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中伤

徳琳和汪博深这一分别,就很少联络。

但凡多捱一天,就觉得煎熬,偶尔会托柏辉去打听他行踪。

弟弟道:“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件事?,我也没及时提醒你。”

“什么?”德琳问。

柏辉低头想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了哪种地步,只是想提醒你,满汉不得通婚。”

德琳一愣。

弟弟说得很对,寻常百姓要是敢满汉通婚,旗人将会被开除旗籍。

这事之前她真是没想过。

她竭力搜刮着记忆说:“可我记得太祖皇帝起兵反明时,为了拉拢抚顺城守备游击李永芳,特将孙女下嫁,李永芳也就成了清王朝第一位汉人额驸。太宗皇帝不也把女儿嫁给了吴三桂的儿子?”

柏辉道:“你说的,都是皇帝嫁闺女,而且是太祖太宗那辈的。要知道即便是当今圣上,为拉拢汉臣当驸马,特意把自己的格格先过继给汉臣,然后才从大臣家里嫁出。高家地位再高,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见姐姐不吭声,柏辉安慰她道:“汉人也是可以入旗的,汪家可以试试。汪公子又不是薄情的人,难道你还不信他?”

不是不信他,是觉得夜长梦多,她总有种不安的预感,仿佛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然而,再没想到,她的预感竟然成了真。

事情是汪老爷子惹起的,他由于偶然,发现内务府为宫廷采购的皮箱,每个要价六十两银子,而市场上的皮箱,哪怕极好的,也无非五、六两而已。

汪啸韬生平最恨人家贪墨公款,故此就上奏疏,说内务府采购皮箱时有克扣贪污的重大嫌疑。

皇帝看了奏折,既没有发怒叫人彻查,也没有说汪啸韬多管闲事,而是要汪啸韬给买个六两银子的皮箱来。

汪啸韬连忙派人四处去买,结果竟然买不到,各类皮货店都关门了!

汪博深私下托人找到一个店主问究竟,那人带话回来说,这是内务府公公们发的话,要北京城所有的皮箱店都关门谢客,谁擅自开张就砸烂谁的铺子。

汪啸韬也是个倔驴子,干脆犟上了,写密信给沧州的亲戚,也就是他的大舅哥李道台,并专门派儿子带着这信去买皮箱子送过来。

结果十天过去了,沧州的皮箱丝毫不见踪影,汪博深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后来再问,原来是李道台更早时就收到一封信,要他做个知实务的人。

李道台不敢拿自己的前程打赌,只好装病不见外甥,并嘱咐当地的皮箱店不要卖出任何货物。

皇帝见没有真凭实据,自然撤消了汪啸韬对内务府的指控,顺带还把他训斥一顿。

这样一来,汪老爷子不仅在皇帝面前丢了脸,更重要的是得罪了内务府,那得引起多少人嫉恨。这不,事情刚没过去几天,就听人讲,说是内务府走了门路,势必寻个机会要将他罢官削职,永不再用。

汪老爷子一听,急火攻心,当下嘴也斜了,脸也歪了,中风在床好几天。

幸好服了几剂药后,终于能说话,就和夫人商量着要辞官隐退。

正自悲切时,就见蒋惠宏带着儿子继善来探望。

这京师为官,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向来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危难之下,难得还有老友看望,汪啸韬真是感慨万千。

你道蒋惠宏此番,仅是为了瞧老友的病?

他是个逐利贪小之徒,总归不做亏本的买卖。

实在是见汪氏身家丰厚,子嗣又单薄,这才伺机来看看有什么机会。

之前他也托人打听过,内务府此番摇旗呐喊,吓人的意图更甚,并不是真的要拿汪氏,想他一个愚儒,又没什么靠山,犯不着再和他计较。

蒋惠宏却不把事情告诉汪氏,反而添油加醋一番,说什么多亏自己在背后使劲帮忙,才能解汪氏的危难。

汪啸韬信以为真,心里竟然起了让两家联姻,娶蒋惠宏的堂侄女,秀怡。

他既然主动提出,蒋惠宏当然求知不得。

汪家钱帛丰厚,汪博深温文尔雅又沉静好学,即使出过与宝亲王斗殴的事儿,后来皇帝念及他的才气,也没有怎么责怪,宝亲王尤其大度,反而礼贤下士,几次请他到藩邸做客。

这样的人自然是绝佳的乘龙快婿,说不定日后比自家儿子还要管用。

所以汪啸韬把事情略微一提,蒋老爷便说:“我们家已经入了旗,但我堂兄家还是汉人,你们两家结亲,那真叫圆满!”

只是这件事,到了汪博深那里,才遭到强烈的抵触。

汪博深很固执,他也不说为什么,只说不依。

气得汪啸韬动了家法,结果仍然是不依。

汪夫人向来宝贝这个儿子,不忍看他们父子反目,就夹在里面哭哭啼啼个不休。

后来也不知是谁多嘴把这事告诉了蒋家,蒋夫人说:“我的女儿也是很宝贝的,他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她能说这话,可见是不懂女儿的心事。

秀怡当下就急了,她又不好直说,只管紧闭着嘴,将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那副生闷气的神情,叫人好笑。

毕竟母女同心,蒋夫人见状已猜到几分。

她心疼女儿,遂思前想后,终于和汪夫人定了个极好的计策。

这天汪博深正在书房里,就见母亲独自过来看他,还带着一口暖锅,说炖了烂烂的羊肉拿来做夜宵。

汪夫人落座后,见儿子就着木碗喝汤,便叹道:“将来你娶了媳妇,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贴心照顾。”汪博深笑道:“谁说不能。”

听这口吻,好像已经有了人选似的。

汪夫人主意更坚,心想万不能让那个高家的女儿嫁入汪家,没出阁时就和皇室亲王纠缠不清,祸害得儿子差点失去官差,若入了门,更不知要怎样的无法无天。

想到这里,汪夫人神色肃穆道:“你的那位意中人是旗人,咱们家是汉人,除非你入汉军旗,否则这事儿根本谈不拢。”

汪博深何尝不知这个?

只是他心里总存着个念想,以自己的履历只要想入旗,也未尝不可。

汪夫人一眼看透他的计划,冷笑道:“别说你爹不愿意改祖宗,就算入了旗,我也不同意,因为你那个意中人恐怕并非情比金坚的好女子。”

汪博深从来没和母亲说过徳琳,以前那事闹出来后,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如今母亲这样郑重的提出来,评价还不甚高,汪博深马上反驳道:“恐怕母亲是误会了,她是极聪明懂事的女孩,我和她——”

汪夫人急道:“已经私定终身?”

汪博深愣了下,终于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汪夫人道:“嗨,那更要不得了。”

她见儿子还要辨白,冷笑道:“既然和你有了约,为什么见宝亲王和你矛盾,仍偏心袒护他?”

这件事是刺在汪博深心口的一根刺,拔不出、碰不得,只要提起,就令他心头阵痛。

所以哪怕上次遇见徳琳,他也矢口不提,他想肯定是她怕得罪弘历影响父兄的仕途,再往深里想,也许是为他好,怕他被宝亲王嫉恨。

以徳琳的聪慧,她做哪件事不都是头头是道的呢?

汪夫人的口才从来没有这么利索,她先说高德琳必然是脚踏两只船,一面和弘历早就有染,做着平步青云的好梦,一面又相中了汪博深的前途无量,万一进宫不成,还有后路可退。

谁知那天图穷匕见,竟然让她撞到了两个男人逼她抉择的事情,她情急之下,只好现出原形。

汪博深听到这里,一个劲儿摇头,不知是在否认自己,还是在否认母亲。

汪夫人见他迟疑,又道:“

我也认识几个八旗人家的女儿,这次为了帮你探听消息,还特意去打听了下,想知道既然那高家女儿如此献媚于宝亲王,为什么选秀偏没有她的份儿,竟然连复选都没有入。

你知道么,我问了那么多人,竟然众口一词,都说这闺女不是个良善人,但凡有机会露脸,都要打扮得妖媚,事事抓尖要强,见了里面的执事太监和嬷嬷,也鼻孔朝天,好像这宝亲王府的福晋,她十拿九稳似的。

结果因为她行为乖戾嚣张,犯了众怒,头一回入选时又落到几个老太妃手上,结果原本复选虽有她名字,竟然生生被勾去,早早就被赶出了宫。

后来皇帝为宝亲王亲选了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做福晋,高锟得知后哀声叹气,恐怕是觉得自己的国丈被人抢走了。”

汪夫人只顾啰啰嗦嗦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表情。

等她讲完了,这才发现儿子神色难看,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拧了个大疙瘩,眼睛呆呆只盯着暖锅。

汪夫人以为他饿了,就又盛了一碗肉羹给他,刚要嘱咐他说小心烫着,就见儿子也不说话,竟然直接拿勺子舀着滚汤去吃。

汪夫人这才觉得害怕,问他话也能回,叫他睡就躺下,却又不知脱下衣服。

汪夫人又急又怕,心道好你个蒋夫人,要是这法子坑了我的儿子,回头就找你算账!

好在睡了一觉,第二天汪博深就恢复了正常,再不提昨日晚间那事儿。

汪夫人试着问他一句“可要与蒋家先把亲事敲准”,他只说“随你们”。

汪夫人这才放心,立刻便找起媒人,又赶紧准备聘礼。

蒋家也回了礼,说因为国孝的缘故,不如先把婚事定下来,以后再办。

汪家自然没意见,汪夫人因抱孙心切,还有些埋怨的意思,奈何人家说得有理,她也只得先从准备喜宴要用的各类东西开始,权当慰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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