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的积雪已经消融大半,只剩下背阴处还残留着几处斑驳的白色。夏知挽坐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根浅粉色的发带,那是除夕夜温瑶不小心落在她家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寒假作业整齐地摞在一旁,最上面是已经批改完的期末试卷。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班级群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
林墨:「卧槽!我数学居然及格了!许老师快看!」
[图片:100分的数学试卷]
陆铭:「傻逼,这也能炫耀?」
[图片:117分的数学试卷]
李豫:「你俩闭嘴!我打着石膏考的都比你们高!」
[图片:126分的数学试卷]
林亦晴:「啊啊啊我进清北班了!陆铭快出来!」
陆铭:「。。。」
[图片:全科95 的成绩单]
夏知挽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带的一端。群消息还在不断刷新,突然一条消息让他的手指顿住:
温瑶:「大家都好厉害呀~」
后面跟着个转圈的小兔子表情。
许老师:「安静!现在公布新学期分班情况——」
「A班名单:林墨、陆铭、李豫、林亦晴、沈清远、温瑶、夏知挽...」
夏知挽看了看自己的成绩,依旧是全年级第三,随即有撇向某个人的成绩,考得挺好的,大家应该都可以进清北班。
……
高二A班所有同学原封不动在清北班。
消息一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林墨:「卧槽!许姐牛逼!说好的火锅!」
陆铭:「你他妈就知道吃」
李豫:「火锅!火锅!火锅!」
林亦晴:「许老师最好了!什么时候请客呀~」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持续闪烁,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夏知挽蜷在书桌前,浅粉色的发带缠绕在指间,被窗缝透进来的微光照得泛着柔和的珠光。
林墨:「许姐!说好的火锅不能赖账啊!」
[表情包:流泪熊猫头]
陆铭:「白痴,现在还在寒假。」
[图片:日历特写,开学日期被红圈标注]
李豫:「就是!许姐说的是开学后!」
[表情包:愤怒的兔子]
林亦晴:「那我们现在提前庆祝一下嘛~」
[表情包:撒娇小猫]
许老师:「都消停点。火锅肯定请,但得等开学摸底考完。」
[表情包:微笑的黄豆人]
夏知挽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在看到温瑶的头像亮起时微微一顿。
温瑶:「许老师最好啦~」
书桌上的台灯将夏知挽的影子投在墙上,白色毛衣的轮廓被拉得很长。她点开与温瑶的私聊窗口,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
「你的发带...」
删掉。
「寒假作业最后一道题...」
删掉。
「新年那天...」
彻底删除。
手机突然震动,吓得她差点松手。是班级群的新消息:
许老师:「@全体成员正月十六开学,都给我收收心!」
林墨:「收到!许姐火锅不能忘啊!」
陆铭:「傻逼,就知道吃。」
李豫:「 1」
林亦晴:「许老师我会好好准备的~」
沈清远:「。。。」
夏知挽看着温瑶迟迟没有回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浅粉色发带。发带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香气,让她想起除夕夜温瑶黄棕色马尾扫过脸颊的触感。
窗外的雪已经完全化了,只剩下屋檐下的冰凌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季薇敲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挽挽,别总闷在房里。"
夏知挽慌忙把发带塞进抽屉:"嗯。"
季薇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翡翠镯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同学们..."她顿了顿,"开学还和你同班?"
"嗯。"夏知挽接过牛奶,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许老师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季薇笑了笑,暗红色的毛衣袖口拂过她肩头:"那记得穿暖和点。"她转身时又补充道,"发带记得还人家。"
门关上后,夏知挽拉开抽屉,浅粉色的发带在台灯下像一弯小小的彩虹。她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信纸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笔尖突然顿住,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圆点。夏知挽想起新年夜烟花绽放时,温瑶那句被爆炸声淹没的话。她至今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温瑶终于回复了群消息:
温瑶:「期待开学见到大家~」
后面跟着个害羞的表情。
夏知挽看着那个表情,突然觉得寒假的最后几天,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
傍晚时分,夏知挽推开卧室的房门,发现餐桌上压着一张便签:
「挽挽:
医院临时有急诊,这几天可能不回来了。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记得热透了再吃。 ——妈妈」
便签旁边放着季薇常戴的那只翡翠镯子,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夏知挽轻轻拿起镯子,内壁还残留着些许体温。她想起早上母亲接电话时压低的声音,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窗外,最后一片残雪从屋檐滑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
街角的文具店亮着暖黄的灯光,夏知挽推开玻璃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整理货架。
"小姑娘要买什么?"
夏知挽的指尖划过各式各样的信纸:"...写信用的。"
最后她选了一叠白色的信笺,边缘印着细小的雪花纹样,像极了除夕夜落在温瑶睫毛上的那些。
"要信封吗?"老太太从柜台下拿出几个浅粉色的信封,"新到的,和你的发带很配。"
夏知挽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那条浅粉色发带,耳尖瞬间红了:"...谢谢。"
……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正好落在那条浅粉色发带上。夏知挽把它绕在指间,发带尾端还沾着点温瑶常用的柑橘味洗发水的香气。
夏知挽盘腿坐在地毯上,钢笔在指尖转了三圈才落下。
「见字如晤:
今天路过中央公园,玉兰树结花苞了。想起你曾说...」
笔尖突然顿住。她意识到这样写会暴露身份,温瑶只对她一个人说过喜欢玉兰。
信纸被揉成团,准确投进垃圾桶。
……
台灯的光晕在深夜的房间里缩成小小的一圈。夏知挽盘腿坐在地毯上,浅粉色的发带松松地缠在左手腕上,右手握着钢笔,面前摊着第七张信纸。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墨水慢慢洇开一个小圆点。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这张纸也揉成一团。纸团划过半空,准确落入床边的废纸篓——里面已经躺着六个相似的纸团。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温瑶更新了朋友圈:
「整理寒假作业中~」
配图是摊开的练习册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角落露出半截黄棕色的马尾辫。
夏知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带,忽然觉得胸口泛起一阵细微的酸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信,明明有更简单的方式,明明可以直接私聊。但那些打打闹闹的对话框里,永远装不下她想说的话。
窗外又开始飘雪,细碎的雪花扑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夏知挽走到窗前,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雾气。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笑脸,又很快擦掉。
除夕夜的记忆突然浮现,温瑶在烟花绽放时凑近的呼吸,被炸响声淹没的话语,还有黄棕色马尾扫过脸颊时带着的柑橘香气。那些片段像被雪水浸泡过的照片,越是回想,越是模糊不清。
夏知挽回到书桌前,重新铺开一张信纸。这次她没有急着下笔,而是把发带举到台灯下。浅粉色的缎面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让她想起温瑶被灯笼映红的脸颊。
……
凌晨三点,雪停了。夏知挽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刚下手术台,记得吃早餐。」
她回复了一个"嗯",然后点开相册。里面存着一张除夕夜偷拍的照片,温瑶仰头看烟花时的侧脸,米白色大衣的领口沾着雪粒,黄棕色的马尾辫梢在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夏知挽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写信。有些话,只有在看不见对方表情的时候才敢说;有些心意,只有隔着信纸才能传递。不是因为她怯懦,而是因为太在意,所以连万分之一的尴尬都不敢冒险。
她重新拿起钢笔,在第八张信纸上写下:
「致不知名的你: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春天应该来了吧。
春来矣。
窗外的柳枝不知何时抽了新芽,先是怯怯地探出一点黄绿,而后便放肆地蔓延开来,竟有些"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意思了。我向来不善赏春,只觉得这春色来得太急,又走得太快,仿佛昨日还是料峭寒风,今朝便已是暖风熏人。人们总说"一年之计在于春",然而我辈碌碌,不过是看春来春去,浑浑噩噩又是一年。
街角的早点铺子照例排起了长队。炸油条的汉子赤着膊,油锅里翻腾着金黄的浪,晨光里浮着一层油腻的雾气。买豆浆的老妪弓着背,从兜里排出几枚硬币,叮当作响。我想,这便是春日的早晨了,与冬日并无二致,只是天亮得早些,人们脱了棉袄,换上了夹衣,行动也轻快了几分。所谓"万象更新",大抵不过是换一身行头,内里照旧是旧的。
前日里路过学堂,见几个孩童在放纸鸢。那风筝做得粗糙,是竹篾与旧报纸糊的,飞得也不甚高,歪歪斜斜地悬在半空,像一只醉酒的蜻蜓。孩子们却欢喜得很,追着跑着,笑声刺破了沉闷的空气。我驻足看了片刻,忽而想起少时也曾如此,只是那时的风筝早已不知遗落在哪个角落,连同那些轻快的年月,一并消尽了。
春日的雨最是恼人。淅淅沥沥,不痛不痒地落着,既无夏雨的酣畅,也无秋雨的清冷。它只是下着,将青石板路浸得湿滑,把晾晒的衣裳染上潮气。邻家的猫蜷在屋檐下,懒懒地舔着爪子,对雨丝视若无睹。我想,猫大约是最懂得"随遇而安"的,既不悲春,也不伤秋,只是活着,便算是过了这一季。
你说你近来读了些书,颇有感触。我想,读书原是好的,只是这春日的困倦常来侵扰,往往翻不了几页,便昏昏欲睡。案头的墨水瓶积了灰,毛笔也干涸了,竟有些"停笔投箸不能食"的意味。然而转念一想,横竖都是虚度,睡与不睡,读与不读,原也无甚差别。
春夜独坐,听得远处隐约有笛声飘来,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大约是哪个闲人趁着月色,聊以排遣罢。我推开窗,见一弯新月斜挂在天边,清冷得很。这月色照过古人,照过今人,将来还要照后人,而你我不过是其间一粒微尘,忽焉而生,忽焉而灭,连影子也留不下。
絮絮叨叨,竟写了这许多。其实春日本无甚可说,不过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朦胧,与"日日复日日"的庸常。倘若你读了觉得无趣,便当作是一阵穿堂风,掠过也就罢了。
最后祝你新年快乐,学习成绩进步!」
春风拂过窗台,带着玉兰的香气。那封未寄出的信静静躺在书页间,等待着某个粗心的人发现。
夏知挽停下笔,盯着这些字看了许久。这不是她想写的。她原本想写的是除夕夜被烟花声淹没的那句话,想写的是每次看到温瑶时胸口泛起的酸胀感,想写的是那条浅粉色发带上残留的茉莉香气。
可笔尖落在纸上,却变成了这样无关痛痒的春日絮语。
她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信纸被捏出几道褶皱。窗外,几只麻雀在刚抽芽的柳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像是在嘲笑她的笨拙。
……
夜深了,台灯的光晕在房间里缩成小小的一圈。夏知挽靠在床头,重新展开一张信纸。浅粉色的发带松松地缠在她的手腕上,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其实我想说的是...」
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慢慢聚集成一颗摇摇欲坠的水珠。夏知挽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那天晚上的烟花很美,但更美的是...」
又停住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这句话划掉。太直白了,太露骨了,完全不像她会说的话。
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我本来想写很多,关于春天,关于玉兰,关于那条发带...但写着写着就变成了这样。也许我根本就不擅长写信,更不擅长表达...」
写到这里,夏知挽突然把信纸对折,塞进了抽屉最深处。这不是情书,这根本就是一封自我剖析的检讨书。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絮絮叨叨的自我怀疑,而是能准确传达心意的文字。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夏知挽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书桌前睡着了。手腕上的发带已经松开,浅粉色的缎面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软。
她拉开抽屉,看着那封未完成的信。经过一夜,那些纠结的情绪似乎沉淀了不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老师在群里发的消息:
「今天下午图书馆开放,要借书的同学记得来。」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温瑶发来的消息:
温温:「周末要去图书馆吗?我的漫画书好像落在你那里了。/? - ? -マ ?」
后面跟着个眨眼的小兔子表情。
夏知挽看着那个表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字。
夏知挽轻轻摸了摸发带,做出了决定。她不会寄出那些语无伦次的信,也不会再写这种拐弯抹角的文字。等周末见面时,她要亲手把发带还给温瑶,然后...
然后亲口说出那句被烟花声淹没的话。
春风拂过窗台,带着玉兰的香气。那封未完成的信静静躺在抽屉里,见证着一个少女笨拙而真挚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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