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歆眼皮直跳，“兄长有话好好说，谁爱哭鼻子了……”她看着忧心忡忡的父母长辈，久违的亲情使她的心变得柔软，“阿爹阿娘，叔伯婶娘，你们放心。我一切都好。”

李枭云欣慰地笑了。蒋氏觉得她在逞强，吸着鼻子道，“我可听说今儿有不少难民围攻她和顾家几个小子闹事呢。说是不满济善堂的工作。”

“竟有此事？”陶氏闻言即怒，“咱们花钱做慈善，这群刁民反倒被供成大爷了？”

“娘都说是刁民了，还指望他们干正经事？”李莲绮哼道。

“难民之事先放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血尸杀人，”李枭云打断她们的抱怨，急切问道，“幺儿，你再跟阿爹细说说，那血尸变化前有何异常？”

“哎呀呀，”陶氏最是憋不住的性子，“就这些话您都问三五遍了，恕弟妹直言，您又不是大夫，能诊出啥名堂来？”

“呆在家里讨论半晌也没个主意，我今儿非得上明和医馆问个明白。”蒋氏素来温厚，这次是急恼了，“我就这么个宝贝女儿，他们倒好，出了事全都逃之夭夭了。”

翌日，除了嫌医馆病患多晦气的陶氏和不爱掺和事的李桑云，其余人浩浩荡荡来到明和医馆。途中，李芳歆又将血尸异化前后的奇怪病症、诡异身法再度详细说明。马车内一片寂静，李珩峯和几位长辈都沉思不语。

倒是两位姑娘关注点不同，“芳歆，你刚说有个很帅的小哥哥救了你？”李莲绮眼里露出呷呢之色，嘻嘻哈哈的凑近。

再看旁边的李莲韵，也是满脸好奇。

“我、我有说他很帅吗？”李芳歆瞬间被吓出结巴。

“虽然没说帅，可听你描述，分明就是个英俊勇武、风姿卓越的翩翩公子啊！”

“……相信我，这都是你的脑补。”

“原来你们都没瞧见吗，”李珩峯听了半晌，总算插了句话，“那个送幺妹回来的黑衣少年，就是她所说的救她之人吧。”

“兄长，你…！”

“诶？”李莲绮和李莲韵相视惊诧，“当时只顾着幺妹的安危，压根没注意看……他后来去哪儿了？”

李珩峯摇头，“我本想问他姓名，可他不搭理我，自己就走了。”

“哎……”俩姐妹都有些失落。

李芳歆却松了口气，笑着安慰道，“一个大活人你们都没印象，说明他也没你们想的那么惊为天人，就…平平无奇，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

她们哈哈大笑起来。

长辈们不似他们这般乐观。蒋氏堵着满腹怨气，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版本的措辞，正预备着好好与顾家理论一番。

谁知进了门，她的怨气却再也施展不出。

原本总是飘着芬芳草药香的明和医馆此刻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大堂明明聚满了人，却鸦雀无声。

顾老先生伤得很重，生命垂危。大家都没了心情。

顾老的长子英年早逝，其余叔伯都是潜心研医的学术疯子，不擅管家族事务，眼下只能由小一辈的嫡长孙顾博玉暂代家主之位。

顾博玉的妻子阮氏为他们斟了几壶上好的江州玉螺春。李莲绮一口气喝了几大海，嘿嘿笑道，“阮姐姐，你跟顾家哥哥成婚有六年了吧，啥时候给我生个胖侄儿玩玩呀。”

顾博玉不自然地干咳几声，阮氏看了看他，脸烧得滚烫。

李芳歆扯了把莲绮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胡言，“我听闻阮姐姐身子骨不好，成婚时年轻，还未过及笄，比你现在都小几岁呢。”

“那是以前。你也不看阮姐姐嫁到的是谁家，顶顶有名的神医顾氏，阮姐姐的身子早就养好了，”莲绮冲着阮氏笑道，“是吧？”

“你……”李芳歆一时语塞。她隐约瞧出了顾博玉夫妇的尴尬，赶紧把话题扯开，“那个，顾公子，顾老先生和其他几位公子都还好吗？”

“祖父被血诡重伤，流血过多，几位叔伯长老通宵达旦的抢救，总算保住一条命。此次济善堂异变的血尸全都被曹小公子清剿干净了，祖父成了医馆唯一可以研究的对象。”顾博玉顿了顿，艰难笑道，“这样说虽然有些冷漠，但事实就是如此。”

“不冷漠，不冷漠，研究也是为了能找寻救治顾老的办法嘛。”李枭云赶忙说道，“况且，对于这个血……血诡？它的来历和基本情况我们一概不知，全权仰仗几位神医了。”

“根据芳歆的描述，倒让我想起《异怪志》里的血尸，但又有不同。”莲韵道。

顾博玉点点头，“因此，我们私下将它命名为血诡。根据目前的研究成果，血诡身带异香，瞳孔、毛发、肤色接近乳白色，害怕阳光，嗜血。长时间不吸食血液会暴走，五感力量高于普通人，但没有人的意识。不同于血尸受怨气所化，血诡应是蛊毒作用下的结果，通过血液传播毒素，被毒血沾染到伤口的人短时辰内会异化成新的血诡。”

“既是毒，可有解药？”李枭云迫切地追问。

顾博玉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家中对蛊毒涉略最多的就是祖父，可他如今……”他忽地抬眸，坚定道，“诸位放心，我顾家必全力以赴，以最快速度研制出解药。”

大堂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抿嘴无言。

一直旁听的李芳歆似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顾公子，你刚刚说曹公子清剿了血尸？曹瑀？”

“哦不是，是曹瑀族中堂弟，曹烨。”顾博玉解释道，“他跟着曹瑀来江州游玩的，前几日才到，碰巧撞上了血尸屠林。多亏有他才解了济善堂之危，救了不少人。”

正说着，廊下有三人说笑着走来。顾博玉朝他们招手，其中一人身着黑衣，面色冷冽如霜，双手环抱着一支碧色长笛。

莲绮和莲韵眼睛一亮，“莫非你就是传说中救了幺妹的黑衣小帅哥？”

“两位姐姐是在说我嘛。”曹瑀脸皮极厚，打着哈哈挡在曦烨身前，一顿搔首弄姿。

“人家说的是黑衣，你这穿得像个金元宝的就别开口了。”折扇哗啦一打，遮住了陈嘉鸣的半张脸。他秀了秀纹着黑边的外衫，“想来，姑娘们说的是在下。”

曹瑀摆出作呕的动作。

莲绮莲韵没有搭理他们，只是盯着黑衣少年，手肘戳了戳李芳歆，“是不是他啊？是不是？”

李芳歆被弄得心烦意乱，脸颊竟有些发红。

曦烨挑了挑眉，目光饶有兴趣地越过姊妹二人，投射在那个娇小软糯的少女身上。

“是了，我倒差点儿忘了，正是曹小弟救了李姑娘。”顾博玉笑道。

李珩峯端起茶盏抿了半口，眯着眼微笑，“顾兄，你家这位小兄弟可真是当英雄不留名，叫我李氏想答谢都找不到人。”

顾博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曹小弟确实比较……”

曹瑀抢在他前面，一把揽住曦烨的肩膀，“我这位弟弟向来说的少做的多，脾气比较臭，家里宠惯了，大家别介意哈哈。”

曦烨斜眼睨他，他吐了吐舌头。

莲绮莲韵俱是喜形于色。莲绮嗔道，“芳歆，你还说他长得平平无奇…难不成你是怕姐姐们抢了你的？”

莲韵掩面笑道，“许是幺妹的审美与常人不同罢了。”

一面是姐姐们的调侃，一面是东方曦烨质询的目光，李芳歆窘迫地撇过头，“你们别闹了，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嘛？”

“小观音所言甚是。”这一次，曹瑀及时替她解了围，“我们刚从衙门回来，打听到不少消息。这次的事情地方官府很重视，还派了提点刑狱公事专门审理此案，上回这般兴师动众还是在楚桐谋反案的时候。”

未知的杀伤力极高的怪物，官府重视也是应该的。

但…李芳歆忽然想到，这件大事在前世并没有发生过。

承平十五年的八月，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记忆最深处挖出几桩稍留印象的事情来。那时她从不过问家中生意，整日贪玩耍闹，自然也没接触过济善堂，没有在这一日遇到来江州探亲游玩的曹瑀和陈嘉鸣。

所以，很可能曦烨在前世的这个时间点也来过江州，只不过他们没有碰见罢了。

但即便她没有去济善堂帮工，血尸杀人大案掀起的波澜她也绝不会闻所未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高玉娘在前世并没有异化成血尸。

就像大皇子和大邺山断绝来往，弘澹没有伪造证据。有些事情，在李芳歆重生的这一世，悄然发生了变量。

这些变量产生的原因，以及它们之间的关联…

李芳歆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仍是琢磨不明白。

不过她清楚，这件事还得从大皇子的转变下手。

“这几日，官府查封了妃袅阁，调查高玉娘以往接触过的所有来客，都没发现异样。至于高姑娘和曹兄的关系…”陈嘉鸣看了眼曹瑀，“还是曹兄来说吧。”

曹瑀把手举过头顶，“在几位长辈面前我发誓，我跟颜玉姑娘真的没有深交！我确实受邀参加过几次妃袅阁办的飞花宴，但绝对是正儿八经的诗酒乐舞品鉴，没有淫词艳曲，更没有逾矩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