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书云是个不缺失安全感的人,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宠爱,学业顺利,二十多年以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相比起大多数人,她是幸运且顺遂的。
偏偏贺瑜跟她大相径庭。
他常失眠,在一起那几个月养成了每次睡觉都要抱着她,贴着柔软的身体才能沉沉睡去的习惯,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踏实。
聂书云带给贺瑜的依赖感是别人都做不到的。
她是贺瑜在这个漂洋的海面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那时候睡眠质量非常好的聂书云常常望着月光,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到半夜才睡着。
在伦敦那三年失眠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可就在这回国的第二天晚上,聂书云破天荒的失眠了。
她已经放下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三个小时,眼看着指针转动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没有睡意。
人在安静的夜半时分总是能想起从前的事。
其实在贺瑜初三那年搬到聂家之前,聂书云就见过贺瑜几次。
只是那时候年龄还小,对和他的相处记忆不深,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初次见到贺瑜时的画面。
于慧和贺瑜母亲陈姿敏是高中同桌,形影不离,情谊深厚,毕业之后还依旧保持联系,又在同一个城市,时常关照着彼此。
陈姿敏性格飒爽,粗中有细,贺瑜上了幼儿园,她就在一家诊所上班,后来和贺瑜父亲离婚后,她去了一家工资更高的私立医院,白班夜班两班倒,一年到头忙的天昏地暗。
有时实在忙碌,工作脱不开身,或是上夜班,没人照顾贺瑜,就将贺瑜送到聂家,请于慧帮忙照拂着。
聂书云出生时早产,还未足月就迫不及待的出来,出生时只有3斤多,巴掌大点,在保温箱里足足待了二十天。
聂父聂母对这个女儿极为疼爱,于是于慧辞去工作,一心照料家庭。
于慧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大方温婉,尤其喜欢小孩,心疼贺瑜没人照顾,常常细心照顾着。
贺瑜第一次来到聂家,正是陈姿敏和贺瑜父亲贺捷闹离婚的那段时间。
陈姿敏又要上班,又要同贺捷周旋,忙的焦头烂额,只能将贺瑜暂时托付给聂家。
那也是聂书云第一次见到贺瑜,她七岁,贺瑜四岁。
正是暑假,聂书云穿着公主裙,拿着一根雪糕奇怪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小男孩。
小小的,如同小玩偶一样的人抱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小背包,头发还是一个小蘑菇头,皮肤雪白,脸颊被热烈的太阳晒的泛红,眼睛跟玻璃弹珠一样清透,声音胆怯又软糯的叫她姐姐。
聂书云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她都是年龄最小的孩子,哪里被别人叫过姐姐。
听于慧介绍说贺瑜是她弟弟,还没上小学,说要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需要聂书云照顾着他。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聂书云心里那个责任感油然而生,嘴巴上的雪糕还没擦掉,就拉过贺瑜柔软的小手,眼神坚定,重重的朝着于慧点点头。
那时小区楼下新建了娱乐器材,滑滑梯之类的,好多小孩都凑过去玩,有的小朋友认识聂书云,便要打量她身边的这个陌生面孔,顺便问一下这个小蘑菇头是谁。
聂书云心想“你们终于问了”,她骄傲的昂起头,头上两个双马尾一甩一甩的,语气轻快:“这是我弟弟!”
她一蹦一跳的带着贺瑜满小区的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蘑菇头弟弟。
于慧就跟在他们后面,拿着相机将聂书云神采飞扬和贺瑜崇拜看着她的样子拍下来。
虽然现在看来成了黑历史。
那是贺瑜在聂家待的最久的一次,足足有三个多月。
之后贺瑜去聂家的次数不多,最后一次过去是在小学四年级,那时候聂书云已经是个初中生,课余作业霸占了她的时间,没时间跟他玩游戏,贺瑜不是吵闹的性格,就坐在一旁乖巧的看着,不打扰她。
只在晚饭之前甜甜的喊她一声:“姐姐吃饭啦!”
直到贺瑜正式住进聂家之前,他都再没来过一次。
其一是陈姿敏怕给于慧添麻烦,即使是再亲密的关系,都经不住麻烦,其二是贺瑜学会了自己做饭,纵使味道一般,但也不用再去别人家蹭饭了。
十几年前初次看见贺瑜的画面似乎与昨天在大雪纷飞中的贺瑜重叠,他也是这么站在外面,喊她姐姐。
成年后的贺瑜早都不需要别人的呵护,但当他站在门外时,聂书云还是恍惚看见了那个抱着背包的小蘑菇头。
记得于慧经常夸赞贺瑜生的漂亮,说他要是个小女孩留长头发肯定比聂书云还漂亮。
聂书云也这样觉得。
可每每这时候贺瑜就要替聂书云说话,顶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脆生生的说:“我觉得姐姐比我更好看。”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喜欢谁讨厌谁都摆在明面上。
聂书云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了几秒,又后知后觉的将笑容抹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果然是长了几岁,她居然开始回忆往昔了。
要不是知道贺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昨天真会被他那乖顺叫姐姐的样子给骗到。
聂书云半夜三点才合眼,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
窗帘紧闭,密不透风,聂书云睡得昏沉,一睁眼眼前一片漆黑,还以为自己睡了一整天。
她摸索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套上睡衣出去洗漱。
眼皮沉重的都睁不开。
昨天无聊至极,她点开租房网站看了一下午,刷的眼眶酸涩,终于选到一个还不错的房子,距离合适,南北通透,家具一应俱全还包物业。
现在正是年前,租房淡季,房东给出的价格也能接受,就商量着今天去看看房子,如果合适就直接签合同。
聂书云还没把她要搬出去独居的事跟爸妈说,不过按照对他们的了解,大概率是会依着聂书云的想法来,大不了多唠叨叮嘱几句。
聂书云着急忙慌的换鞋,顺带给房东发去自己即将出发的消息,随着“砰!”的一声响,门被关上。
一室安静。
房间里,贺瑜隐在黑暗中,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到聂书云出门后,他拉开窗帘,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皮肤白的透明,带着点虚弱的病态。
幽黑的瞳孔紧紧盯着楼下那个高挑,清冷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曾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看过。
贺瑜下意识转身走到房间门口,刚握住门把手,随着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手掌中,他恍惚了一瞬,最后坐在床边,连房门也没踏出去。
她说过不喜欢贺瑜跟着她。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聂书云没时间吃饭,在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垫了垫肚子。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寒冷,但好在阳光明媚,只有街道两边还残留着点积雪,大片金黄的阳光铺洒在地面上,暖洋洋的。
挑选的公寓地段不错,处于市中心,旁边就是地铁站,离早餐店,超市都挺近。
“我这个房子啊特别适合你们女生住,两室一厅一卫,不大不小,偶尔有朋友过来住也是很宽敞的。”
房东是个优雅的中年女人,一直笑眯眯的跟聂书云说话。
“这儿还有一个厨房,没事的时候可以做做饭什么的。卧室也是朝阳的,冬暖夏凉。”
房子确实不错,离律所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据房东说这是自己家女儿没结婚之前买的,恰好前段时间刚结婚,这个房子就暂时搁置了,家具还都是九成新的,她算是捡漏了。
租房比想象中顺利,聂书云个性果断,和房东阿姨一拍即合,立马签了合同,付了定金,行李准备等元旦的时候再搬过去。
看过房子之后时间还早,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
聂书云不打算直接回家,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闲逛,临近圣诞节,街边不少餐厅,咖啡店都提前摆上圣诞树,做了装饰,氛围浓厚。
她生日在冬至,就在圣诞节前夕。
记得小时候过生日父母都会给她准备双份的礼物,一个是生日礼物,一个是圣诞老人送的礼物。
小时候对生日礼物这东西格外有执念,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想,现在长大反而失去了童趣,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聂书云一踏进门就被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客厅里没开灯,黑压压一片,贺瑜穿着单薄的衣服倚着玄关柜,碎发耷拉在额头上,低着头,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宠物狗。
他转过身,双眼看着聂书云,发烧还没完全好,眼底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倦怠。
静静的沉默了半晌,贺瑜忍不住问:“你今天去哪了?”
听这个沉闷的鼻音,他的感冒似乎又加重了。
聂书云没给他回答,反而问:“你怎么没在医院?今天一天都在家?”
贺瑜沉默着点头。
见聂书云不回答他问题,他有些着急的往前走了一步,又问了一遍:“你今天去哪了?”
“啪!”聂书云把客厅里的灯打开,屋里瞬间明亮。
聂书云抬眼看到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皱起了眉头,昨天还在发烧,今天就穿这么少,他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把衣服穿上,你那么想去医院吗?”
贺瑜低头看了眼自己,立马伸手把沙发上放着的外套拿过来穿上。
聂书云转身就想回房间。
在聂书云转身的前一秒,贺瑜不死心的又问一遍,势必要知道答案:“你去哪了?”
她脚步顿住,听到这话忽然笑了一声,反问:“你没跟踪我?”
“……我没有。”贺瑜头低下来,小声替自己辩解。
聂书云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动了一下,她没想藏着掖着:“去看房子了,我打算搬出去住。”
贺瑜明显没有想到,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家里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远了,上班不方便,但最近还是住家里。”
“……什么时候搬?”
“还早着。”
聂书云说完往卧室的方向走过去,留下贺瑜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中,直到纤瘦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中,也没有收回灼热的目光。
周围好冷,穿着外套还是好冷。
搬走是因为距离,还是因为他。
这根浮木,好像越飘越远了,他越想抓住就离他越远。
以后不能每天看见她怎么办?
怎么办?
贺瑜处在亮堂的灯下,却看不清面前的人。
自娱自乐自娱自乐自娱自乐[狗头][狗头]
没人看啊啊啊啊没人看
我就这么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失眠之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