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星院的雪梅落了满地,晨起时青黛扫雪的声音轻得像怕扰了暖阁里的静谧。沈知珩蹲在药炉边,正用银勺搅拌着药汁 —— 里面掺了北朔的 “雪参” 和 “防风草”,是特意为萧彻调配的 “固元汤”,能补气血、抗寒毒,为三日后的破庙交接做准备。
“药快好了吗?” 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披着件素色里衣,后背的绷带从领口露出一角,昨夜换药时沈知珩特意松了些,却还是让他动起来有些滞涩。
“再等一刻钟。” 沈知珩回头,见他头发还散乱着,起身拿过木梳,指尖轻轻梳过他的发梢,“怎么不多睡会儿?旧部的信不是说午后才到吗?”
萧彻任由他梳理,目光落在药炉上袅袅的热气里,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怕你累着。” 昨夜沈知珩为了画密道详图,熬到了三更,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影。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沈知珩腕间的细痕 —— 是前日捏铜哨时攥出的印子,“今日密道探查,你留在侯府,我让玄甲卫统领陪我去就好。”
“不行。” 沈知珩的梳子顿了顿,语气却很坚定,“密道里可能有影卫的毒陷阱,我得去看看,万一你碰到毒……” 话没说完,就被萧彻拉进怀里,后背贴着他未愈的伤口,沈知珩立刻僵住,不敢再动。
“我知道你担心。” 萧彻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软了些,“但密道窄,若真有陷阱,我护你会分心。你在侯府配‘抗毒剂’,比跟着我去更有用 —— 影卫的毒箭,只有你能解。”
这话戳中了沈知珩的软肋。他低头看着萧彻交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尖还缠着纱布,是前日刮毒时被银勺划伤的。“那你答应我,每走十步就查一次陷阱,玄甲卫必须跟在你左右,不准单独行动。”
“好,都听你的。” 萧彻低笑,在他发间印下一个轻吻,浅得像雪落在肌肤上,“回来给你带城西的糖糕,你上次说好吃的那家。”
午后的密道里一片漆黑,萧彻提着灯笼走在最前,玄甲卫统领跟在身后,手里拿着探雷的铁针。密道壁上还留着影卫刻的记号,歪歪扭扭的 “杀” 字透着凶气,地上偶尔能看见干涸的血渍,不知是哪年留下的。
“世子,小心脚下。” 统领忽然出声,铁针插进地面的积雪里,挑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 —— 线尾连着墙缝里的毒囊,若踩中,会喷出 “腐心散”,沾到皮肤就会溃烂。
萧彻弯腰避开,后背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灯笼晃了晃,照亮他额角渗出的冷汗,统领刚要上前扶,却被他摆手拦住:“没事,继续走。”
他想起沈知珩早上的叮嘱,咬着牙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左手始终按在后背的绷带处 —— 那里不仅缠着伤,还藏着沈知珩塞给他的 “应急解毒丸”,布包上绣着小小的 “珩” 字,是昨夜沈知珩熬夜缝的。
直到黄昏,萧彻才从密道出来,刚坐上马车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后背的绷带已被血浸红了大半。回到揽星院时,沈知珩正站在门口等,看见他苍白的脸,立刻迎上来:“是不是伤口又裂了?”
“小伤。” 萧彻想笑,却因牵动伤口倒抽冷气。沈知珩没再听他逞强,扶着他进了暖阁,一把解开他的里衣 —— 后背的纱布已全红了,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青,是寒毒入侵的征兆。
“跟你说过别逞强!” 沈知珩的声音发颤,却动作飞快地拿出药箱,先点燃艾草做温灸,再用银勺舀出 “抗毒剂”,小心地涂在伤口周围,“这是用母亲手札里的方子配的,能解寒毒,你忍忍。”
萧彻趴在软榻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听着沈知珩急促的呼吸声,忽然开口:“我在密道里,看见影卫刻的记号了,和当年父亲旧部描述的‘影卫标记’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旧部还说,当年父亲救你舅舅时,就是在类似的密道里,为了挡毒箭,父亲的左臂也受了伤。”
沈知珩的手猛地一顿,艾草的灰烬落在手背上,他却没察觉。“母亲从没跟我说过舅舅的事……” 他轻声说,指尖拂过萧彻后背的伤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只说舅舅去了远方,让我别找他。”
“你母亲是怕你卷入父辈的纷争。” 萧彻侧过身,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旧部说,你舅舅后来成了北朔医令,却因不愿帮皇后炼毒,被关在了北朔皇宫的地牢里 —— 你母亲藏的手札里,应该有救他的线索。”
这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沈知珩心底的角落。他想起手札最后一页画的 “北朔地牢地形图”,当时以为是没用的涂鸦,如今想来,竟是母亲为救舅舅留下的!“我这就去翻手札!” 他起身要走,却被萧彻拉住。
“先给我换药。” 萧彻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像怕被丢下的孩子,“伤口疼。”
沈知珩愣了愣,随即笑了,俯身继续为他包扎:“急什么?舅舅在地牢里待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晚。”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萧彻的耳垂,“等扳倒太后,我们一起去北朔救舅舅,好不好?”
“好。” 萧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到时候我们带着旧部,骑着最快的马,从阒都一直走到北朔草原,看你说过的日出。”
暖阁里的烛火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交叠着分不开。沈知珩低头看着萧彻的手,掌心的茧子是练剑留下的,指尖的温度却暖得像要融掉所有寒意。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奉天殿前,萧彻用马鞭挑开他下巴时的眼神,锐利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 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已将他们缠在了一起。
夜深时,沈知珩找出手札,和萧彻一起趴在案上翻看。最后一页的地形图上,用淡墨标着 “地牢钥匙在寒川记旧账房”—— 正是他们之前找到手札的城西粮栈!“原来钥匙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沈知珩惊喜地说,指尖点在 “账房暗格” 的标记上,“上次我们只拿了手札,没注意暗格里还有夹层。”
萧彻看着地形图,忽然笑了:“明日让玄甲卫去粮栈取钥匙,正好顺便检查下破庙的布防。” 他伸手揉了揉沈知珩的发顶,“你今日配的‘抗毒剂’,分些给玄甲卫,免得他们被影卫的毒箭伤了。”
“我早就分好了。” 沈知珩从药箱里拿出十几个小瓷瓶,每个瓶身上都贴着 “抗毒” 二字,“青黛帮我装的,明日让统领带去。”
萧彻看着他细致的样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俯身,在沈知珩的额间印下一个吻,轻得像雪:“有你在,真好。”
沈知珩的耳尖瞬间泛红,却没躲开,只是低头继续整理手札。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窗纸上轻得像羽毛,暖阁里的药香混着雪梅香,成了夜里最安心的气息。
次日清晨,玄甲卫统领来取抗毒剂和粮栈钥匙时,看见萧彻和沈知珩正凑在案上看地形图,一个指着密道入口,一个标注影卫布防,默契得像已共事多年。“世子,旧部传来消息,影卫今日已开始往破庙运弩箭,太后的禁军也在城郊集结了。”
萧彻点头,将钥匙递给统领:“取了钥匙就回来,别惊动影卫。明日一早,玄甲卫分三路出发,一路守密道,一路护后山,一路随我和沈郎君去破庙。”
“是。” 统领接过钥匙,目光扫过案上的兵符碎片 —— 两块青铜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龙纹兵符,泛着淡淡的光泽,像在见证着什么。
待统领走后,沈知珩拿起兵符,指尖拂过 “靖安” 二字:“明日开战,我们真的要带这个去吗?”
“要带。” 萧彻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这是父辈的约定,也是我们的底气。有它在,旧部才会信我们,影卫才会忌惮我们。”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沈知珩,“而且,我想让父亲和你母亲知道,他们当年没完成的事,我们会替他们完成。”
沈知珩点头,将兵符小心地放进锦盒里,藏在狐裘的内袋里 —— 紧贴着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青铜的凉意,却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的地形图上,红笔标注的布防位置像一道坚固的屏障。他们知道,明日的破庙交接,会是一场生死之战,太后的禁军、影卫的毒箭,都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但只要兵符在身,只要彼此在侧,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傍晚时,萧彻陪沈知珩去了趟城郊别院 —— 不是去看兄长,而是去藏手札和钥匙。别院的老槐树下有个暗格,是沈知珩小时候和兄长埋玩具的地方,如今成了藏秘密的角落。“若明日我们没能回来,就让统领拿着这个去救兄长和舅舅。” 沈知珩将锦盒放进暗格,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
萧彻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别胡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染得半边天通红,像极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战场,“等回来,我们就去吃城西的糖糕,好不好?”
“好。” 沈知珩笑了,眼角的泪却落了下来,被萧彻伸手擦去。
晚风裹着雪梅香,吹在两人身上。他们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晚霞渐渐褪去,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安稳。沈知珩忽然觉得,只要能和萧彻一起守住这份安稳,哪怕付出再多,也值得。而明日的破庙之战,不仅是为了父辈的约定,更是为了他们能拥有一个 “一起吃糖糕、看日出” 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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