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僵持了一会儿,纪有筠放开她。
郑姜皮肤细腻,手腕瞬间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往旁边退了一步。纪有筠余光扫了一眼,想要抬手,还是忍住了,最后只是说:“今晚是我失态,没弄疼你吧?”
她轻轻摇头。
纪有筠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无定河问题复杂,即使束水攻沙,也不见得能根治,还是要现场勘查。最近府里事情会多起来,你多留意。”
话音刚落,纪有筠又道:“要是有人再叫你做事,你就说我吩咐过,随便找个借口,回绝便是。”
郑姜问:“您是说李三小姐吗?”
纪有筠抬眼。
郑姜说:“爷这是和我说笑呢吧,人家是堂堂吏部尚书的千金,说什么话你都得听着,哪有回绝的道理。
纪有筠皱眉。
他说一句,她总有话堵。
郑姜拂了拂衣袖,将脸扭向一边:“再说李三小姐以后也会是这纪府的女主人,又怎么敢怠慢呢。”
纪有筠的眼神很快又冷下来,刚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此刻又慢慢聚起。他隐忍着心底的怒意,一时之间又无可奈何,只是整个人低沉了很多。
他转过身,平静地注视她。
只见她似乎若无其事,坦然站在那儿,固执又别扭。纪有筠的怒气莫名消散,心里忽然无比安宁。
他没有说话。
如果再说下去,他很难保证不会发火。
外面候着的忘春,这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出现在门口,眨巴着眼睛,笑眯眯道:“爷,不是故意要听,就是赶上了。不过您和郑姑娘说什么呢?什么李三小姐,什么纪夫人?”
纪有筠一脸冷意:“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忘春很快正色道:“今晚跟着您的人,是慕大人府里的。好像是听说爷上午去视察农户,有人给传了消息。”
纪有筠没有笑意地笑了一声:“他们手脚倒是挺快。”
郑姜看向忘春:“没有发现你吧?”
忘春摇头:“一直跟到慕府,再没见人出来。”
郑姜似乎松了一口气,用近乎平和的声音,一点一点从嗓子里溢出来:“天色不早了,爷早些睡吧。对了忘春,还给你留了几块桃子酥,记得吃。”
她说完便走出去了。
纪有筠看着她的身影,轻咬着牙,一股子无名火慢慢往上。忘春抿着嘴,忍着笑意,指了指桌上的食盒:“爷,那我不客气了。”
忘春往跟前挪了两步,瞥了一眼,赶紧捏了一块桃子酥放嘴里,含糊道:“这口味真是……郑姑娘手艺怎么这么好,以后要是谁娶了她,享不尽的口福。”
纪有筠沉着脸,抬眼扫过来。
忘春看着纪有筠的眼神,脖子往后一缩,又拿了一块,屁股已经朝外,准备溜了:“我先下去了啊爷,有事您再吩咐。”
等书房彻底安静下来,已近亥时。
后来纪有筠在窗前站了很久,大概一夜未睡,天边刚亮起来,便换了朝服出去了。那一夜没有睡的人,还有郑姜。只是天亮时,眼皮子开始打盹,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待她起身,只见忘春坐在大门口发呆。
郑姜走近。
忘春打着哈欠:“姑奶奶你总算睡醒了。”
郑姜看向外面街上,三两行人,小跑着赶路,再一看天,似是有暴雨要来。只听忘春问:“这都中午了,爷都没捎个话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想必今日上朝,康熙爷会提出无定河治理之事,李于二人向来政见不和,此事恐怕会纠缠一番。如果今日便确定此事,这两天肯定有大动静。纪有筠会先回一趟工部,安排事情,如此一来,估计等这场雨落下,他才会回来。
于是郑姜对忘春道:“我去买点菜,你困了就去睡吧,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好事。”
忘春听得云里雾里,但信了。
只是那天等得实在太久,一直到戌时,还不见纪有筠回来。忘春已经急了,郑姜也有些坐不住,担心会出什么变故。两个人分头去寻,一个往东去了李光地府上,郑姜打算往北,去往工部那条路。
她刚出府,还没走几步,就撞到了人。
纪有筠温热的手掌,轻轻扶过她的手腕,看见了昨晚被他捏过的那片红印,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低声轻责:“这么大雨跑出来做什么?”
郑姜恍然间抬头。
纪有筠接着道:“只是在工部待久了一些,有些事情今天必须处理好,忘了给你捎个口信。”
郑姜很快冷静下来:“没事就好。”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府。
郑姜的襦裙有些湿了,此刻紧贴着身体,或许是淋着雨的缘故,脸颊也有湿意,大雨滂沱的檐下,水汽朦胧,倒是衬得人素服花下,柔心弱骨。
纪有筠有些心猿意马。
只是一瞬功夫,便移开了。
他别开脸去,声音很轻:“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郑姜也有些不自在,拂了拂身子便走了。他们之间这样自然,好像昨夜的争吵不曾有过。这个人从来就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她换了衣服,把姜汤又热了一遍,给纪有筠端了过去。纪有筠随意换了件石青色的直身,便去了书房。
郑姜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进来。”
郑姜推门而入。
纪有筠轻咳了两声,看向她。她穿了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淡黄色衣衫,烛火下显得那张小脸干净单薄,他几乎克制住想要去触碰的心情,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移开了眼。
他定了一下心神,淡淡道:“今日上朝,于成龙与老师一同启奏,皇上已经下令,重修无定河,沿用你父亲的治水之法,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郑姜猜到了。
“爷何时走马上任?”
纪有筠沉吟道:“明日。”
郑姜却是对这两个字,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几乎脱口而出:“这么快?难怪回来这么晚。”
她这一句,有些娇嗔的意味。
纪有筠笑了笑,又咳了两声,声音略微沙哑:“现在治理言之尚早,无定河情况复杂,还要进一步勘测,才能最后确定。”
当年父亲与靳辅勘测黄河,便用了数年。这一去风吹日晒,条件艰苦。虽说远离朝堂,却时时在朝堂之上。康熙爷如此看中此事,想来京南的农田这两年收成已是大不如前。
纪有筠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轻道:“京中距离无定河,不到百里,一天路程往返,适逢要事,还要当朝启奏,总是会经常回来。外面风霜雨露,你一个女儿家不方便,我带着忘春去就行了,你留在家里。”
他考虑如此周到,郑姜居然无话可说。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纪有筠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却怎么都看不出来。今日回工部上值,交代事情,又遇上大雨,湿着朝服忙了一天,此刻倒有些发热头晕。
郑姜低头:“我去给爷收拾细软。”
她说罢走了出去,去了他的卧房。无定河那边虽说距离京中不远,但黄河入关自此,气候多变也不好说。郑姜打开柜子,把平日里收拾好的秋装都拿了出来。这个人忙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恐怕这一去,几个月回来一趟都算好了。
郑姜顿时有些泄气。
身后有人走了进来,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郑姜顿了一下,回头。纪有筠平静地看过来,那种眼神沉静地毫无波澜。
对视良久。
纪有筠低声问:“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郑姜这才认真看过去,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她略微思量,走近了些,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很烫。烫的她手瞬间弹开。
郑姜:“怎么发烧了。”
纪有筠看她,不语。
郑姜顿时情急道:“姜汤喝了吗?我再去厨房熬一些。不知道忘春回来没有,得让他去请林大夫过来。”
她面上淡定,心里却乱了。
纪有筠还是没有说话。
郑姜这时候急了:“明日还要走马上任,这么烧怎么去?要不您和李大人说一声,往后推一日?”
她这边啰嗦念叨着,难得露出了几分真性情,没有了平日里装着稳重的样子,眼里含情,水波流转,倒有些小女儿家的可爱。
见他不语,郑姜皱眉:“不会烧糊涂了吧?要不让忘春去和李三小姐说一声,她对您情深意重,肯定会和李大人…………”
纪有筠忽然低头。
他的唇落了下来。
郑姜一刹那电光火石,愣在那儿,只觉得人都麻了,想要推开他都忘了,只是感觉到他的唇,冰凉柔软。
纪有筠闭着眼,认真专注。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用了力气,生怕她跑掉,压下来的嘴角往里探入,浅尝辄止,又重复着,哑声道:“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拿我的事。如果我不愿意,谁也不能按着我的头去拜天地,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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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发生背景是康熙三十二年,康熙决定治理无定河,今年开始勘察测量,地形绘图,规划筑堤束水路线,一直到康熙三十七年才施工建成。康熙三十三年,李光地的母亲去世,按理来说要回家守孝,但康熙需要他,特许他不离职守丧。因此一切婚事延后。这也给了当时进退两难的纪有筠喘息和准备时间。康熙三十五年,纪有筠治理河道有功,向康熙讨了个恩典,风光迎娶郑姜。康熙三十七年,无定河治理完成,康熙赐名“永定河”。同年三月,纪有筠与郑姜的长女出生,取名,令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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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郑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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