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在门外,风尘仆仆,背景是飘摇的大雪,他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大衣,拉链没拉到顶,露出一节脖颈,在冷风中,耳朵和鼻尖被冻的通红,看着轮廓清瘦。
贺瑜真是没怎么变,依旧气质出众,让人有久久惦念不忘的能力。
聂书云的目光掠过他露在外头的脖颈,禁不住抖擞了一下,天这么冷还穿这么少,真是仗着自己年轻抵抗力好。
凝固的空气中,贺瑜开口,声音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带着几分沉稳。
“姐。”
贺瑜反常的这么叫她,聂书云沉静的看着他那双漆黑又水灵的眼睛,一时忘了反应,握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捏紧。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旁边的一切一瞬间变得模糊,她看不清飘扬的雪,也听不见沸腾的锅,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切切实实的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那双让她忘不掉的那双眼睛。
于慧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贺瑜又惊又喜:“小瑜回来啦,怎么还站在外面,快进来。”
“正打算送饭过去呢,回来就正好洗手吃饭吧,都是你们俩爱吃的菜。”
聂书云一言不发,转身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顺着指节流下,又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却没冲刷掉脸上的不自在。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暗自想,真是,没出息,比他多吃了三年饭怎么还没他表现的自然。
贺瑜脱掉外套,看着洗手间的方向,又收回视线。
“今天回来的早,有点着急,钥匙都忘了拿。对了慧姨,买的水果你们吃了吗?”
于慧指了指餐桌:“呐,你姐一回来就尝了说甜呢。”
“那就好。”
他轻笑着走进洗手间,恰好跟出来的聂书云迎面相撞。
聂书云擦拭着手,看到他停顿了下,侧过身子面色平静的走了出去。
餐桌上还是按照以往的座位,两个人坐在一侧,聂书云一转眼就能看见贺瑜那张看起来干净斯文的脸蛋,不知道用这张脸骗过了多少人。
也只有聂书云知道这张脸的内心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于慧给两个人盛了两碗莲藕排骨汤,放在手边。
“快尝尝今天我煲这汤怎么样?”
贺瑜拿着汤匙尝了一口,手肘无意间触碰到了聂书云的胳膊,像是感受到了灼烧,她默默往旁边隔开点距离。
贺瑜放下勺子,面色如常,不忘诚心夸赞:“特别好喝。”
于慧直笑,往两个人碗里夹菜:“那你们都多喝点汤,再多吃点虾,补充营养,这虾我一早去买的,可新鲜了。”
聂明远笑着说:“孩子们爱吃什么自己夹吧,这碗里都堆成山了。”
“那我不是心疼嘛,”于慧收回筷子,“书云在国外吃不到这些菜,小瑜医院忙经常在医院食堂吃,那食堂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当然没慧姨做的好吃,就等着这一顿饭呢。”贺瑜笑着接过话头。
“还是最爱听小瑜说话。”
聂书云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始终保持沉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面前的排骨汤,确实温热鲜美。
饭桌上基本都是于慧挑起话题,哪个亲戚家孩子高考,又是哪家亲戚今年结婚,又是哪个亲戚家孩子刚结婚没几个月又离了,聂书云对此没多大兴趣,偶尔附和几句。
聂明远的目光在聂书云和贺瑜之间游走,撂下筷子,不禁感慨道:“唉,你们姐弟俩这四年没见倒是生疏不少,以前可是常粘在一块的。”
两个人听到这话依旧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是聂书云的眼睫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贺瑜沉默了两秒钟,开口:“毕竟跟姐姐也这么久没见了,还需要点时间过渡一下。”
说完不动声色看了身边的聂书云一眼。
听着他一口一个姐姐,聂书云小口的吃着饭,语气平淡:“我们都长大了,哪还能像之前那样。”
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
饭后聂书云借着收拾行李的由头回了房间,却连行李箱都没打开,随意撂在门口,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糟。
她现在躺着的这个床上,曾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位置。
纵使聂书云一直自诩冷静理性,但在经历过这种事情后还是不能完全释然。
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着实有些不方便,年后工作的地方离这里也远,所以她在考虑,要不要租个房子?
也许不处在同一个空间,她就会慢慢释然,直至淡忘。
但聪明的聂书云没想到自己明明出国了四年,硬是还记得清楚,头一次觉得自己记性好是个缺点。
此时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那个聊天框许久没打开,已经在几年的光阴中沉入海底。
一个熟悉的头像占据了她的所有目光,是一只趴在桌子上的黑色博美犬。
他曾经的头像是一团漆黑的漩涡,有点像九十年代的非主流头像,聂书云当时说这个头像看着阴森森的,勒令他换个,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个。
没想到用到现在。
聂书云看着跳出来的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点开。
她的身体骤然紧绷。
“我们之前是什么样?”
“姐姐。”
明知故问的疯子。
姐姐,姐姐,姐姐,到底要提醒她多少遍。
要说贺瑜一点没变那是假的,比如,他之前从不会喊她姐姐,除了在特定的环境和情况下,他都固执的叫她名字,试图破坏他们之间“纯洁”的姐弟情谊。
但贺瑜唯一不会改变的是,他这人跟“纯洁”二字实在沾不上边。
聂书云看着那两行字,觉得无比刺眼,重重的把手机倒扣在床上。
过了几分钟,听到对面的房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房子不太隔音,聂书云听的一清二楚,她站起来,悄无声息的把房门锁上,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醒来家里空无一人,爸妈都出去上班,贺瑜大概也早早去了医院,独留她一人望着微波炉旁冷掉的早饭。
趁着温热的时间,聂书云从冰箱里拿了点水果出来。
贺瑜买了不少,大半个冰箱都占满了。
她从小就爱吃水果,连苹果这种毫无果张力的水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于慧常调侃她,说是别人拎个果篮来就能把她带走。
爱吃却不喜欢削皮,从前这事都是聂明远惯着她,后来削皮这事儿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贺瑜的差事。
当然,他自愿的,求之不得。
昨晚刚下过雪,今天天气更冷,聂书云在家里窝了一天没出门。
夜幕低垂,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家门被打开的声音。
于慧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说:“小瑜你先回房休息,我待会儿把药给你拿过去啊。”
贺瑜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鼻音,闷闷的传过来:“好,谢谢慧姨。”
“你这孩子,说什么谢谢。”
对话结束,聂书云听到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掀开被子,套上外套,等到对面房门关上才静悄悄的出去。
于慧手上正拿着药丸和一杯热水,看见聂书云出来索性直接递到她手里。
“小瑜有点发烧,这孩子早上也不说,幸好我在楼下碰到他回家,看到他脸色不太对劲问了两句,你把这药给小瑜吃了,他正难受着呢。”
聂书云无意间接了两个烫手山芋,此时于慧已经转身系上围裙去了厨房,她也找不到理由拒绝,看着那两颗药丸,转身往贺瑜的房间走去。
昨天零下好几度,下着大雪,他只穿着敞开的大衣,连个围巾帽子都没戴,怪不得发烧了。
任何人都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身体。
贺瑜的房间在她对面,没出国留学之前,聂书云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这儿。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聂书云在见到贺瑜第一眼起就产生了想要保护他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又可怜的小孩。
脚尖抵在房门前,手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她该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才更自然,不显得别扭。
忽然想起贺瑜昨天发来的消息,心里一阵烦躁。
温热的水透过玻璃杯传递到全身,手指,手臂,酥酥麻麻,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愈发不镇定。
还未敲门,房门就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贺瑜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手垂在身侧,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黑色毛衣,他个高肩宽,简单的衣服也能将整个人衬得挺立有型。
就是脸色看着不太好,唇色偏白,有些虚弱。
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相对而站。
任凭冷冽又清淡的薄荷香味充斥着聂书云的鼻息。
贺瑜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手上拿着的东西,侧身让过一条道,朝她挑眉,示意她进来。
聂书云犹豫了一瞬,在进去和不进去之间选择了前者。
她必须要坦然,尤其是现在。
一阵茉莉沐浴露的清香绕过鼻尖,贺瑜微不可察的微笑过后,轻轻掩上门,没关紧,留了点缝隙。
不知道学医的是不是都有一点洁癖,贺瑜从小就爱干净,还有点强迫症,房间里里外外收拾的整洁有序,要不是衣架上还挂着衣服,简直跟样板间一样,没有点人味。
这跟住在酒店有什么区别。
聂书云连跟他亲热时都不喜欢在这。
“妈让你把药吃了。”聂书云把药放在桌上,公事公办的语气。
贺瑜像没听到似的,眼睛注视着聂书云,仔仔细细的,从顺滑的头发丝到没穿袜子裸露的脚踝,扫过一寸寸皮肤,那眼神直白又危险。
他感冒又发烧,说话的嗓音有些沉闷:“我是谁?书云。”
贺瑜如从前般亲昵的叫她的小名。
聂书云直视着他,眼神丝毫不避,几个字说的又轻又缓,确保他能听的清楚:“你是我的,弟弟。”
刻意加重了后两个字的发音。
她语气轻松,甚至对他笑了一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弟还是不记得吗?下次懂点礼貌,记得叫我姐姐。”
事做完,话说完,聂书云迈步就要走,却被贺瑜的话钉住了脚步。
“我脱了衣服叫才好听。”
他毫不介意的把话撂倒台面上说,时刻提醒着聂书云他们以前是怎样的亲密无间,是如何做出一些超越姐弟情谊的事。
聂书云没有反应,她只是脚步顿了一下,无声走出了房间,顺便轻轻把门带上。
弟弟还是弟弟,少吃了三年饭,终究只会逞口舌之快,她才不会在这些事上跟他计较。
毕竟当年的事,你情我愿,她可没吃亏。
耶耶耶duangduangduang 嘞个嘞个duangduang耶[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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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情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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