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周家老宅三楼是老爷子的禁区,没有他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擅自上来。

就连平常打扫修缮的人,也是从三十个工龄长达二十年的老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周明今天被请了上来。

老爷子人在露天阳台,躺在那张酸枝老摇椅上,闭目休息。

“爸。”他杵在太阳底下,老头子没说他不敢坐。

老爷子半阖眼,微不可察应了一声。

“你七岁那年,在这里,被我打折了一条腿,还记得原因吗?”

“记得,因为我不服您的管教。”

“你当时胆子那么小,怎么会不服管教,”老爷子戳穿他的恭维,“坐吧,这里不是公司,你也不是二十几岁的时候了。”

“是,爸。”他在老爷子下首的位置坐下。

“川川走了你的老路,他是个好孩子,不能被你们夫妻俩给拖累了。”

“爸,”他惶恐不安,搭放在膝盖上的手攀到了椅背扶手中,“她已经知道错了,等那个丫头醒了,她会亲自赔礼道歉,直到取得谅解为止。”

老爷子的右手腕上抬,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通知你。”

“我已经决定将川川过继给你大哥,手续就等他回来的时候正式去办理。”

“爸!”他两条腿弯折跪到老爷子面前,“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您不是不知道……我已经……爸……从小到大,除了娶她,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就看在、看在大妈的面上……”

“住嘴!”老爷子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他脸上有薄怒,“你这辈子就被那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拿捏了,我有多厌弃你的母亲,就有多厌弃你娶的太太!我永远也不会承认她这个儿媳妇!但川川,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们以后都别想再染指半分。”

“你大妈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忍受你够久了,下去。”

老爷子重新闭上了眼,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从老宅回到家,他用了两个小时,司机听他的吩咐在老宅附近的盘山公路绕了四圈。

佣人告诉他,太太在书房等候多时,而且今天滴水未进。

他上楼梯的速度很慢,他在数,这是多少节阶梯。

和李琳刚结婚那会儿,他每天最期待看到的画面,就是下班后,脱离一身禁锢,自己可亲可爱的太太一步一步从这个楼梯走下去迎接他。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会数,还剩多少节阶梯,有九有十也有十一。

他今天数完了,一共是二十一节。

李琳此刻就坐在他平常办公用的那个软皮座椅上。

眼里带着审视,满脸的不屑一顾。

“是不是又让你和我离婚?你不肯,他便让你滚出了大妈的房间?”

她的声音像根肉刺扎在体内,死命地揪也拔不出来,血肉模糊。

“以前倒也罢了,如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要掺和我们的家事,他就这么想看你妻离子散家破……”

“啪!”

李琳被他从座位上拖起,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双目圆睁,扭头仰视这个爱护宠爱了自己二十几年的丈夫。

他俯身倾压下来,一个指头戳中她的头,

“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下贱事,我都不知道么?我不说,是因为儿子在充当你的那块遮羞布!”

周明双手用力,掰过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要杀人啊!如果不是我和儿子及时赶到,你要杀人偿命的知不知道!”

她没见过周明如此凶狠的模样,说话开始结巴:“不是我……我只是推了她一把,那个金盘是自己从展柜掉下去的,正巧砸到了她的头……是意外,是个意外。”

“意外?”他的手再次往外斜掰,“你真应该看看儿子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样子!他跪在医院的走廊求我,求我让你放过她。”

“这二十来年,我唯恐怠慢你一分,老爷子不喜欢你,我忍气吞声挨着受夹板气,因为你,儿子从小受了老爷子多少苛待?他连老爷子那样的人都捂热了,就是捂不热你的心!”

“这么多年了,他怨过你一次没有?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你看不中的丫头,你拿什么出气不好,你拿人的命撒气?!”

脸上的钳制消失,她终于痛得哭出声来,脑袋狠狠砸到地毯上,却不及脖子上的十分之一疼痛。

周明快步到保险箱,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上手撕扯掉圈扣,而后朝她冲了过来,牛皮纸袋被他倒扣,数不清的相片脱力打到她脸上,那些丈夫突如其来的暴怒终于有了正解。

“我去沥州开会的时候,乔正当着一会议室的人,把这个袋子扔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喊我回家慢慢欣赏,说他和我的品味不一样,不爱丰腴一挂的。”

“当年,在毕业旅行结束的当晚,我问你愿不愿意,你回答我愿意,原来你就是这么愿意的啊?!我为了你在整个周家当牛做马卑躬屈膝,儿子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全都是因为你!你为了自己的那么一点私心,从中作梗!”

他好像是说累了,歪倒在她的旁边,“既然这个家让你待得这么难受,那就离婚吧,我们没有签婚前协议,所以财产就一人一半。”

“我不离婚……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她尖叫出声。

周明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这个房子留给你,我明天会搬出去。”

“儿子你也不要了吧?儿子一定……”她抓住一切可以挽留他的机会。

“儿子?”

周明脸上浮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他又开始狂笑,笑了几声后他竟呜咽。

“儿子被你作没了,我没儿子了。”眼泪顺着他挤弄的面部沟壑流了下来。

他断断续续将那个晴天霹雳吐露了出去:“儿子……被爸做主要过继给……给大哥了……我没儿子了……”

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不停往鼻子里钻,顾恣平生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

小学六年级出了场车祸,他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

从昨天到现在是他这十几年来,在医院待的最久的一次。

“医生说能醒就肯定能醒,你吃点东西吧,别人醒了,你又不成了。”

“几点了。”

这声音沙哑得吓了顾恣一跳,仿佛是他声带上盖了一片砂纸。

“七点。”

他叠着腰坐在床边椅上,一直盯着床上的人,累了就把头搁到床沿顶着,但休息不了几分钟他马上又会抬起来。

床上的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半边脑袋都是软绵绵的,里面就像是灌满了水在流动,但他们知道那不是水。

万幸不是脑出血,也没有颅骨损伤,是大面积的头皮血肿。

顾恣知道周川觅的妈妈不喜欢乔衿予,但对一个女孩下这样的狠手,他作为一个男人,也感到触目惊心。

他喉头微哽,这两个人怎么多灾多难的。

深吸一口气,他劝道:“我带了套衣服来,你整理一下,她现在是病人,你待在她身边清清爽爽地会更好,我先帮你看着。”

周川觅终于有了点反应,那种声音又起了磨到顾恣的耳朵,“麻烦你了。”

郑斓婓今天陪同妈妈一起来看望外公,刚出电梯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的发小吗?

难道他生病了,陪着外公的半个小时里心里一直装着这样的疑惑。

到和外公告别后,她又让妈妈先回去,说自己要去找一个朋友。

她在病房外穿梭,和正出病房的周川觅打了个照面。

但他从她身旁路过,径直去了护士站。

“麻烦帮我喊一下医生,为什么我女朋友还没有醒?”

她起先是被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惊到,再然后是他后半句里面的那三个字。

两个护士一同站了起来,“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病人目前的情况是稳定的,医生上午已经观察过了,昨天确定了出血口已经止住,当时就即刻把血抽了出来,血肿需要时间消失,你不用过分担心。”

“麻烦帮我喊一下医生。”他再次重复。

两个护士面面相觑,最终在周川觅注视的目光下去了后头的医生值班室。

不一会儿医生就出来了,两个护士看着周川觅跟在医生后头回了病房。

齐齐摇头咂舌。

“多可怜啊!”

“是吧,苦命鸳鸯,听说是和未来公公一起送过来的。”

“啊?是吗?我昨天没上班都错过了什么……”

“你是没看见,一个大男人痛哭哀嚎,女生的头肿得西瓜那么大。”

“哎,你专业点啊,我虽然是听八卦,但我职业病挺严重的。”

“好吧,那比西瓜小很多,据拖地的阿姨说是这个帅哥的妈不同意他们两个,就是未来婆婆没看中未来儿媳妇。”

“嗯嗯嗯,然后呢?”

“然后就吵架了呗,吵上头了就动手呗。”

“直接干头?这婆婆有点歹毒啊!”

“谁说不是呢,多水灵一姑娘,面相也温婉,看着就不是无理取闹……哎?美女你是那一床的家属?”

护士不经意抬头看到了走廊上的郑斓婓。

她面色僵硬,“我走错了,我是楼上的。”

“别说了别说了,下班再聊。”

“我去量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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