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露羹·苦杏仁

脚步声在枯井周围停了下来。

是两个人,鞋底碾过焦土的声音很沉,混着偶尔踢到碎石的脆响,一点点往井口逼近。姜珞棠缩在暗格里,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每一次跳动都重重撞在胸腔上,震得耳膜发疼。她下意识地把身体往角落缩得更紧,小小的手死死攥着胸口的暖玉,玉的温润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提醒她,此刻的平静全是偷来的。

“这儿真有?”

一个黑衣人开口,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沙哑,像是喊了一晚上,嗓子磨破了皮。他的脚在井口边来回踱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姜珞棠的心上,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知道,姜大人特意交代,卢家那小丫头必须死,不能留活口。”

另一个声音更低,压在喉咙里,像是怕惊动什么,“刚才那婆子跑的方向就是这儿,说不定人藏在井里。”

“井都枯了多少年了,草长得比人还高,能藏人?”

前一个人嗤笑了一声,脚尖踢向井口的杂草,枯黄的草叶簌簌落下,顺着石板的缝隙往下掉,有几片刚好落在姜珞棠的头顶,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看看再说,免得回去交不了差。”

脚步声停在井口正上方。卢珞棠能清晰地感觉到石板被人用脚踢了一下,“哐当”一声闷响,震得她耳膜发麻,胸口也跟着发闷。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忍住没发出声音。暗格里的土腥味越来越浓,混着她身上的汗味、锦袄上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奶娘的血,沾在她的衣襟上,此刻像一道烙印,烫得她皮肤发紧。

“没人啊,你看这石板,都积了一层灰,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黑衣人蹲下身,手指在石板上划了一下,声音里的不耐烦更重了。

“也是。”

那人也蹲了下来,踢了踢井口边缘的碎石,“说不定那婆子是故意往这儿跑,人早就跑远了。算了,别在这儿浪费时间,去别处找找,天亮前必须回府复命。”

脚步声渐渐远去,朝着卢府前门的方向。一开始还很清晰,能听到两人低声的抱怨,说这趟差事累人,说姜大人太过谨慎。后来声音越来越淡,被风吹散,最后彻底消失在清晨的寂静里。

卢珞棠僵在原地,过了很久,直到确认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才敢慢慢松开咬着的嘴唇。胸口的憋闷感瞬间涌上来,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刚出口就被暗格里的空气吞没。

她还不能出去。

作为这本书的作者,她比谁都清楚姜承业的谨慎。这个伪善的男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当年构陷卢家,就是他一手策划,连三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这些私兵看似离开,说不定就在附近的巷口、树林里埋伏着,等着她自投罗网。她必须等,等天色彻底亮起来,等外面的人声渐渐多起来,等那些人确认“卢家没有活口”后,彻底放松警惕,才能出去。

暗格里一片漆黑,只有石板缝隙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

一开始是暗红色的,那是卢府余火未熄的光,后来随着火光慢慢熄灭,那点光也渐渐淡了下去,变成了灰白色,最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姜珞棠蜷缩在角落里,身体越来越冷,潮湿的泥土透过薄薄的锦袄渗进来,冻得她手脚发麻。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把暖玉紧紧贴在胸口,玉的温润透过皮肤传来,像是一点微弱的火种,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熬。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清晰得可怕,还有偶尔从外面传来的几声乌鸦叫,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乌鸦落在焦黑的梁柱上,啄食着残留的血肉,那“笃笃”的声音,隔着石板传进来,像在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开始犯困,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三岁的身体本就经不起折腾,更何况经历了这么一场灭门惨案,又惊又怕,又冷又饿,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她好几次差点睡过去,可每次刚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奶娘临死前的惨叫,梦见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家人,梦见黑衣人的刀砍下来的瞬间,吓得她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冷汗浸湿了单薄的锦袄,贴在身上,更冷了。

不能睡。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念某种咒语。一旦睡过去,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要活下去,为了奶娘,为了卢家的人,为了那些死在这场惨案里的无辜者,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伸出小小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指尖触到冰凉的泥土,还有碎石子的棱角。她摸到一块尖锐的小石子,大概指甲盖大小,边缘很锋利,攥在手里,刚好能硌到掌心的肉。她把石子紧紧攥住,锋利的棱角刺破了掌心的皮肤,一丝刺痛传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那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驱散了些许困意。她就那样攥着石子,靠着掌心的疼痛保持意识,在黑暗的暗格里,一点点熬到了天亮。

外面渐渐亮了起来。

先是石板缝隙透进来的光变成了灰白色,然后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那是太阳升起来的光。

卢珞棠能听到外面有鸟叫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还有远处传来的鸡叫,“喔喔”的,那是属于清晨的、鲜活的声音,和昨晚的血腥与火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慢慢站起身,小小的身体因为长时间蜷缩而有些僵硬,动一下就觉得骨头酸痛,像散了架一样。她走到暗格中央,踮起脚尖,用尽全力推那块石板。石板很重,她的胳膊细弱,推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才推开一条不足半尺宽的缝隙。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香,终于驱散了暗格里的霉味和血腥味。卢珞棠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凉意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趴在石板上,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像一只刚从洞穴里探出头的幼兽,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景象,比她想象中还要惨烈。

卢家的府邸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之间还冒着袅袅的青烟,淡灰色的烟柱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慢慢消散在天空中。焦黑的梁柱歪歪斜斜地立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那是木头被烧后干裂的声音。地面上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破碎的瓷器,还有散落的兵器,一把长刀插在土堆里,刀身沾满了血污,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有家丁,穿着粗布短打,胸口插着长刀,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服,蔓延在地上,形成一片暗红色的印记;有丫鬟,穿着浅蓝色的衣裙,头发散乱,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嘴角挂着血丝,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的泥土;还有妇孺,一个穿着华服的妇人,应该是卢家的某位夫人,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头歪向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还在看着什么;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是她的堂兄卢子瑜,她记得他最喜欢吃奶娘做的桂花糕,每次都抢着和她吃,此刻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角,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胸口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发黑。

这些都是她的家人,都是她笔下的人物。

可现在,他们不再是冰冷的文字,不再是她卡文时随意设定的“剧情牺牲品”,而是实实在在的、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有笑有泪,有自己的喜好和牵挂,却因为她写的剧情,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里。

卢珞棠趴在石板上,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想放声大哭,想喊一声“爹”“娘”“奶娘”,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细细的、压抑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猫在叫。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手背沾满了灰尘和泪痕,在脸上留下两道黑痕。她小心翼翼地从暗格里爬了出来,动作很慢,生怕弄出声音。双脚落地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锦袄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边角还沾着火星烧过的焦黑痕迹。脚上的绣花鞋也丢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踩在冰冷的焦土上,被碎石子硌得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脚趾蜷缩起来,试图避开那些尖锐的石子。犹豫了一下,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相对平整的破布,应该是从某个丫鬟的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花纹。她把破布裹在脚上,尽量裹得紧一点,算是勉强护住了脚底。然后,她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着卢府的后门走去。

按照她的设定,卢府的后门通向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是一片乱坟岗,很少有人去。姜承业的私兵虽然搜过卢府,但大概率不会去乱坟岗那种阴森荒凉的地方,那里是她目前最安全的去处。

她沿着墙根慢慢走,尽量避开那些尸体和显眼的地方。

每走一步,都要警惕地看一眼周围,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小巷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还有偶尔风吹过断壁残垣发出的“呜呜”声,像鬼哭一样,听得人心里发毛。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家人,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后门的时候,她看到门栓已经被砍断了,门板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像是被人用力踹过。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落在墙头,正低着头啄食什么,看到她探出头,“嘎”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姜珞棠心里一紧,赶紧收回目光,快步走出了后门,钻进了小巷。

小巷很窄,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墙头上长满了杂草,还有几株野蔷薇,枝条上带着尖刺。阳光只能从墙头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晃动,像是跳动的鬼火。姜珞棠沿着小巷快步走,脚下的破布很快就被磨破了,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脚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咬着牙,没有停,只是走得更快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灰尘,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知道,姜承业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巡逻。这个男人心思缜密,绝不会只搜一遍就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就有一队私兵在附近的街道上走动,排查任何可疑的人影。她必须尽快赶到乱坟岗,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小巷的尽头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荒凉的乱坟岗,一眼望不到边。坟包高低不平,有的已经塌陷了,露出下面的棺材板,有的则被野草完全覆盖,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土堆。坟包之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野草晃动,像无数只手在挥舞,仿佛要把人拖进去。

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棺材板和白骨,有的是完整的头骨,有的是零散的肋骨,在晨光下泛着惨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混着野草的腥味,让人闻了忍不住作呕。

卢珞棠站在乱坟岗的入口,犹豫了一下。她从小就怕黑,更怕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小时候在上海的老弄堂里,晚上放学晚了,都会拉着闺蜜林晓的手,不敢单独走。可现在,这里是她唯一的避难所,是她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胸口的暖玉,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勇气。她抬起脚,一步步走进了乱坟岗。

她沿着坟包之间的小路往里走,尽量找那些隐蔽的地方。走了大概十几步,她看到一个半埋在土里的破旧棺材,棺材盖已经掉了一半,斜斜地搭在上面,里面空荡荡的,铺着一层干枯的野草,还算干净。棺材旁边长满了杂草,刚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藏了人。

卢珞棠走过去,探头往棺材里看了看,确认里面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才弯腰钻了进去。棺材不算大,刚好能容下她小小的身体,她蜷缩在角落里,把掉下来的棺材盖拉过来,挡住了大半个棺材口,只留下一条指宽的缝隙透气。

躲在棺材里,外面的风小了很多,也稍微暖和了一点。姜珞棠靠在冰冷的棺材壁上,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脚底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血珠顺着伤口渗出来,染红了裹在脚上的破布,甚至透过破布,滴在了棺材里的干草上,留下一个个暗红色的小点。

她疼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可伤口碰到干草,又是一阵刺痛。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伤口这样晾着,心里想着,只要能活下去,这点疼算什么。

饥饿感也越来越强烈,像一只小虫子,在她的胃里不停蠕动、啃咬。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三岁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有些模糊,耳边也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肚子空空的,传来“咕咕”的叫声,在安静的棺材里格外清晰。

她想起了奶娘做的桂花糕,金黄色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甜而不腻;想起了母亲做的莲子羹,软糯香甜,每次她生病的时候,母亲都会亲手给她熬;想起了父亲书房里的点心,是西域进贡的葡萄干和核桃糕,每次她闯了祸,父亲都会拿出这些点心哄她。这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带着温暖的味道,却让她更加饥饿,也更加心酸。

她再也吃不到了。

奶娘死了,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卢家没了,那些温暖的味道,那些熟悉的人,都永远地离开了她。

卢珞棠闭上眼睛,用力眨掉眼角的泪水,再次攥紧了胸口的暖玉。她把暖玉掏出来,放在眼前,借着从棺材缝隙透进来的晨光,仔细看着上面那个小小的“珞”字。字迹刻得很精致,是母亲的手迹,她记得在设定里,这块暖玉是母亲卢明姝的陪嫁,是卢家的传家宝,分为两半,一半在她手里,另一半在姨母卢清漪手里。

姨母卢清漪,是武珩昭的母亲。

想到武珩昭,姜珞棠的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她猛地想起,自己之前记错了。

按照她最初的设定,武珩昭今年不是28岁,也不是已经登基的女帝。她今年只有13岁,和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她是岐王武崇烈的女儿,是弑兄夺权的凶手的女儿。就在不久前,她刚刚躲在屏风后面,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武崇烈,亲手杀死了太祖皇——也就是武崇烈的亲哥哥,武珩昭的亲伯父。

那是昭宁王朝建立前的最后一场血雨腥风。太祖皇萧氏(武珩昭的伯父原本姓萧,入赘武家后改姓武)病重,武崇烈野心勃勃,趁机发动宫变,弑兄夺权,自立为岐王,改元“景和”。

而武珩昭,当时只有10岁,被母亲卢清漪藏在屏风后面,亲眼看到了那场血腥的杀戮,看到了父亲满手的鲜血,看到了伯父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姜珞棠作为这本书的作者,清楚地记得自己给武珩昭设定的童年创伤:10岁的那场弑兄惨案,是她一生的阴影,让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贵女,变成了一个隐忍、狠戾、缺乏安全感的人。

也是在那场惨案后,姨母卢清漪(武珩昭的母亲)知道武崇烈心狠手辣,担心他会对卢家下手,也担心自己死后,武珩昭无人庇护,便将另一半暖玉交给了武珩昭,并用血誓逼迫她:必须护住卢家的嫡女卢珞棠,否则,暖玉会反噬,她活不过三十岁。

也就是说,现在的武珩昭,和她一样,都是背负着黑暗的孩子。

她10岁,亲眼目睹父亲弑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挣扎;她被母亲用血誓和暖玉束缚,必须护住仇人之女(虽然她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姜珞棠的身份);她身处岐王府,看似尊贵,实则步步惊心,随时可能被父亲猜忌,被政敌陷害。

而自己,3岁,家破人亡,沦为孤女,躲在乱坟岗的棺材里,随时可能死去。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胸口的这块暖玉,和那个束缚着武珩昭的血誓。

卢珞棠的心里泛起一阵茫然。

她之前以为,武珩昭是高高在上的女帝,有权有势,能轻易护着她,能帮她报仇。可现在她才想起,对方此刻也只是个13岁的孩子,自身难保,又能给她多少庇护?找她,到底是找了个靠山,还是找了个同样身处泥沼的同伴?甚至,会不会是与虎谋皮?

武崇烈是弑兄凶手,是卢家灭门案的幕后主使之一(虽然直接动手的是姜承业和玄鸦,但武崇烈是默许的,甚至可能参与了策划)。武珩昭是他的女儿,是仇人的女儿。她去找仇人的女儿寻求庇护,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荒谬,甚至危险的事情。

可她别无选择。

除了武珩昭,她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卢家的旧部虽然还有一些,但都被姜承业和武崇烈打压、监视,她一个三岁的孤女,根本无法联系上他们,甚至可能刚找到,就被对方出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而武珩昭,因为那个血誓,因为那块暖玉,她必须护着自己,这是她唯一的、确定的筹码。

“武珩昭……”

卢珞棠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茫然,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必须找到你。”

她不知道,13岁的武珩昭现在在哪里,是在岐王府的深宅大院里,还是被父亲派去了别的地方。她不知道,对方见到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孤女”,会是什么反应,是遵守血誓护着她,还是会因为她是卢家的人,而选择斩草除根。她更不知道,自己一个三岁的孩子,如何才能穿越重重阻碍,找到那个同样身处险境的13岁贵女。

但她必须去试。

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她必须去试。

她是这本书的作者,她知道武珩昭的性格。虽然只有13岁,但她已经展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隐忍和锋芒。她表面顺从父亲,暗地里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观察朝堂的动向,等待着反击的机会。她内心敏感,缺乏安全感,对母亲卢清漪有着很深的依赖和敬畏,而那个血誓,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道枷锁,也是一道护身符。

只要自己拿出这块暖玉,只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卢家的嫡女,她就一定会护着自己。卢珞棠这样告诉自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靠在棺材壁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写的关于武珩昭13岁的剧情细节。

按照设定,武珩昭13岁这一年,住在岐王府的“静思院”里,那是一个偏僻的院落,远离主院,平时很少有人去。她的母亲卢清漪因为反对武崇烈弑兄,被禁足在院里,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咳嗽。武珩昭每天都会去陪母亲,给她读书,熬药。她身边有一个忠心的老嬷嬷,姓刘,是卢清漪的陪嫁丫鬟,还有几个小太监和宫女,但大多是武崇烈派来监视她的,不能完全信任。

想要接近武珩昭,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刘嬷嬷。刘嬷嬷是卢清漪的心腹,知道暖玉和血誓的事情,只要能让她相信自己的身份,她就会想办法把自己带到武珩昭面前。

可怎么才能找到刘嬷嬷?

刘嬷嬷很少出岐王府,偶尔出去,也是为了给卢清漪抓药,或者买一些院里用的东西,而且每次出去,都会有武崇烈的人跟着。想要在那么多人的监视下,接触到刘嬷嬷,难度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自己。

卢珞棠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梳理着所有可能的线索和路径。她知道,自己不能急,必须一步一步来,先活下去,再想办法接近武珩昭。

首先,她要在这个乱坟岗里活下去,等到风头过去,等到姜承业的人彻底放弃搜查。然后,她要想办法离开乱坟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最好是能找到一户善良的人家,暂时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让她能养伤,能长大一点。

等她稍微大一点,能说会道了,再想办法混进岐王府附近,寻找接触刘嬷嬷的机会。

这是一个漫长而危险的过程,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甚至更久。但她有耐心,也有决心。

“我一定要活下去。”

卢珞棠再次在心里默念,攥紧了小小的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和那块尖锐的石子一起,带来清晰的疼痛。疼痛让她更加清醒,更加坚定,“我要活下去,报仇。”

姜承业、玄鸦、武崇烈……所有参与卢家灭门案的人,所有欠了她血债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要让卢家137口的冤魂得以安息。

棺材外,风吹过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还有隐约的人声,不知道是路过的村民,还是姜承业的人再次搜来了。卢珞棠屏住呼吸,紧紧贴着棺材壁,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说话,还有脚步声,踩在野草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卢珞棠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攥住手里的石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她就用这块石子,拼尽全力反抗,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脚步声在棺材附近停了下来。

“你看这儿,有个棺材,要不要看看?”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不像是昨晚那些私兵的声音。

“看什么看,晦气。”

另一个声音说道,带着点不耐烦,“咱们是来捡点破烂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是来见鬼的。快走,这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待久了。”

“也是。”

第一个声音说道,“那走吧,去前面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

脚步声渐渐远去,朝着乱坟岗的深处走去。姜珞棠靠在棺材壁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刚才差点就忍不住要冲出去了,还好,只是两个捡破烂的村民。

她知道,这样的惊险,以后还会有很多。在她活下去的路上,到处都是荆棘和危险,稍微一步走错,就是死路一条。但她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

她靠在棺材壁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写的所有剧情细节。她要把所有的人物关系、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隐藏线索,都牢牢地记在脑子里。这些,都是她活下去的资本,是她报仇的武器。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棺材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卢珞棠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脚底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像暗夜里的星辰,带着不屈的光芒。

她不再是那个在上海出租屋里卡文的、迷茫的网文作者姜珞棠了。

她是卢家的嫡女卢珞棠,是背负着137口血债的复仇者。

她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拼尽全力活下去,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草,无论遇到多大的风雨,都要顽强地扎根、发芽、生长。

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掀起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

棺材外的风还在吹,野草还在晃动,远处的人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卢珞棠蜷缩在棺材里,攥紧了胸口的暖玉,感受着那一丝温润的触感,在心里默默倒计时,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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