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里仍有些凉,答应见面后,沈翘罩上一件披风就出门了。
银月提着灯笼在前面走,不住抱怨:“这个徐公子也真是的,非约公主晚上见面,若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御花园西边没什么人,更何况晚上,你无须担心。”知道徐夫人不喜欢自己后,沈翘就不想再和徐钦有牵扯了。虽然徐钦一表人才,但成亲毕竟是两家人的事,徐夫人不喜欢她,嫁过去日子肯定难受。
她也想快些和徐钦说清楚,步子不禁加快。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徐钦已经在了。
银白月色下,徐钦一身绿色官服,佩银带,脊背笔直如松。许是等的时间有些久了,他面露焦灼,转身看见沈翘,双眸亮了亮。
“臣徐钦,见过公主。”
沈翘走过去,“徐大人不必多礼。深夜约我前来有何事?直说吧。”
徐钦一时难以启齿。
今日他在翰林院编书,忽听闻母亲被召去了立政殿,徐钦心知皇后娘娘的用意,自然无比欣喜。他对十六公主一见倾心,只是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和家里说,先让母亲见见十六公主也好。
令他想不到的是,徐夫人出宫不久,家里就传出消息,说他和表妹小时候订过一门娃娃亲,要以这个理由谢绝皇后娘娘的好意。
徐钦当时大为震怒,他何时与表妹订亲?家里从未提过这事。
略略一想,他猜测是母亲不喜十六公主,这才想出这个法子回绝亲事。徐钦登时急得额头冒汗,稍作打算,还是决定先向公主表明自己的心意,回去再劝说父母。
他定了定神,恭敬道:“臣今夜前来,是想告诉公主,臣此生……非公主不娶。”
风停了,周遭安静得要命。
沈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你……这不行。”
“如何不行。”徐钦急了,“臣知道,公主和臣的母亲想是有些误会,臣回去后会与她解释清楚,只希望公主明白臣的心意。”
沈翘也很急,为难道:“我和徐夫人没有误会,她是你母亲,你岂可忤逆。”
“公主,您听臣说……”
这厢二人争执着,谁也不曾留意,几步之外的假山之后,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李元煦先去了蓬莱阁,没见到人,宫女原先说公主睡了,后来又改口,说出去散步。那宫女说话吞吞吐吐,实在不是撒谎的料,在他的盘问下很快招了个一干二净。
得知沈翘深夜和徐钦私会,李元煦当时气血翻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人在哪儿?带路!”
他一声令下,那宫女只得战战兢兢听从。
一路疾行,昏暗的天色都掩盖不住李元煦极差的面容。身后五六个随从大气不敢出,只顾低头走路。
刘进忠担心啊,小公主今年十七了,虽说和男子私会见不得光,但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公主,人么,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他大着胆子道:“殿下,小公主想是一时糊涂,被人蛊惑才做出这等事来,等会见了公主,您别骂她。”
李元煦咬牙切齿地嗯了声,“定是被徐钦带坏了。”
刘进忠附和:“对对,那个徐钦看着是个正人君子,私底下竟教唆公主与他深夜私会,这事传出去,公主的名声……”
李元煦一记刀子眼飞过去,“此事不得外传。”
“是。”
前往御花园的路上,还遇到几个值夜的宫人,刘进忠上前统统把人赶走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几人藏身在假山后面,放眼看去,果真看见夜色中,沈翘和徐钦面对面说话,姿态亲昵,徐钦眼睛都快长在沈翘身上了。
李元煦握紧了拳头,深呼吸,忍着没出声。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说话声:
“臣对表妹绝无男女之情,请公主安心等待,不出三日,家父家母定会再入宫,和皇后娘娘商议婚事,只要公主愿意,臣……臣一生只有公主。”
“我再想想。”
……
呵,这个徐钦,大晚上就是来找沈翘表明心意的么。
李元煦怒而不言,一拳打在假山上,惊得周遭树枝乱颤,鸟雀横飞。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沈翘和徐钦齐齐望来。
昏暗中,沈翘忽见一道身影闪过,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转身道别:“徐大人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姻缘一事自有天定,时间不早,徐大人快些出宫吧。”
徐钦也着急回家见父母,恭声道:“臣告退。”
人走了,沈翘定定站了会,银月催促:“公主,我们也快回去吧。”
“等等。”沈翘大着胆子,“过去看看。”
“公主——”
沈翘已经走了过去,待走到假山旁边,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李元煦面色沉沉,明显压抑着什么,声音不大不小:“孤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殿下,真的是你。”
“不是孤还能是谁?或者,你希望是谁?”
沈翘自知理亏,撅着嘴摇摇头,“殿下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
幸好今晚他突发奇想去了蓬莱阁,不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李元煦拽着她细细的胳膊:“跟孤回去。”
“哦。”
回蓬莱阁的路上,没有人敢说话,沈翘也察觉出来,殿下应该是生气了。
哎,这事怎么能怪她呢?她只是想和徐钦说清楚而已。
再说了,殿下为什么要生气?
越想约委屈,沈翘眼睛就红了,边走边掉眼泪,轻声啜泣。
李元煦脚步一顿,回过头去,“你哭什么?”
“我才没有哭。”
李元煦无奈,伸手去擦她的眼泪,“脸都哭花了,还说没哭。”
他脸色虽然还是不好,但语气已经软了。
沈翘抬起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看他:“殿下好凶——”
“孤哪里凶了。”
“殿下光顾着走路,不和我说话,还想骂我。”越说越为委屈,沈翘眼泪掉得厉害,“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这还没开始骂呢,人就哭了,果真是个娇气包。
李元煦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别哭了,不骂你。”
“呜呜我走不动了。”
没办法,李元煦只好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孤背你。”
蓬莱阁到御花园挺远的,沈翘脚早就走痛了,她也不客气,乖乖爬到李元煦的背上。
星光点点月色如银,李元煦就这样背着她走了一路。晚上宫灯明亮,周遭寂静,谁都没有再说话,享受这难得的独处。
沈翘想起来,小时候殿下也经常这样背她。有时候是她脚崴了,有时候是她走不动,还有时候是她犯懒,单纯不想走路。
“殿下——”沈翘双手揽着男人的肩膀,脑袋靠在他的背上。
李元煦想到什么,说:“好久没背你。”
“是啊,好久了。”
她想一直被殿下这么背着,走到地老天荒。
沈翘以为,今晚这事哭一哭就过去了,但回到蓬莱阁,李元煦却不放过她,遣散奴仆关上门,两人在屋里说话。
想到方才她和徐钦说话的那一幕,李元煦吃味:“以后不许再见他。”
“为什么?”沈翘有点不服气,“男未婚女未嫁,见面又没什么。”
李元煦一下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总之就是不许再见,深夜约你私会,能是什么好人。”
沈翘想了想,在她心里,反正不打算和徐钦有什么了,便道:“那好,我不见他了,殿下认识的人多,再给我另寻如意郎君吧。”
“你……”
沈翘托着下巴,“殿下不愿意帮我吗?”
李元煦骨节捏得咯吱响,“嗯,孤不愿意。”
“为什么啊?”沈翘耍小脾气,“殿下对我越来越不好了,从前我想要什么都依我,现在只会骂我,拒绝我,殿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沉默良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因为孤不想与你做兄妹了。”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不是一点点多,沈翘理解岔了,脑袋空白,声音发颤:“殿下……殿下以后都不管我了吗?”
她眼睛一红,又要哭。
李元煦回过头来,看她的目光极深:“不是那个意思。”
“那殿下是什么……”
话没说完,男人忽然倾身上前,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一切来得太快,根本不给她反应思考的时间,也没有拒绝的可能,沈翘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英俊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同时,唇上一阵微凉的触感。
她一动不动,心跳骤停。
好在这个吻一触即分,李元煦唇离开她的,捧着她的脸,定定看着:“现在知道孤是什么意思了吗?”
沈翘整个人都怔住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你……你疯了。”
李元煦低头,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像压抑着什么,声音发紧:“是,孤疯了。”
“为你而疯。”
他的头疾已经好了,不再需要她的哭声。但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不仅想听他哭,更想看她在自己的怀里里,在他的身下哭……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李元煦揽住她的腰,将人贴近自己,“如果说喜欢你是在发疯,那么孤愿意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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