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挽微笑点了点头,示意晏清去吧。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不多时,看着沈府的后门缓缓打开。
一辆精致华美的楠木马车,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驶了出来。
车帘被风轻轻吹起一角,隐约能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娇俏玲珑。
这女子便是沈府的大小姐沈知意了。
听闻沈知意心地善良,遇到穷苦人家总要帮助一二。
这样花容月貌又心地善良的千金小姐还真是世间难得,她舒挽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她如今要演一出戏。
一出能让那位菩萨心肠的沈小姐,心甘情愿将她这只“无家可归”的“可怜救命恩人”,带回沈府的戏码。
青龙寺山下。
秋日的青龙湖,和岱色山峰连绵一片,宛如一面天镜。
倒映着湛蓝的天与山间渐染的红枫,美不胜收。
湖心一叶扁舟,悠悠荡荡。
舒挽斜倚在船舱内靠窗位置,一身素白衣裙,衬得她眉目愈发清冷。
微风拂过,撩起她几缕墨发,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船舱外,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正襟危坐,气息沉稳。
他们是晏清从破碗巷里寻来的,个个都是丐帮里有名的打手,手上都沾过血。
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既有对金钱的贪婪,更有对她一个弱女子的轻视以及不怀好意。
舒挽并不在意。
恍惚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也是一个深秋。
她执行一个任务之时被人追杀,身中数刀,最后力竭跌入一座冰冷的寒潭。
潭水冷得像是能将人的骨头都冻成冰碴子。
意识模糊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是宴时。
是那个平日里总爱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少年。
他顶着那能将人冻僵的严寒,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水中。
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冰冷的湖水逼回岸上,嘴唇冻得发紫,浑身抖如筛糠。
可他只是胡乱抹一把脸,便又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最后,他终于在潭底找到了她。
将她拖上岸时,他自己也已经去了半条命。
他抱着她,用自己早已冰冷的身体,徒劳地想给她一丝温暖。
他那双冻得通红却依旧执拗的眼,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哽咽着,一遍遍地喊着:“阿姐……阿姐你醒醒……别丢下我……”
那时的他,是何等依赖她。
那时的她,又是何等的……信任他。
舒挽甚至想过,等他再长大些,便将这栖芜宫,连同她自己,都一并交给他。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原来,所有的依赖与忠诚,都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假象。
他藏得那样深,那样好。
好到她这个名震天下的女魔头,竟成了他权势之路上,最愚蠢的一块垫脚石。
舒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嘲。
宴时,你最好祈祷,别那么快落在我手里。
否则,我定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哗啦——”
就在她心绪翻涌之际,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
那声音极轻,舒挽立刻起身到窗边查看深不见底的湖水。
此刻的船已经行至偏僻处,这是为了方便舒挽的后续计划。
平静的湖水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问题。
可常年执行任务,与各种杀手打交道的舒挽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舒挽刚想喊晏清,突然感觉到一个人的手攀上了船身,慢慢朝着她此刻站立的窗台而来。
舒挽庆幸刚刚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缓缓从鞋履中抽出一把匕首,眼睛死死盯着窗台,准备在来人出现的时候迅速给予致命一击。
隐约听见“哗啦”的出水声,接着是浓浓的血腥味。
舒挽微微皱眉,看来这人身受重伤,如此更好,对方的武力值直接打对折,舒挽稍稍放下心来。
感觉到那人即将出现之时,舒挽抬手快准狠的刺向对方,却不料对方出手比她更加快,精准的握住了舒挽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捏,舒挽疼得放开了匕首。
“嘶……”舒挽倒抽一口凉气。
好大的力气!
这具身体太过羸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只见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他俊美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乌黑的发丝因落水紧贴着头皮,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嘴唇有些发白,一双冰冷的深邃眸子此刻正阴沉的盯着舒挽。
他仔细看了半响后,见舒挽即使被他用力捏疼了也咬牙不吭声,心下觉得此女不是普通女子,抓着舒挽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他刚想开口说话,一开口便鲜血从嘴角流出,面无表情将血擦拭后,对着舒挽开口:“你别喊,我不是坏人,只是想上船处理一下伤口,靠岸了我就走。”
“抱歉这位公子,小女子很是惶恐,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舒挽装作弱女子姿态冷声拒绝,饶是如此,那软糯的嗓音仍旧悦耳动听。
“姑娘,在下知道这很唐突,也不合规矩,但我绝不会动姑娘分毫,日后定有重谢!”
舒挽看着他一脸恳求的目光,突然有些羞涩笑了,她缓缓向他伸出了双手。
饶是看惯了各色美人的他,脸上也莫名燥热了起来,难道她是被他的外貌吸引了?
那男子一脸感激的道谢,也伸出一双手握住舒挽的伸出的手。
冰凉湿润的手握住了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异样的感觉让他心跳加快了几拍,正当他想借力蹬上船内之时。
“公子,你走好。”舒挽朱唇微启,冷笑出声。
还不等对方反应,舒挽用力一推,那人便毫无防备下直直跌落回湖中。
水花溅起几朵浪花之后湖面便归于平静。
晏清闻声慌张地闯入船舱,“姑娘,发生何事了?”
“无事,加强一下周围的警戒,计划不变。”舒挽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刚刚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晏清看着她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世间最肮脏的秽物,眼神里的冷漠让他心头一颤。
他总觉得,眼前的姑娘,虽看起来柔弱无害的样子,但绝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湖面上忽地起了风。
不知何时起,湖面上飘起了朦胧细雨,如烟如霭,轻轻缭绕。远处的景物被雾气笼罩,若隐若现,仿佛置身于一幅水墨画中。
湖面在烟雨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宁静而深邃。水波微微荡漾。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家小姐的船就要经过她现在的位置。
舒挽站在船头之上,一边倒数着时辰,一边神情悠悠的观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忽然风声鹤唳,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几道身影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不过眨眼功夫,便登上了她的船。
船头之上,清一色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男子,神情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为首那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一道浅浅的刀疤从眉骨划过眼角,平添了几分煞气。
是“绣衣使者!”
那几个丐帮的打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平日里逞凶斗狠的劲头荡然无存,一个个瘫软在甲板上,抖如筛糠。
晏清虽心中也害怕,却还是忍住恐惧,挡在了舒挽的前面。
这可是绣衣使者!皇帝手中最锋利、最无情的一把刀!
寻常百姓见了,都要绕道走,生怕沾上一点关系,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为首的指挥使目光如电,扫过船上众人,最后定格在舒挽身上。
他冷声开口,声音像是寒冰:“搜!”
为首男人一声令下,其他人便开启了地毯式搜索。
舒挽心中一松,不是冲着她来的便好。
看来刚才那人,身份果然不简单,竟能引来绣衣使者的追捕。
心中又暗自庆幸刚刚将男子推回湖中的决定,否则,只怕现在自己要受他牵连。
她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副受惊小鹿般的无辜神情,怯生生地福了一礼。
“这位官爷,小女子……只是来此赏风景,敢问是惹了何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被吓坏了的闺阁少女。
那指挥使眉头微蹙,显然并不尽信。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是吗?可我的人明明看到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舒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更显柔弱。
“官爷明鉴,这船上除了我与我的……仆从,再无旁人。”
“哼!指挥使陆成安懒得与她废话,冷哼了一声。
“绣衣使者”们在船舱里仔细搜索一番后,见船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人,这才退回到甲板上。
“大人,没有发现。”
“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陆成安目光锐利盯着舒挽问道。
舒挽头脑飞速转动后,点了点头,诚实说道:“半刻钟前确实有一男子想登船求救。”
“后来呢?”
“小女子见他身受重伤,虽动恻隐之心,但不知这人是何身份,心中惶恐不已,因此不敢贸然施救。”
陆成安左手摸着光洁的下巴,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眼神看着舒挽不说话。
舒挽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他见我要喊人,便潜水而逃,我担心他会再折返回来,还嘱咐了船上人员加强船上的警戒。”
那男子听到这里回头看下手下,手下朝他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指挥使的目光在舒挽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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