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游园会相看,沈翘和徐钦对彼此都非常满意,薄暮时分,天色已擦黑,众人互相道别准备回了。
“公主,您觉得徐家那位公子怎么样?”银月小声问。
主仆二人感情好,沈翘也不欲瞒着她,“还不错,生的一表人才。”
虽然比不上太子殿下……等等,她怎么又想殿下了?
不可以,不可以再想了。
待回到马车上,李元煦已经在了,他手持一本书,脸色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沈翘敏锐地察觉出来,他不大高兴。
“殿下今日怎么了?”
马车缓缓动了,李元煦淡淡道:“没什么,输了一局棋。”
“哈?”沈翘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殿下下棋也会输吗?”
从小一起长大,沈翘是知道太子对弈有多厉害的,只要经他之手必无败局。
记得有一年除夕,皇后娘娘要他们守岁,沈翘等得实在无聊,便提议要和李元煦下棋,输的人上交压岁钱,还说不能放水,一定要认认真真地下。
李元煦见她兴致高便答允了,然而第一局,沈翘很快就败下阵来,她只好耍赖,说三局两胜。
第二局下到一半,棋盘上已是输赢分明,眼见自己又要输,沈翘呜呜哭起来。
“哭什么?”李元煦逗她。
想到自己的压岁钱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了,沈翘梗着脖子,“翘翘……才没有哭呜呜——”
众人乐不可支,楚皇后更是怪罪李元煦,大过年的把妹妹给惹哭了。
李元煦没办法,只好故意输掉第二局。沈翘一看有了希望,兴致勃勃地继续第三局,李元煦怕她再哭,已是不敢赢了,很快投降。
就这样那一年,沈翘得到了最多的压岁钱。
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起来只觉得真美好啊。从小到大,李元煦对她是最好的,可惜以后不会了。
沈翘收起心神,疑惑道:“殿下为什么会输呢?是不是对方很厉害?”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李元煦看着她,语气沉沉:“因为有人扰乱了孤的心智。”
沈翘大惊:“谁呀,那个人这么坏,殿下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李元煦无奈,捏一把她软糯糯的脸,“孤才舍不得教训她。”
“哦。”沈翘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哪位心腹大臣。
李元煦又道:“孤听闻,你今日见了赵溪然和徐钦。”
“嗯。”
“如何?”
沈翘实话实说:“赵溪然与我是同窗,他不想成亲我也看不上他,那个徐钦……倒是不错。”
毕竟是闺阁女子,说到后面沈翘的声音越发小了,有点不好意思,羞答答地垂下脑袋。
李元煦脸色更沉:“孤觉得他不行。”
沈翘睁大眼睛:“为什么?”
别说,李元煦暗中调查了一番徐钦,一时间还真没查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孤就是觉得不行,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需仔细斟酌。”
沈翘撅着嘴,蹙眉:“为什么?他很好啊。”
“他哪里好?”李元煦表情不悦。
沈翘:“他哪里都好。”
一时情急,那句话不经脑子就这么问了出来,“能有孤好?”
“……”
车厢内一阵沉默,尴尬的气氛缓缓蔓延,沈翘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好奇怪啊,太奇怪了。
好在这时候到蓬莱阁了,沈翘拜别李元煦,下车回宫。
这晚上,沈翘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一会浮现徐钦的脸,一会变成李元煦,来来回回,吵得她脑瓜子疼,天快亮了才朦朦睡去。
楚皇后知道她满意徐钦也很高兴,徐钦今年二十一,年岁合适,人品相貌家世,方方面面更是没得挑。
回宫后没多久,徐家就有了消息。过了几日,徐夫人和韩沐雅入宫,说是陪皇后娘娘聊天,实则也是让徐夫人这位未来的婆母见见沈翘。
立政殿,楚皇后坐在上首,和韩沐雅聊得火热,徐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得知皇后娘娘看上自家儿子,她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愿,但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在徐夫人眼里,她的儿子哪里都好,配公主绰绰有余。但问题是,得配真公主才行,配一个收养的算怎么一回事。
这个十六公主虽有皇后宠爱但出身低微,徐钦被她容貌所惑,早晚要吃大亏的。
徐夫人心有不满,又只能憋着,眼下脸都憋红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没一会,沈翘也来了,少女盈盈一拜,分别见过三位妇人。
徐夫人端着笑,态度却称不上热络,倒是韩沐雅对沈翘十分亲热,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
韩沐雅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上来了,怎么回事,十六公主和她的哥哥韩肃英竟越看越像……难不成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吗?
“十六公主容貌无双,我看了十分喜欢。”韩沐雅抚着她的手背问:“你可听说过骠骑大将军韩肃英?”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沈翘回:“韩大将军军功赫赫,驻守玉门关劳苦功高,传闻狄人一听他的名字就不战而降,实在了得。”
韩肃英是从一品将军,这等地位本也不用吃守边的苦,是他自己要求去的。外人不知原因,韩沐雅却知道,他哥多年前为一个女人和家里闹翻,一气之下跑玉门关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回过长安。
以前在弘文馆,先生说过这位大将军的事迹,沈翘打心眼里佩服他,又道:“可惜我深居宫中,没见过他。”
“无妨,过两月千秋节他回长安,肯定能见。”
说着,韩沐雅脱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套在沈翘手上,“我与公主一见如故,这个就做见面礼吧。”
那手镯颜色极好,一看就价格不低,韩沐雅不许她推辞,皇后也说:“既是心意,你便收下吧。”
“谢过夫人。”
这下,轮到徐夫人尴尬了。今天入宫时,她心里都是不满这位公主做自己的儿媳,也就没想到准备礼物。
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韩沐雅,心道这个老狐狸,成心让她难做。
没办法,徐夫人只得有样学样,也把手上的镯子和一串玉珠摘下来,塞到沈翘手中。
一直待到傍晚,两位夫人才出宫。她们一走,楚皇后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个徐夫人,面上不显,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人呢。”楚皇后慧眼,怎会看不出来徐夫人看不上沈翘,冷哼一声:“你猜,她会怎么推掉这门亲事?”
陈女官也看出来了,“奴婢听闻,徐夫人和娘家关系颇好,非常喜爱她姐姐的女儿,从前就经常把人接到家里,怕是想亲上加亲。”
“哼——也罢,她看不上本宫也不为难,长安这么多世家子弟,还挑不出一个好的?”
沈翘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今日也看出来徐夫人对她不满意。明明是一件坏事,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公主莫伤心,徐夫人不喜欢您,韩夫人却很喜欢啊。”
再说,女子嫁人后,难免要看婆母公爹的脸色,虽说公主会好些,但婆母难处,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沈翘抱着她的猫,不甚在意:“我不伤心。”
“那就好,长安还有好些名门公子呢,咱们再看看。”
沈翘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吩咐:“我有些饿了,你去做点吃的来。”
“欸,奴婢这就去。”
正说着话呢,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头,“公主殿下,徐……徐公子托人给您传话。”
沈翘奇怪:“哪个徐公子?”
“徐钦公子,徐公子刚刚托人从翰林院过来,说想见公主一面,约您戊时三刻在御花园相见。”
银月火大:“这个徐钦,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竟干出约人私会的事,他当我们公主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吗?”
“徐……徐公子说,有重要的话想对公主说,不见公主他寝食难安。”
沈翘支托着下巴,小细腿一晃一晃的。她想了想,和徐钦说清楚也行,省得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就去见见吧。”
另一边,李元煦和几名朝臣正在东宫商议政务,从白天到黑夜,忙碌一日,最后聊到太子妃人选。
“殿下是储君,成亲生子乃是国事,老臣就斗胆谏言了。臣以为,殿下该从三品以上,有适龄女儿的臣子家中择一位太子妃,一来可借姻亲稳固势力,二来绵延子嗣。”
“依臣看来,殿下地位稳固,中文武皆心悦诚服,多番考虑来看,不如选韩家?”
“骠骑大将军韩家?王大人这可说笑了,韩大将军年过四旬至今未婚,哪来的女儿,至于宣勤侯夫人,虽有个女儿叫赵羽然,但早出嫁了。”
“欸,韩大将军在武将中极得人望,若他有个女儿就好了。”
……
别的事,李元煦还能有耐心听他们辩一辩,争一争,但成婚这事,他就没甚心思了。
李元煦神色淡淡,揉了揉眉心,“今日就先议到这儿吧,诸位辛苦。”
“为殿下效力,万死不辞。”
众人起身拜别,临走前,太傅又嘱咐说:“成婚一事不可再拖,望殿下早做决断。”
李元煦脑袋嗡嗡,嗯了声,“孤心中有数。”
他知道自己想娶谁,可是怎么娶?
人言倒无所畏惧,反正沈翘的身世人人皆知,只要他坚持,谁敢反对。
难的是,沈翘如何想?
若她不愿意,还能强娶不成?
偏偏这时候,刘进忠进屋禀报说:“殿下,今日徐夫人和韩夫人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话,期间十六公主出来见了她们一面,听闻,徐夫人送给十六公主一支手镯和一串玉珠。”
徐家速度竟这么快。
李元煦心思浮动,沉声道:“徐夫人对公主印象如何?”
“立政殿口风紧,奴婢暂时没打听出来。只听说徐夫人入宫和出宫时都满面春风,想必……极喜欢十六公主。”
刘进忠多嘴提了句:“十六公主人见人爱,谁会不喜欢呢?”
话落,他想到什么,立马噤声了。
李元煦坐在灯下,晕黄火光将他的面容映得昳丽非常。沉默良久,他轻声道:“是啊,谁会不喜欢沈翘翘呢。”
他也喜欢。
李元煦起身,“去蓬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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