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 奇文共赏

《学生时代回忆录》是基于阿德利安王子在阿斯及公学的真实生活改编的小说,所以,也就是说,我因为一些情节上的需要,几乎把当时学校里的同学们都按实际模样写了进去。

于是乎,故事中便有了:

一个与阿德利安王子雷同的Omega伪装者。

一个与王子的挚友科林·霍华德勋爵别无二致的竹马Alpha。

一个与我们曾就读的阿斯及公学几乎一模一样的私立寄宿学校……

这令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在我就读阿斯及期间同样也在阿斯及的人,确实会对其内容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在阿斯及公学时期,阿德利安和我的关系一直好好坏坏变化无常,直到一年前他设计我被郎丹大学开除,我俩才彻底沦为了仇敌。

《学生时代回忆录》是我就开除一事的小小报复,饱含了我对阿德利安的深深恶意,现在却因为阿德利安的曲解,变成了我那莫须有罪证的有力担保:

“《学生时代回忆录》由第一人称写就,采用了回忆录伪自传的形式。主角‘我’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家里花了大价钱将‘我’送进私立寄宿学校,而‘我’却因为阶层原因在学校里格格不入,遭受欺凌,带头欺凌的正是那O装A的Omega。

“这段情节,除去与普兰先生出身下城区,依靠在全国统考中获得的奖学金以进入阿斯及公学的事实有异之外,基本符合普兰先生在阿斯及头一年的经历。”

那是1859年,我和阿德利安还都是阿斯及公学的新生,虽为同级同学,境况却可谓是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一如我和他实际上的身份之天差地别——如果说我以前待的主日学校和短暂上过的董事制学校是条件不怎么好的象牙塔,那么阿斯及公学就是一个陈设精致的人造丛林:阿德利安是精明世故的“野兽”之王,而我是误闯森林手无寸铁的孱弱裸猿。

阿斯及公学本来风云诡谲的学生局势,在我和另外三位来自各地中产阶级或暴发户的学生的到来下,被冲击出了三个泾渭分明的阵营:抗拒着平民的贵族学生为一派,三个家境较好的平民成一派,我这个工人的儿子独作一派。

贵族学生怀着傲气,平民学生带着谄媚,一方分明不屑却要做美德之戏,一方削尖了脑袋往上流社会挤;我则是被两方人马一同踩在脚下的贱民,贵族学生私底下称我为“廉价甜心”,另三人视我为他们上流之路的绊脚石——与我为伍无疑会拉远他们与贵族学生的距离。由是,我被全校独立了。

让我的处境雪上加霜的是我“廉价甜心”美名的远扬。很不幸,如果说“廉价”是在嘲讽我的出身,那么“甜心”纯属是对我容貌的偏见:十三岁的我的外貌以美丽而闻名。

在阿斯及公学的头一年我就收到了一打求爱的骚扰信,其中不乏(或者说几乎都)有对我外表的赞美,混杂在令人作呕的情话中:“……每当你那双深邃而富有表情的蓝眼睛望向我时,我都想亲吻你轮廓清晰的五官,从你舒展的眉弓到修长直挺的鼻子,再到你形状优美的唇。被檀木棕鬈发遮掩住的俨然是一副天使的面孔!我的天使呵,请垂怜我……”

我的俊美,一直到来到阿斯及公学才被人发现,此前一向黑灰纵横的脸终于洗净,凌乱遮眼的卷发终于修整,据说是惊住了一整个学校的Alpha和男Beta。

——阿斯及公学只收Alpha和男Beta,教职工也全部都是Alpha或男性Beta,性压抑不可谓不严重,学校里长得矮小或气质阴柔的学生总是被迫担当女Beta和Omega的角色。

那些人眼中的我,正如“廉价甜心”这个绰号一样,是Alpha中的Omega贱民,给钱就能睡的校妓。

于是,我在阿斯及公学的头个学期一直在遭遇毒打(这竟然是他们口中表达好感的方式)和s-e-xual harass-ment,就连全能的主也肯定想不到:这些按照神的模样而创造出来人在折磨同胞一事上是多么的天赋异禀而又花样百出。

除了毒打和莫名其妙又不怀好意的亲脸颊之外,我走在去教室的路上会被推进草丛里弄脏黑色燕尾制服,然后被管内务的生活老师教训;被推出去替别人遭受体罚;被堵住以致餐会迟到、课堂迟到、礼拜迟到;被藏起书籍和笔记;随时有可能在课堂上被起哄;衣领被放进松毛虫……

又加之我之前上的主日学校根本不教授拉丁文等公学要求必修的诸多课程,以至于我在欺凌的间隙中还不得不挤出时间去自修这些课。

我那时最恨的人,就是被我视为贵族孩子头领的王子阿德利安——他不可能不清楚他手下的人都干了些什么勾当,甚者,说不定欺凌我的指令正是他的手笔。

“而在一次霸凌之后,‘我’在迷路过程中,误入了友人Alpha标记Omega的现场,意识到了Omega的真实性别。”书-记官转头盯住我,用眼神催促我对此进行陈述。

我犹豫了一秒:我在《学生时代回忆录》里的这一段写的几乎都是非虚构的内容,看似不利于小霍华德,可在小霍华德已经堂而皇之地坦诚了自己为第一标记者的情况下,陈述只会加强他人对“《学生时代回忆录》是披着小说外衣的自传”的印象。

但我接着又转念一想,反正我都得替科林·霍华德入狱,看在牢房和牢饭可以解决我现在最要紧的住宿、温饱问题,还能心无旁骛地写书的份上,我还是决定放弃挣扎配合书-记官,顺便恶心一把小霍华德。

“这是我极不礼貌的一次偷-窥,大部分责任在我,小部分责任在那些疯狂追逐我的高年级Alpha……”我一边回忆,一边考虑这要怎么措辞才能令小霍华德的不悦达到巅峰。

在阿斯及公学,低年级需要无条件服从高年级(阿德利安打破了这一规则,但不是因为他是王子——阿斯及公学毕业的王室成员多了去了——而是因为他有手段),同我一个宿舍楼的学长便尤其喜欢使唤我,因为使唤我可以让他们找机会占点便宜。

那一天,毫不意外地,我被同宿舍的高年级叫去帮忙跑腿送信,收信人是和阿德利安一个宿舍的Beta学长,他们的宿舍楼离我的最远。

我在路上用我的极优性Alpha感知很轻易地就发现了支使我的高年级Alpha的身影,他正伙同了另外几个高年级的Alpha在跟踪我,而且被我发现了也丝毫不慌张,只是笑嘻嘻地问我“多少钱一晚?几先令?”——用低得令人发指的价格羞辱我,并以一种纯然流-氓的姿态朝我扑来。

我被这些肮脏事情折磨了半个学期,再也不是那个惊叫着“Alpha也会被……!”的男校新生了,因而我只是象征性地尖叫了一声,但其实毫不意外,抓着信扭头就跑,一路冲进小树林。

这些人是故意的,此次送信就是个局。想通这一点并不困难,而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无非就是Alpha心心念念的那档子事。为此他们还专门选了最远的、最好下手的宿舍让我送信,路途上还有茂密的树林。

树林很小,我寻了个隐蔽的树洞缩了进去,窃笑着听那些色心不死到处转悠的高年级因找不到我而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然后渐渐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这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身体几近虚脱。

那几个高年级Alpha几番找寻无果之后,终于是走了,我磕碰不少,歇了一会浑身都痛,干脆就在树洞里小小地睡了一觉,这个狭小得令人发指的空间给了我久违的安全感。

最后我是被浓烈的信息素熏醒的。

那股浓郁到无礼的柑橘味道弥漫开来,让我猛地醒来,感觉鼻子已经被这种臭味彻底淹没,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搞什么?树林里是有Alpha在be in hea吗?Alpha哪里来的heat啊?

我恼火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树洞里充满了这种难以忍受的味道。一时激发出了我作为Alpha的烈性,属于我的佛手柑信息素开始躁动着与之抗衡起来。

难道……是那些高年级没找到我又忍不住s-e-xual passion,干脆掳走了另一个人……或者根本就是他们几人自己内部解决?

我看了看暮色低垂的天,只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太离谱了,那几个Alpha哪有找我这么久的毅力?而且这气味……很像我自己,但更像那个公爵继承人小霍华德和阿德利安王子(丑闻之后我才知道阿德利安身上的柑橘味Alpha信息素根本就是小霍华德的)的柑橘清香。

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妙的预设,但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动摇了一瞬,下定了决心,爬出树洞,循着信息素最为浓郁的地方去了。

没走多远,就看见小霍华德勋爵站在树林里的一小片空地上。因为我已经完全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远远蹲在灌木丛里,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离我更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黑影,我在暮色中勉强分辨出那是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阿德利安王子。

只见阿德利安微弯着腰,轻轻颤抖着,远远看去竟然有些可怜,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话,以我的极优性Alpha听力也只听见了零星几句:“……别管了……快点……”

这话一出,小霍华德突然爆发一阵更浓的信息素,接着就向阿德利安扑去。而王子对此没有半点表示,任由小霍华德的手已经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可怜的我目瞪口呆,几乎以为小霍华德那凶悍一扑扑在了自己身上,猛地颤动一下,差点无法呼吸。

所以,所以,这是小霍华德要对王子做那些Alpha想对我做的事情?violent?我屏住呼吸,眼见着阿德利安终于有了动作,把后颈送到了小霍华德的面前,小霍华德便松开了手,低头要去咬他。

像中了魔一样,我看着眼前的场景移不开眼。即使我心知自己应该离开,却又被阿德利安无意间望来的眼摄住了心神。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不是眼睛,而是一汪绿色透亮的湖水,明亮而深邃,像黑夜中的星星,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此时正茫然地、缺乏焦距地朝向我的方向,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但更多的是欢愉的迷醉。

两颗毛绒绒的脑袋一前一后地贴在一起,轻轻地颤抖着,空气里的信息素甚至已经浓到了闻不出柑橘味的地步了,我作为外来误入的Alpha,又不敢放出信息素防御惹人怀疑,只有任由小霍华德的信息素围着我攻击,一时间涕泗横流,好不痛苦。

在火烧般的痛苦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我混沌的脑海里劈开一条明路:那该死的阿德利安……真是个dissolute的Alpha。

是的,尽管我当时确实是看见了阿德利安这个装Alpha的Omega被小霍华德勋爵标记的现场,但我那时还比较的天真,只当他们两个Alpha相恋,在模拟Alpha和Omega之间的行为作为情趣呢。

所以我不仅没有为此怀疑阿德利安的身份,甚至还觉得自己偷-窥了人家十分对不住,连带着对阿德利安的恨意都淡了——当然,虽然我不同于社会大众和国家法律,对于AA恋没有什么特别反感的看法(我根本无所谓那些AA恋者不是不要被抓去坐牢),但绝对说不上喜欢,只不过,依我个人之见,Alpha配Alpha总比Alpha配个Omega来扯后腿要好。

我讲述往事的时候一直不忘观察小霍华德,果不其然他的面色越来越差,忍着怒气,把脸憋成了酱紫色。

欣赏着小霍华德虽怒难言的模样,我还想顺着“窥秘”一事继续说下去,接着却被书-记官打断了。

他在小霍华德因动怒而溢出的信息素中惨白着脸,Beta虽然不能具体感受到信息素之间诸如味道之类的差异,但仍会对信息素有所反应,Alpha信息素对他们而言是威慑,激发其动物天性中的恐惧:

“霍华德勋爵请控制一下信息素……好的,感谢普兰先生的配合——由于《学生时代回忆录》后续的‘我’以标记与真实性别要挟□□了Omega等情节,二位的主张存在极大差异,我们将提前进入证人证词的环节。”

“现在,在宣入证人之前,请两位再确认一遍各自的主张。”

小霍华德率先回答:“加德·普兰是第二标记者,”他闭眼耸肩,“这就样。”

众人的视线紧接着转到我身上,像蛛丝缠紧误入陷阱的小虫。我知道我最后所说的窥秘会不利于自身,我也知道这些看客们希望我说什么——但是无所谓,反正我都要坐牢了,能用这样看似有力却改变不了任何事的言语让科林·霍华德不痛快,我就痛快。

不过当然了,如果我没法伤害到那些可恶的家伙的话,我可不会就这么乖乖认下这种罪名:

“首先,我发誓我是在丑闻之后才得知阿德利安的真实性别的,绝无可能和他有什么AO之间的关系;其次,我不后悔写了《学生时代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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