君继续开口道:“赵庶人惑乱主上,忤逆尊上,谋害先帝子嗣,肆意违背王法,焉能享用子孙后嗣香火……”
李夫人有些心惊,忍不住开口道:“太皇太后,您这是……”
“孤就是要让赵氏魂无所依,四处飘荡……”
李夫人明白了王政君的心思,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过会子便去给鲁王太后回话。”
李夫人觉的时机差不多了,开始转移话题,“太皇太后,既然陛下同意王姬入选,且有意立她为皇后。您看,是否要见一面王姬?”
王政君想了想,便点点头,“见见也是好的,陛下毕竟不是孤的亲皇孙,待孤百年之后,王氏的荣辱,可就全系在她身上了。”
说到这里,王政君想到了什么,只是顿了顿,便继续开口道:“陛下也不小了,如今也应该试着处理朝政了,不然他日到了地下,孤还有何颜面去见高宗元皇帝。”
“是……想来陛下也是明白太皇太后的苦心的。”李夫人笑了笑,心中却暗暗捏了把汗。
作者这里自己改编了一下,历史上班婕妤在成帝死后,没守多久的皇陵也就去世了。这里我改成了平帝册封她为鲁王太后。
然后就是,汉宫里面有地位的女官,也是被尊称夫人的,按后世的说法,应该就是姑姑、嬷嬷一类的。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称呼嫔妃也是夫人。所以我琢磨着,夫人应该就是永巷里面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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