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魂祸

陆修沂的承诺许得信誓旦旦,结果打脸来得很快,没过半个月,他就后悔此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得到陆修沂承诺的孟榆反而满心欢喜,纵是伺候他的日子很是无聊,却也不觉十分难挨。

这日午后,她得到陆修沂难得的允准,回房歇过,便照常到厨房拿些点心上楼,刚临近门口,忽然就听到里头传来“砰”地一声响。

她微微惊诧,以为是陆修沂打碎了什么东西,握上把手正准备进去,可堪堪打开了条缝隙,一道沙哑的颤喝声骤然响起:“别,别进来,快跑。”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发生何事,一阵凌厉的风陡然袭来。

孟榆下意识侧了侧身。

下一瞬,锋利的飞镖裹着厉风骤然从她眼前划过,“咚”地插在了侧面的墙壁上,木制的墙壁瞬间向四面裂开数条细痕。

孟榆怔怔地看了眼,手里的点心应声而落,登时吓得脸白如纸,魂儿险些都要飞出来。

好险,倘或她躲得不及时,只怕开裂的便是她了。

来不及细想里面发生了什么,总之有刺客就定然是对了,孟榆拔腿想跑。

哪料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忽有疾风蹿出,一张白色汗巾猛地捂在了她的口鼻上,孟榆惊恐地挣扎了几下,可没到片刻,酸软感便迅速浸染到四肢百骸,她愈感无力,且觉眼皮沉沉,仅仅半息间,眼前就黑了一片。

黑衣人将昏过去的孟榆拖到里面,随意丢到圈椅旁,重新掏出匕首,摄着狠戾的目光朝榻上一步步走去。

陆修沂浑身发烫,四肢酸软,见黑衣人似丢垃圾般将孟榆扔在圈椅边上,她的脑袋还似乎撞到了椅角。他强撑着起身,眸底浮出滔天怒意:“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老子奉命要杀的人是你,与他人无关,”男人的黑靴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蓦地,黑衣人不知想到什么,幽幽地讪笑,“想不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陆小侯爷,也会喜欢上一个小姑娘?”

仿佛被戳中了心事,又好似不愿承认,陆修沂的目光浸着复杂情绪,他握紧枕头,凉了嗓音,眉梢染满阴翳,试图饶开这个话题:“谁派你来的?左相?唐确?还是陆迦言?”

黑衣人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陆修沂,来到了距离榻边几步远的地方时,见他似要反击,便迅速上前,□□下去,冷笑:“你没机会知道了。”

陆修沂见状,正要使力提起枕头格挡回去,哪料手堪堪停在半空,却忽见孟榆抬着圈椅朝黑衣人的脑袋猛敲下去。

“砰……”

那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匕首就砰然掉落,他旋即也重重地倒了下去。

孟榆偏头一看,椅腿浸染鲜血,黑衣人躺的地方暗红一片,将姜汁黄般的地板染得刺目。

连她手背也沾了带腥味的暖意。

一时间,孟榆以为她杀了人,手里的圈椅登时掉落,整个人只觉头晕目眩,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

陆修沂疼得眉毛拧成一团,额上渗出层层冷汗,回头时却见孟榆呆在原地,满脸惊恐地看着那黑衣人,便顾不得什么身上的刺骨的疼,颤巍巍地吩咐:“别愣着了,快,快去叫人。”

孟榆闻声,思绪骤然拉回,只怔怔地点头,失了魂般踉跄着跑出去。

可下楼梯时,她脚步发虚,浑身哆嗦,只能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走下去。

孟榆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楮泽了,也不知他奉命去了哪儿,此时下楼,她只能往黑铁骑最多的甲板跑去,她虚着脚,趔趄地走到甲板,喘着气想要大呼,却发现喉咙沙哑,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这才想起自己嗓音还没恢复,便迅速拿出笔和本子,哆嗦着手写道:“快,快来人,爷遇刺了。”

一语写完,孟榆环顾番,看到素日跟在楮泽身边的一个黑铁骑,忙上前拽着他,将本子递给他瞧。

男人见孟榆脸色煞白,踉跄着走过来,刚想问她发生了何事,便忽见她本子上的话,登时沉了脸,朝众人厉呼:“小侯爷遇刺了,快去护驾。”

***

侍卫们将黑衣人拖出去,清理完地上的血迹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孟榆坐在榻边,眼神空洞、涣散。

她怔怔望着黑衣人原来躺的地方,忽地想起那一大滩血迹,浑身一哆嗦,忙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干净得很,可她总觉得手上的血没洗干净。

她前世出身中医世家,她是不怕血的。可她现在才发现,她不怕的是活人血。

她从未杀过人。

可如今她手上却沾了人命。

即便那是情急之下,她仍是杀了人。

陆修沂裹着被褥,头晕脑胀,浑身发颤,好半日才缓过来,身上的红点也渐渐消退。

睁开眼时,他便看见孟榆正呆呆地坐在榻边,整个人似答了魂般,他连叫了两声,她也不为所动。

陆修沂只好伸手戳了她的腿。

孟榆倏然回神,看了陆修沂一眼,忙低头写道:“爷是有什么吩咐么?”

陆修沂翻起眼白:“你坐在这里这么久,便没发现我怎么了?”

他难受成这副鬼样子,她居然半点没发觉。

陆修沂一阵失落,可想起她刚才舍命救他,他又一阵欢喜,因而纵是有气,也怎么都生不起来。

他这般说,孟榆才细细打量了他两眼。

她先时沉浸在她杀了人的恐惧中,根本没发觉陆修沂的异样,直到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他面色白得可怕,明明他额上还流着汗,整个人却还紧紧地裹着被褥。

孟榆似乎想到何事,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刚想诊脉,却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掌心一翻,转而变成卷起他的衣袖。

果不其然,他的手臂留满红疹的痕迹,虽说已将近全部消退,可细看之下,还能瞧出些许端倪。

孟榆蹙眉写道:“爷为何会过敏得这般严重?”

想起陆修沂午后急急忙忙地命她出去,再联想到他方才的神色,孟榆一阵后怕。

观他才刚的神色,若非她及时进来,那黑衣人便会要了他的命。

倘或陆修沂死在这儿,她难辞其咎。

她敛着眉,似乎很是担心。陆修沂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便云淡风轻地道:“爷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无须担忧。此番你救了爷,爷应当许你个恩典,你想要什么,且说说看。”

忽闻他此言,孟榆心下一喜,正欲提笔想说“一命抵一命,当日的恩情可否一笔勾销”时,可话到了嘴边,她忙咽回去。

论她这段时间对陆修沂的观察,她若果真如此说,只怕等来的不是一笔勾销的恩情,而是他的雷霆震怒。

孟榆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朝陆修沂福了福后,方垂首写道:“救爷是奴婢的本分,何况爷也曾救过奴婢一命。”

她如此说,既不伤了陆修沂的面子,也能提醒他,她欠他的恩情也算还了。

孟榆低眉,正期待陆修沂看了,能主动提出两人之间的恩情一笔勾销。

谁知等了片刻,却听得对面传来一声淡笑:“你能有如此觉悟自然是好,这样吧!待爷想好,要赏一个什么样的恩典给你,爷再告诉你。”

孟榆:“……”

他要真想赏什么恩典给她,不该由她来提么?

孟榆悔之晚矣,她就不该管陆修沂听了那话会是什么心情的,方才她若大胆地说了,至少还有一丝机会。

如今由他来提,她做梦去吧!

虽是万般愤愤,但孟榆也不想失了风度,仍是朝他福了福身,并道:“奴婢多谢爷。”

他能赏她什么?无非就是些金银财宝罢了。

可她如今最缺的不是这个。

正颓靡着,孟榆忽然想起一事,忙写道:“不知爷为何会过敏成这般模样?”

她想了想,但凡是陆修沂入口的东西,她皆有细细查看过,况今儿吃的都是平日陆修沂爱吃的,且又是能吃的。

食物里应当没有异样。

陆修沂靠在软枕上,偏头悠悠地看着她,温声笑道:“你很关心我?”

废话!

你死了,且不提与你不和的父亲绛阳侯会不会追究,单是你那皇帝舅舅就会先砍了我的头。

他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是在关心他。

孟榆腹诽了句,眉梢微挑,却还不忘拍拍马屁:“奴婢作为爷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关心爷的,况爷岳峙渊渟、丰神俊朗,倘或不注意,下回又出现这种事,届时红疹长到脸上便不好了。所以烦请爷明示,奴婢日后也好规避。”

拍马屁又不用经嘴说出,动动笔的功夫罢了。

陆修沂心情好,她也能好过些。

听到她如此说,陆修沂的唇角微勾,幽深眸光仿佛浸了星辰,他云淡风轻地道:“应是午膳的鹅包肉里掺了姜粉。”

孟榆诧异地抬眼。

陆修沂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见她似有愧色,不觉道:“你不必自责,有人想杀我,必会想尽法子。况姜粉撒得不多,又经过火烤,已尽数融进肉里,你用眼睛看是看不出的,便是亲尝,这么一点,你也未必尝得出。”

孟榆闻言,又惊又怕。

难怪当日菜里掺了姜丝时,楮泽会那般生气。

光是点姜粉便足令陆修沂难以动弹,倘或大量吃了,岂非会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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