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个不得不说的铃铛

一线猩红的烛火微微晃,朦胧间,瓷釉似的人斜着身子靠在窗上,像是只雀鸟,也像是孤独千百年的诗词。

桌子上是个抱着红线的玉偶,脸颊铺着桃红,樱桃口,荔枝眼,红金裙。

和那人一模一样。

“你来啦。”恨岁转过头,单手撑着下巴,“坐。”

知融毫不见外地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单刀直入,“通玉和神的意志有什么关系?”

“听个故事吧。”恨岁摸着玉偶的头,荔枝眼在灯火下显得很寂然,用玉石雕就的荔枝,“书灯有狐,口含琉璃珠,得此珠者,天下爱之。”

洪荒时期,天地终于诞下最后一个神,然而先天失聪。

神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一个又一个万年,他太寂寞了,神也会寂寞。

他看见其他的兄弟姐妹下了凡间,春风吹十楼,花好月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神爱上了一个凡间的浣纱女,然后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或者感染上了像是人间的瘟疫,很多神都爱上了人。

神心怀万物,敬畏天地,偏爱代表不平衡,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不允许有友情,亲情,爱情,一切的情都不许有。

他听不见凡间的声音,终年孤单,神一个接一个的陨落,直到世间就只有他一个神了。

神太寂寞了,那么高的神山,风雪冻了他一年又一年。于是,神从山下下去,找了个地方,学着人类造了小屋子。

不去靠近人类,就不会感染情。

神一个人走了很多年,院子里的银杏树一年一年长高。

过一年他就缠一根红线,和银杏树喝酒,恭贺它又长一岁,是个好银杏。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

有次,神扮做凡人,看见人扮做神,果然各有各的趣味。

人间火树银花,海晏河清。他到了一个专门做人偶的地方,他笑那个脸颊两坨红点的偶,他也想做一个偶。

息壤做身,星辰为眸。

就这样,神造了一个玉偶,希望玉偶年年岁岁陪伴着他,取名为“岁”。

恨岁点点玉偶小小的鼻子,黛青色的山吞掉了最后一抹余晖,“这样好的寓意呢。”

知融把伞平放在腿上,“神呢?他也爱上人,然后陨落了吗?”

“不是呢。”荔枝点星,眼尾描着发芽的枝蔓,“书灯没有人,也不知道神为什么陨落。神陨落了,书灯就封了,只留下玉偶和银杏树。玉偶不知道什么是陨落,神没有告诉她陨落就是再也见不到面的意思。玉偶就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银杏树叶子黄了又绿,种子去到好远的地方。”

她垂着眸子平静地说,“直到,有一只含着琉璃珠子的狐狸为了逃避人间的追捕,逃到了这里。狐狸和玉偶说,神的陨落就是人的死亡,而人死如灯灭。玉偶独自待了太久,意识到神不会回来了,不要她了,一气之下,烧了银杏树,自己却在银杏树前哭了。”

“也不能说是哭,神没有给玉偶眼泪,玉偶的泪就是裂痕。”恨岁指了指脸,那样美的没有生气的脸上,昏暗不明下,能看得见的裂痕,仿佛是从里面开始碎掉了。

“玉偶无法出去,幻境困着玉偶,也护着玉偶,玉偶在幻境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她后悔烧掉银杏树了,她要出去,要一个完好的银杏树和身体。”恨岁伸出细白的手指,温柔地掀开知融的幂篱,她的手冰凉,有着散不掉的寒气和檀香

“我和你说过,我早早见过了你,在你和你师兄来参加狐狸书灯的时候,你们手上的初霁和白鸟可以隔着幻境连接然后斩开空隙。而我,只有两个幻境相互连接扭曲的时候才能找到空隙出去。要让空间相连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辟邪镜,要么通玉。神没有留下通玉,就连辟邪镜也是我废了好大的功夫。”

“我请狐狸把辟邪镜想办法给你,那个蠢狐狸,话本子看多了,非要搞什么狐狸精和仙家大小姐艳遇的情节。”她哼笑一声,“没想到,就来了个身上怀有通玉的人,我就这样找了空隙,找到了还没有被烧毁的银杏树和玉偶。”

“至于神的意志和通玉,其实也并不难理解。神在人世间如果没有留恋就不会出现通玉,通玉的存在就是神的意志的残留,有一部分通玉会有神最后的一抹力量。但是,出现自我意志的通玉却只有一个。那个神不甘于陨落,想要重复神的荣光。最后的结局你们也都知道,被斩碎了。”

“我知道我利用了你。”恨岁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截红线。红线融入知融的手腕,另一端融入恨岁的手上,“你以后如果有事情,我会感应到的。”

知融看着融入血管的红线,不紧不慢地问:“玉偶会恨吗?”

岁还是碎,在无声的光阴里早就模糊了。

恨岁坐在窗沿晃着腿,夜风浪荡,模糊她荔枝似的眼睛,看不清夜晚街上车水马龙,还有灯火,她没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知合在外间没有进来,女孩子之间的谈话,他总不好过去。

知融伸出手让知合去看她手腕上多出来的脉络,“她和我道歉了,也给了我补偿,我原谅她了。”

知合摸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就把手贴在她的脸上暖,“我们知融大度。”

知融和师兄并肩而立,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说话,“我们以后不下山了吧。”

知合说她懒,又说懒点挺好的,“嗯,以后不分开了。”

这次的幻境扭曲还是给知合敲响了警钟,他们不一定会一直在一起,也会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情,知合从来没有设想过两个人会分开。

“我没有要和师兄分开。”知融捏着知合的指尖,借着袖子和幂篱的遮挡,十指相扣,想到玉偶的故事,有些难过地说,“只怕师兄见我烦了,悄悄离开不和我说。”

“乱说话。”知合还没旁敲侧击地央她安安心心待在白玉京,人倒是不安心了,回到房间抱孩子似地哄人,“师兄不会不要你,怎么都不会不要你。”

“如果师兄不要我了,”知融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半真半假地说,“我就去修佛道,往后再也不见师兄。”

她师兄毫不留情地笑她,“看破红尘的人才可以修佛道,你嘛,一个小色胚,可修不了佛道。”

知融就把自己的幂篱摘了,掀姑娘盖头似地掀知合的幂篱。知合笑着伸手来挡,被握着手从指尖到指缝再到手背地吻,气息湿润的扑在皮肤上,小动物一样,知融说,“师兄,我做个锁,把你锁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师兄有些无奈,看着人把他的幂篱拱开,又不肯放开他的手,听知融说混账话,“锁起来之后呢,师兄去哪都得向我报备,再加个铃铛,要脆脆的铃声,日日夜夜地在床头响,把鸟雀都惊走了,知了也被吓得不敢来,就我们两个人。”

知合没同意也没拒绝,反而逗着人,“你是想造一个金屋吗?”

知融眼睛一下子亮了,慢条斯理地抽出他的腰带捆住知合的手腕,腰封一散,像是江河绕过高山似的细腰,就只剩下刚刚好的遮掩,他有些难耐地看着师妹,师妹很认真地说,“我听海观师姐说,人间有铜雀台锁美人,我就造个金雀台好了。他们要锁很多美人,我只锁师兄。”

笑嘻嘻的,知合不敢乱动,因为知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铃铛就挂在捆他的腰带上,一动就响,知合掀起眼皮,“那可得谢谢师妹。”

他养出来的混账师妹说,“不客气,师兄,师妹该做的。”

女孩子就要俯身,知合现在有点担心,师妹到底是到了年纪还是天性就是这样,又担心会影响到她的身体。

倒也不是不愿意和人亲近,他巴不得两个人黏在一起,但是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节制。

知合用膝盖抵着知融的腰腹,扭过头,“不行,这种事情要有节制。宝宝,听话。”

知融觉得自己身体倍棒,捧着人的脸小鸡啄米似地啄,“放心吧,师兄。”

你这么说,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握着人的膝盖正要动作,知合被亲的理智摇摇欲坠,多一次也应该没什么,师妹想要的话,多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咚咚,门却敲响了。

海观师姐:“嗯,狐狸书灯历练结束,要去宴席了,掌门说,都要到哦。”

知融难过了,到嘴的鸭子就飞了,师兄笑得脸都红了,眸子含水,波光粼粼的,水红的唇很努力地咬住,尽量不笑出来。

知融只能狠狠亲几下,又吸一会儿,把人蹭的衣服凌乱,想要牛嚼牡丹一样把知合嚼进肚子里,捏着知合的下巴看着人有些迷乱的眼神,拎着手里的铃铛晃了晃,龇着牙笑。

“知融!混账东西……”

“师兄乖啊,乖师兄……就放一会儿……最喜欢师兄了……”

嘴巴甜甜,下手狠狠。

握着人的脚踝穿好鞋子,顺着小腿先滑到膝盖以上,似乎牵扯到了什么要命的地方,温热细腻的皮肉就夹住了知融的手,知合咬着唇,想给这个死孩子一巴掌,又舍不得。

忍耐着,不轻不重地扇了知融的嘴,眼泪摇摇欲坠,海棠泣泪似地,带着哭腔,“再有下次,我……”被人捏着下巴亲着安慰。

“就放宴会上那一会儿啊,师兄最好了。”

知合强撑着力气,脚抵着知融的肩膀把黏糊糊的人推开。

事实证明,人善被人妻,临走前还给知融整理了衣服拍拍灰尘。

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然后回头不悲不喜地看了知融一眼。

知融:嘻嘻。

两人收拾整理好,才带着幂篱,去参加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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