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脸阴晦地盯着后视镜里的季时雨。季时雨弯着红唇，与他对视，手术刀在他的指尖静静地泛着寒光。
一人，一鬼，都没有动作。
片刻后，忽然，司机从座位上暴起，以手作爪，漆黑的五指瞬间拉长、变尖，以雷霆之势扣向季时雨——
“！”
破开的风吹起额发，露出光洁饱满的白额，季时雨微微睁大眼，兴奋的暗光在眸中浮动，不躲不闪地盯着司机，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下唇，“司柏哥哥，你看到了吗，不是时雨弟弟先动的手哦。”
司柏语气沾染些许笑意，又有些纵容，“嗯，时雨弟弟可以动手。”
“耶耶耶！”季时雨的嗓音因亢奋而变得有些扭曲，双目中倒映着司机狰狞的脸，千钧一发之际，轻轻一歪头，轻而易举就躲过了司机的攻击，手术刀捅向司机的眼睛。
司机的瞳孔猛地一缩，向左一滚——
手术刀捅进座椅中，响起一道沉闷的噗嗤声。
不可思议般，季时雨杏眼睁圆，西子捧心，伤心嘤道：“嘤嘤嘤叔叔不是喜欢时雨弟弟嘛，为什么要躲开，好伤心……”
司机一脸晦气地皱起眉，瞪了季时雨一眼，阴冷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钉出几个洞，下一秒，推开车门，翻身滚了下去，遁入黑暗，瞬息不见了踪迹。??——仅仅一招，司机就快速权衡好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季时雨懵懵地眨了下眼。
外面依然下着倾盆大雨，马路上已经没有了其他车的影子，幽沉的黑暗宛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吞没了路边灯光，不见一丝光亮。
季时雨拔.出手术刀，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扶着车门，大雨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湿泞的发丝贴在颊边。季时雨伸出舌尖，舔掉唇角边的雨珠，颤着双肩，神癫癫地笑了几下，“什么嘛，跑了？”
兀自咧嘴笑了一会，季时雨缓慢垂下唇角，微微压下眼皮，在滂沱的大雨中低喃，语气天真得可怕：“时雨弟弟说过，叔叔可以走了吗？”
“明明，时雨弟弟还没开始玩儿呢。”
“叔叔怎么可以就丢下时雨弟弟呢。”
季时雨抬起阴恻恻的双眼，眼底闪烁着骇人的幽光，他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倏地勾起唇角，“啊啊啊，叔叔原来想和时雨弟弟玩捉迷藏！”
与此同时。
顾云家，客房。
蒋戎趴在衣柜顶上，尾巴垂下来，晃晃悠悠。
他仔细留意着隔壁的动静，一边在想那辆车牌号为江B的出租车。
江市的出租车大多是绿色车身，且车牌号是江A，江B是江市辖区其他城市用的车牌号。每个乘坐这辆车的受害者都统一说车牌号是江B，但监控中却查不到这辆车，只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鬼遮眼，二是它只在鬼域中出现。
蒋戎推测，或许季时雨今晚会因为鬼遮眼将车牌号看成江A。
除非将它拍下来。
鬼遮眼只能蒙蔽人的肉眼，而无法遮挡住镜头，镜头下的车牌号才是真实的。
但以上这些推测，蒋戎并没有告诉季时雨。
在他看来，第五小组的人，不可能连这个都想不到。
至于鬼域……
蒋戎忽然站起来，从衣柜跳下来，轻轻一跃，跳到了窗台上，随后用头顶开玻璃窗，雨水混杂在风中瞬间卷进房内。
蒋戎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漆黑，他现在在17楼，这一面墙都是次卧，没有阳台和遮雨棚，光秃秃的，他没多犹豫，很快就跳了下去。
片刻后，蒋戎轻松落地，抖了抖被风吹乱的毛发，快速走入黑暗。
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院二部楼前。
季时雨站在楼前，盯着住院二部红色的四个字看了一会，才弯起唇瓣，嘴里哼着歌，脚步略显欢快。嘻嘻嘻，时雨弟弟要赢了！
这个时间，住院大厅依旧有很多人来往，脚步很匆忙，经过全身湿透的季时雨也只是匆匆投来一瞥。
季时雨皱了皱漂亮的鼻翼，葱白的手指拧着裙角，哗哗地挤出一滩水，从指缝间落下，找司柏哭哭：“司柏哥哥，时雨弟弟变成落汤鸡了QAQ。”
司柏淡渺的嗓音拂过季时雨的耳畔：“找个没人的地方。”
季时雨偷偷抿着唇笑，拨弄着半湿的头发，脚步愉悦，欢快地踮着脚尖，随意推开离他最近的漆黑房间闪了进去，再出来时，季时雨身上已经变得十分干爽。
从鬼域中出来之后，手机信号已经恢复了，季时雨看了眼聊天框，发现他在鬼域中没发出去的那些消息前都有红色的感叹号。
楚惟用陈嘉的社交账号发过来的消息堆在最下面，都是在询问季时雨怎么突然消失了。
季时雨看见了，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问司柏：“司柏哥哥可以感觉出他在哪里吗？”
“楼上。”司柏过了会才说，又顿了一顿，低声说：“他身上也有乌啼的尸骨。时雨，我现在的状态还不能完全准确感应到它的位置。”
季时雨一懵，“那怎么办？”
司柏，“慢慢找。”
“嘤，好麻烦。”季时雨低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给楚惟发了条消息，他们刚才才打听了那个司机，应该会知道他在哪一层楼。但好几分钟过去，楚惟没有回他。
季时雨蹙眉，看着电梯门框上倒映的自己，忽然计上心来，弯了弯唇瓣，再开口时，清甜的嗓音变成了少女的细柔：“时雨弟弟有办法了，司柏哥哥。”
司柏也看着门框上倒映出的季时雨隐绰的影子。
少年乌发雪肤，杏眼红唇，身段款款，腰细长腿，面孔楚楚，穿上裙子后让人很难看出他的真实性别。
季时雨转身就往护士台走。
护士台只有两个值夜班的护士，一个在整理护士台上的东西，另一个在玩手机。
“护士姐姐。”季时雨小声地叫整理东西的那个护士，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季时雨才不好意思地抿唇，手指扒着护士台的边沿，说：“我能问一下，裴舟在哪一层楼吗？”
“可以啊。”护士在电脑上敲了几下：“你说详细一点。小妹妹，你找哪个科室的裴舟？”
“？”季时雨不知道裴舟的科室，懵懵地眨了几下眼睛：“就、就是那个车祸变成植物人的裴舟。”
护士突然抬头看了季时雨一眼，一旁玩手机的那个护士也放下了手机，好奇地凑过来：“神经内科的那个裴舟？小妹妹，你是他的谁啊？”
神经内科的裴舟在他们医院住了好几个月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来探病，但现在除了护工，基本只有他的父母和另一个男人会来看了。
两个护士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生面孔，所以有些好奇他是谁。
“我是他女朋友。”季时雨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羞怯地看了两个护士一眼，转瞬，眸中又难过地聚起水光：“我昨、昨天才从他朋友那里知道他出了车祸。”他说着嗓音哽咽：“本、本来，他都说要带我去见他父母了，谁知道突然有一天他就不理我了，我以为，他又想和我分手，所以才故意晾着我的……”
“小妹妹，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护士说：“我们院精神内科的裴舟的女朋友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季时雨泪珠啪嗒啪嗒掉在护士台上，汇成两个小水坑：“QAQ！他竟然这么和你们说的吗……”
“……不是，”护士赶紧抽纸巾给他：“是他朋友说的。”
季时雨眼泪掉得更厉害：“他竟然和他朋友说我已经死了！呜呜呜呜……”
哭声吸引了大厅其余人的视线，两个护士也有些懵，她们之前听到的版本完全没有这一回事……
“其实我都知道，他不是很喜欢我。”季时雨鼻尖红红的，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虽然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
“你们是网恋啊？”
“是啊。”季时雨伤心地用纸巾擦眼泪，半真半假、煞有介事地说：“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他开车来接我，”抿了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半路上就对我动手动脚，我阻止了他，他就，就让我滚下去。”
两个护士瞳孔地震，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卧槽。她们万万没想到，原本她们以为的因为女朋友去世从此一蹶不振、一往情深的美强惨帅哥他妈的实际上是个渣男？？
要么是一个喜欢冷暴力，深谙pua之道的渣男，要么就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海王渣男。
太他妈劲爆了。
两个护士因为上夜班的困倦消失殆尽，八卦的兴奋和因看见小妹妹被骗，对渣男的愤怒以及深深的同情同时出现在她们的脸上，两人看着季时雨脸上不像装出来的眼泪，义愤填膺地说：“恶人终有恶报，他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也是他自己活该！妹妹你不要因为看见他就原谅他了！”
季时雨鼻音浓重：“嗯嗯！我哥哥是不会同意我和他之间的事的，我这次是背着我哥偷偷来的，我看一眼就走……”
“裴舟在十七楼，二十三号床。”护士姐姐目光怜悯：“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妹妹，一定要振作！”
季时雨感动地说：“谢谢姐姐！”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司柏冷不丁开口。
“嘻嘻嘻。”季时雨将被泪水打湿的纸巾揉成一团捏在手心，眼泪收放自如，无所谓地回答司柏：“反正他躺在那儿都要死了，用一用嘛。司柏哥哥一定不会怪我的叭！”
司柏叹了口气：“不会。”
“时雨弟弟当然知道。”季时雨哼了一声，很不是滋味地说：“毕竟司柏哥哥从来没有因为时雨弟弟乱造谣和其他男人的关系生过气。”
司柏轻笑，反问道：“那你会吗？”
“当然会呀！”季时雨不假思索道：“如果有人在时雨弟弟面前说司柏哥哥和别人有关系……”那时雨弟弟一定会杀掉那个人的，然后把司柏哥哥关起来，让司柏哥哥的眼睛里只看得见时雨弟弟一个人的……
季时雨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盯着他身上的女装、估计还听完了他和护士的对话，正处于石化状态的楚惟。
楚惟对上了季时雨的目光，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麻：“……”
季时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