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半年时间,政变替权。太子被废、吐蕃投降,朝中势力也在暗中悄悄转变。太子原党羽有的改站襄王,有的仍梗着脖子与襄王党敌对。如此情形下,原先分明的三派势力(太子党、襄王党、中立党)被瓜分得稀碎。

无可厚非的是,襄王党得势。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太尉梅穹了。梅穹本就为两朝元老,加上独女就是襄王妃,他什么也不做就已经胜过了同等级的朝廷重臣。人红是非多,渐渐地,愈加有人眼红梅穹。

很多时候,危机会以赠予的方式出现。

某天,梅府收到了匿名人士的检举函。梅穹在朝中拥有审查劾奏的权利,也就是说,官员弹劾官员,递上来的劾奏需要先过他这关,而后再呈交给皇帝。

如果梅穹卡回劾奏,那这份劾奏连传到皇帝面前的机会都没有。可如此不受规矩,直接私下投递到府邸的,还是头一回。

拆开一看,匿名者举报朝中重臣贪污。一是金吾卫统领晏远,二是礼部尚书崔鞅。所举事件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既然万事俱备,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私呈给梅穹?

“着实奇怪,若说是为了向大人示好,卖个人情,又何苦匿名?”左孑不解道。

“来人既非友方,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借刀杀人,就是一石三鸟。”

相信无论梅穹揭不揭发,晏远与崔鞅所犯之事都会在早朝上摊开。

他随手将信函扔在案桌上,道:“这是给我丢了两个烫手山芋啊。”

晏远,金吾卫统领,皇帝出行的贴身侍卫。当年名曰逮捕卫霆,实为暗杀,最终被灭口的就是晏远的哥哥。

晏远仗着自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私底下少不了搞些营私舞弊的小动作。梅穹这么多年都没机会将其铲除,就是因为他深受皇帝信任,儿时乃皇帝的陪读。若无十足把握,是咬不动这块硬骨头的,保不齐还会磕碎牙。

而崔鞅也是硬茬。他背靠宰相,行倚贵妃。深受宠爱的昭贵妃便是他的长女。由昭贵妃抚养长大的襄王也算他半个孙子,可此前他是太子的党羽。

一下扔出这么两个重量级,可不就是不安好心。

也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三天不到,案上有名的两人均得到了消息:梅穹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

晏远慌了神,几次三番亲自上门找梅穹,想让他念在共事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梅穹硬是闭门不见,感风寒、难下榻等等借口都出来了。

对比之下,崔鞅就狡猾得多。吃了两回闭门羹后,他不顾阻拦径直闯了进去,见梅穹果真卧床不起,扑通跪地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又是卖惨,又是威胁,可梅穹硬是装傻充愣,连眼皮也没掀开。

崔鞅灰溜溜地离开梅府,徒劳无功。这事传到晏远耳朵里却变了味,成了梅穹私会崔鞅,是为偏袒。

眼看明天就是上朝的日子,晏远生怕罪行被捅出去,在房间里急得抓耳挠腮。就连白日值班也提不起精神,好在自从太子出了事,皇帝自个也郁郁寡欢,尚未发觉晏远的古怪。

可另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晏远心事重重,此人便是六皇子李秉璟。

李秉璟是晏远看着长大的,自小比起其他皇子,晏远就更喜欢这个小皇子。同样的,六皇子也乐于与晏远谈话。被问及何故神伤时,晏远灵机一动,兴许六皇子可以帮自己摆平呢?

于是晏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自然没将具体的贪污数额说出来。可仅仅如此,就已经超出六皇子的权利范围了。晏远想自己也真是急晕了头。

他气急攻心,不禁怒斥梅穹是记旧仇,并道:“可卫霆本就罪该万死!”

“卫霆?说的可是私通敌将,被诛三族的卫霆?”

“就是他。当年我大哥为了逮捕他还牺牲了,卫府跑了一堆人,皇帝对此已经开恩,无多追究了!”

“跑了很多人?没有实行通缉吗?”六皇子蓦地来了兴趣,追问道。

晏远没想太多,如实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通缉令倒是贴满大街小巷,但总有个别溜走的。就像卫家长女,也是半年后才在江中发现的尸体,尸体皮肤都泡腐烂了。”

“噢?那如何确信尸体是通缉令上的人?”

“这个……”晏远心虚地眨动眼皮,彼时他刚刚接替兄长当上统领,为了尽快结案获得皇帝的信任,他确实没再找人认领。“那女孩身上穿的就是卫翎的服饰,还有卫家的玉佩。”

六皇子若有所思道:“那女孩名叫卫翎?”

“是啊。”

翌日,早朝上的梅穹谁也没放过,他向皇帝呈上收到的匿名检举函,告了晏远与崔鞅一道。而处罚结果也与他料想的相同,仅仅是降官阶、罚俸禄。

本以为如此足够给两人警告,殊不知起了反作用。此事之后,晏远对梅穹怀恨在心,最终痛下决心要除掉梅穹。

彼时秋风替夏炎,正是赏秋的好时节。梅穹、许朔(宰相,许骄松父亲)、另加两名朝中重臣,私聚于临香阁。

临香阁坐落于山脚处,远离街市,且每人每回至多携两名仆人随行。晏远看中的就是此处山势险峻,进可攻退可隐这一点,并事先往临香阁的水井里投放了蒙汗药。

晏远急功近利,行事冲动,但毕竟跟着皇帝在混迹朝野多年,深知如何留后手给自己摘干净。故而,他所雇皆是江湖上的人,这类人都是亡命之徒,只要钱给得多什么都能做。不料正是江湖人身上的这种性格打乱了计划。

晏远并非直接雇佣党派,而是在每个党派中挑选一人,再加上几名浪子凑成八人暗杀组。其中一人与赤影暗卫队的阿风相熟,两杯酒下肚,几乎是炫耀般地将计划倾吐而出。而直到行动前半个时辰,此人才在阿风死缠烂打的好奇心下透露:“目标是当朝太尉,梅穹。”

阿风瞬间苍白的脸给他带去了极致快感,好似说出口的是拯救苍生的壮举。

阿风马不停蹄地将消息告知宁枝,再由宁枝汇报给梅倾秋,这可以说是暗卫队唯一的秩序。尽管暗卫队每个人都知道梅倾秋的身份,也绝不会私自接近她,防止出了差池,将祸端引到她身上。

恰好彼时梅倾秋与宁枝待在一起,听到阿风消息的时候已是薄暮酉时,接近透露人提到的行动时间了。阁中人恐怕已经中了陷阱。

-

碧瓦朱檐袒露在落日时分,经余晖勾勒得愈加色彩分明。院中桂树余下零星花骨头,瘦干干的枝条分落飘摇,不亚于桂花的绘秋之力。

临香阁实为许朔名下的宅邸,听闻同样是他定下的晚年乐居。因是远离纷杂,静谧自在,作为避世居所确为上选。

奈何身处如此雅阁,政事繁缛却在几人脸上刻下深浅不等的皱纹。许朔本就不喜言笑,当下更是眉头紧锁,愁思浮面。

又一声叹息飘过,在旁三人互视轻笑,梅穹率先开口:“许兄,何必如此烦闷。”

许朔接过梅穹斟来的酒,叹道:“国尚无储君,皇上又沉迷道法修心,如何不烦呢?”

“太子刚刚被废黜,成了庶人,就是皇上也需要时间平复心情啊。”

“平复心情不怕,就怕皇上舍不下他啊!”

说话的两位同乃两朝元老,自前朝起四人便以友人相称。数年前大皇子与二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梅穹保持中立,其余三人就已经拧成一股绳,拥立二皇子襄王了。

“废太子失势,可朝中不乏对其衷心耿耿,等着他复位的人。当下虽为庶人,可他自小深受皇上宠爱,加以燕王相助,复位兴许不只是空谈。”

梅穹气定神闲,平淡语气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人捏了把汗。

“我提议,应催促皇上重立储君。”

许朔:“这个……”

梅穹:“时机不到。”

许朔:“没错,贸然发言,只怕会引起皇上反感,适得其反。”

“可当下正是襄王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眼见争执不下,另一人插话调解:“那便再观望观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话已至此,开头者也不好再作话,含糊应了一声,面有不悦。几人加起来一百来岁,正是旁人眼中的‘老顽固’。

梅穹打圆场,给众人斟上茶酒,催促着人举杯共饮。

“待下次早朝……”

话刚出口,许朔挺拔的腰杆忽而折弯,双肘砸向石桌。

“许兄!”

梅穹起身搀扶,不料头昏脑涨,四肢无力险些崴脚,慌忙撑住石桌。抬头一看,另外两位同样有此症状。

茶里被下了药。

左孑本侯在院门外,见院中传来蹊跷,飞速赶去,看见的便是昏迷趴在石桌上的重臣们。唯有梅穹硬撑着站立,但显然极为费劲。另外三位均为文官,梅穹是因为内力支撑才勉强保持清醒。

“快撤退,此处危险。”

话音刚落,院门外忽响阵阵惊呼与倒地声,刀剑刺穿衣裳的声音极为刺耳。不待人过多反应,黑布蒙面的矫健杀手就接二连三地翻墙入院,环亭而立,包围了亭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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