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星院的晨雾还未散时,沈知珩已被灶房的香气唤醒。他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就见萧彻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个刚烤好的麦饼,左臂因动作不便,只能用右手笨拙地递过来:“玄甲卫说去粮栈得走两个时辰,先垫垫肚子。”
麦饼还带着余温,咬下去酥软香甜。沈知珩看着萧彻左臂仍缠着的绷带,伸手碰了碰:“伤口还疼吗?要不今日我先去探探,你在侯府等消息。”
“不行。” 萧彻立刻拒绝,伸手将他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晨露的凉意,“粮栈是北朔皇后的旧据点,说不定有机关,我必须陪你去。”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铜哨,“若遇到危险,吹这个,玄甲卫会从暗处接应。”
沈知珩接过铜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哨身 —— 这是萧彻父亲当年用过的玄甲卫联络哨,昨日他在萧彻的旧箱里见过,如今萧彻将它交给自己,是把最紧要的退路也交了出来。
辰时过半,两人坐着玄甲卫备好的马车驶向城西。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街巷渐渐变成荒僻土路,积雪在车轮下碾出深痕,偶尔能看见废弃的屋舍,透着萧瑟的寒意。沈知珩靠在萧彻肩头,看着他左臂无意识地收紧,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我父亲。” 萧彻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涩意,“他当年就是在城西和北朔人谈判,回来后没多久就被太后下毒了。” 他低头看向沈知珩,眼底泛着微光,“若他知道我现在和你一起查案,或许会放心些。”
这是萧彻第一次主动说起对父亲的思念,没有仇恨的锐利,只有少年人对亲人的孺慕。沈知珩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会的,他一定在看着你。”
马车在离粮栈半里地的树林停下。玄甲卫已提前探查过,粮栈外有三个暗卫值守,都带着太后宫里的龙纹腰牌。萧彻将外袍的领口拉高,遮住左臂的绷带,对沈知珩比了个 “噤声” 的手势,率先摸向粮栈的后门。
粮栈的木门早已腐朽,轻轻一推就发出 “吱呀” 的响声。院内杂草齐膝,积雪下隐约能看见散落的粮袋碎片,正屋的门虚掩着,透着股霉味。沈知珩刚要迈步,就被萧彻拉住 —— 门槛下藏着细如发丝的银线,若踩上去,屋顶的弩箭就会立刻射出。
“小心机关。” 萧彻弯腰,用弯刀小心地挑断银线,左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绷带边缘渗出淡淡的血痕。他却没停下,直到将屋内的三道机关都排查干净,才回头对沈知珩笑:“可以进去了。”
正屋的墙角藏着个暗格,是玄甲卫信中提到的 “旧账房” 所在。沈知珩用青铜令牌对准暗格的凹槽,只听 “咔嗒” 一声,暗格应声而开 —— 里面没有账本,只有一个褪了色的蓝布包裹,打开后,竟是一叠泛黄的手札,封面上写着 “沈氏阿苓”,是沈母的名字!
“这是母亲的手札!” 沈知珩激动地翻开,里面记录着 “寒川记” 走私紫流金的明细,还有北朔皇后与太后的密信副本,最末一页画着个小小的地图,标注着 “兄长藏身的北朔农庄”—— 原来墨先生说的 “救兄长”,是指用这些证据要挟北朔皇后,让她撤去农庄的守卫!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三个暗卫提着刀冲进来,为首的人冷笑:“世子和质子倒是好兴致,敢来太后的禁地翻东西!”
萧彻立刻将沈知珩护在身后,弯刀出鞘,却因左臂旧伤复发,动作慢了半拍 —— 暗卫的刀直劈他心口,沈知珩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烛台砸过去,烛油溅在暗卫脸上,那人痛得惨叫一声。
“吹哨!” 萧彻大喊,同时侧身挡在沈知珩身前,用右手握住弯刀与暗卫缠斗。左臂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却仍死死守住退路,直到玄甲卫闻声赶来,将暗卫制服,才踉跄着倒在沈知珩怀里。
“萧彻!” 沈知珩扶住他,解开他的左臂绷带 —— 伤口果然裂开了,腐骨散的余毒让周围的皮肤泛着青黑,看得他眼眶发红,“都说了让你别逞强!”
“我没事……” 萧彻靠在他肩上,呼吸急促,却仍伸手摸了摸沈知珩的脸,“你没受伤就好。”
回到揽星院时,天色已暗。沈知珩将萧彻扶到暖阁的软榻上,从药箱里翻出个陶制小炉 —— 这是北朔医令用来做 “温灸” 的器具,能借艾草的热力驱散毒邪。他点燃艾草,将小炉贴近萧彻左臂的伤口周围,动作轻得像怕烫到他。
“会有点烫,忍忍。” 沈知珩的指尖悬在小炉上方,随时调整距离,“母亲说温灸能逼出残毒,比单纯敷药管用。”
萧彻的身体微微发颤,却没哼一声,只是伸手攥住沈知珩的手腕,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蓝布包裹上:“手札里…… 还有别的线索吗?”
“有。” 沈知珩点头,将手札递给他,“母亲在最后一页写,北朔皇后下个月会派‘影卫’来阒都,和太后交接最后一批紫流金,地点在城郊的破庙。”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还说…… 兄长所在的农庄,守卫都是‘影卫’,只有用手札里的密信,才能让他们撤防。”
萧彻看着手札上娟秀的字迹,忽然开口:“我父亲的旧部说,‘影卫’是北朔皇后最得力的杀手,当年我父亲遇刺,就是‘影卫’干的。” 他抬头看向沈知珩,眼底带着歉意,“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兄长。”
这是萧彻第一次对他隐瞒线索,却也是为了护他周全。沈知珩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低头,看着手札上母亲的字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母亲当年离开‘寒川记’,不仅是为了避开走私,还想保护我和兄长…… 她早就知道太后会对前朝遗脉下手。”
萧彻的心猛地一紧,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地避开受伤的左臂:“都过去了,现在有我,我会帮你救回兄长,也会为你母亲和我父亲报仇。”
暖阁里很静,只有艾草燃烧的轻烟,混着雪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沈知珩靠在萧彻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有的恐惧和迷茫都消散了 —— 有萧彻在身边,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温灸结束后,沈知珩帮萧彻重新包扎伤口。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萧彻忽然开口:“等扳倒太后,我就向陛下请旨,恢复你的前朝遗脉身份,再求陛下赐婚 ——”
“赐婚?” 沈知珩猛地抬头,耳尖瞬间泛红,手中的绷带都缠错了方向。
萧彻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低笑出声,伸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对,赐婚。我要让全阒都知道,沈知珩是我萧彻的人,不是什么‘玩物’,是我想护一辈子的人。”
沈知珩的心跳瞬间快得像要跳出胸腔,他低头看着萧彻心口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里的悸动 —— 和自己的心跳,渐渐同频。他轻轻 “嗯” 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足够让萧彻听见。
夜深时,沈知珩躺在软榻边的矮床上 —— 这是萧彻特意让人搬来的,说 “夜里换药方便”。他看着帐顶的纱幔,指尖摩挲着怀里的青铜令牌,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奉天殿前,萧彻抱着他上马车时说的 “烧起来才有意思”。
那时的他以为,萧彻只是觉得他是个 “有趣的玩意儿”,却没想到,这场始于 “戏耍” 的相遇,最终会变成生死相依的羁绊。而那枚青铜令牌,从母亲的遗物,变成了打开真相的钥匙,如今,又成了他们未来的见证。
次日清晨,萧彻醒来时,发现沈知珩正趴在床边,手里拿着手札,眉头微微蹙着。他轻轻揉了揉沈知珩的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破庙交接的事。” 沈知珩抬头,眼底带着思索,“‘影卫’很厉害,我们得提前让玄甲卫布防,还要通知你父亲的旧部,里应外合。”
萧彻笑着点头,伸手将他拉到身边:“都听你的。不过现在,得先吃早饭 —— 灶房做了你爱吃的红豆粥。”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暖得像要融掉所有的寒意。他们知道,破庙的交接会是一场硬仗,太后和北朔皇后的势力绝不会轻易认输,但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而这场以 “保护” 为名的同居,早已在一次次坦诚与守护中,变成了 “余生相伴” 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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