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章

月色自窗外映照而入,半空中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他轻车熟路来到桌前,目不斜视手直伸向桌上的干果零嘴,

清脆的剥果壳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书房中。

不多时,桌上的果壳便堆积如山。

他伸手一揽,统统席卷到衣摆上,提着一兜的果壳来到软榻边,蹲下身,一点一点扫进榻下。

大功告成。

打扫干净。

他站起身,心满意足伸个懒腰。

陡然,门自外头开启,一盏灯笼照亮室内。

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暴露无疑。

苏雪琅看着屋内高举双手的陌生青年,镇定自若,不疾不徐走进门,“你是谁?”

青年一脸茫然,他怎么会被突然发现的呢?打死他也想不明白。

不管了,见面先笑,无理也有三分。

他笑吟吟一拱手,唇角梨涡显现,“久仰大名,在下有礼。”

倒是一名颇懂礼节的梁上君子。

苏雪琅没有回礼的意思,语气带了些威严,“你来此有何目的?”

青年眨巴眨巴眼睛,“是这样的,我路过此地,听说你们家果子挺好吃的,就打算来试一试……”

话音未落,只听苏雪琅沉声高呼,“来人!”

青年便被一伙护院扫地出门了。

苏府后门,青年站起来,挥袖子拂去屁股上的灰尘,嘟哝,“小气鬼,我话都没说完。”

次日,天色初亮,苏白芷眼巴巴跑过来,“哥哥,听闻你遇窃了,可有丢失东西?”

苏雪琅淡淡道:“并无。”

苏白芷满脸愠怒,既替苏雪琅生气又担心,“好大胆的贼子,竟敢偷到我苏氏府上,应当捆去官府发落才是。”

苏雪琅并不答她,“无事便出去。”

又是这句话。

苏白芷只觉拳头好似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未尽力便泄气了。

她偷偷瞟他一眼,犹犹豫豫,“哥哥,今日你可愿……”

“不愿。”苏雪琅回绝得毫不留情。

望着这个嫡亲妹妹失落的背影,苏雪琅揉揉眉心,心下忽而升起一股疲意。

苏白芷心思单纯,心中所想他如何不知,只是……

苏白芷与他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妹,如今的苏夫人是苏老爷的续弦,在元配过世一年后入了府。

入府不过半年,苏夫人便怀上了孕,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穿的是天子御赐的绫罗绸缎,喝的是十金一碗的十全补药,一家老小上上下下仔细呵护,府上大夫隔三差五便来请脉安胎,若说苏夫人还有哪一点不满意,便是占着嫡长子名头的苏雪琅了。

苏雪琅自幼冰雪聪明,十三岁便以一首《祝寿词》名动都城,稍大些时因相貌出众而获得全城闺中少女追捧,提起他,众人无不是交口称赞。

苏夫人与他隔着血缘关系,不亲厚倒也正常,小小少年苏雪琅天真地想道。

却不想,苏夫人暗自存了攀比的心思,势要生出一个胜过元配孩子的儿子,因而这第一胎她格外重视。

怀孕五个月时,苏府上下外出踏青,苏夫人在山头不慎跌了一跤,小少年苏雪琅在远处经过,听到惊呼赶忙飞奔前来。

昏迷前她最后一眼落在了苏雪琅身上。

出嫁前,娘家替她合过八字,称苏家孩儿克她,她不信,不管不顾执意要嫁过去当填房,这才多久就出事了。

苏夫人躺在病榻上,哭红眼睛,咬碎一口银牙。

自此,她迁怒上苏雪琅,记恨不已。

苏白芷是第二胎,生第二胎时她大出血伤了身子骨,再也不能受孕,往后只得苏白芷这一个孩子了。

苏白芷的名声不比她哥哥差,三步作诗五步成文,乃是声名远扬的才女,不难以想象再过几年她的才华如何出众。

即便如此,不是男孩儿,苏夫人到底心存遗憾,可再多遗憾也只能压在心头,除了时而给苏老爷上些眼药,明里暗里离间苏雪琅,且不许他靠近她的孩子外,她别无他法。

小少年苏雪琅在苏夫人这里吃过多少闷亏,已是数不清了,长大后的苏雪琅倒是经验丰富,离这母女二人远远的,对苏白芷避之不及。

纵使是一家人,亦分亲疏远近。

茶水最后一缕热气袅袅散去,阿恬低眉顺眼上前换茶。

端着茶回来,阿恬望着案后呆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的公子,迟疑着,犹豫着,没有退去。

苏雪琅声音淡漠飘渺,似从云后拂来的一阵风,“何事?”

阿恬抿了抿嘴唇,脱口而出,“公子,奴婢有一事相禀。”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为何总是管不住这冲动好事的性子。

“说。”

她一咬牙,上前一步,“公子,是这样的……”

屋外朝霞满天,绚丽耀眼,自窗棂洒进室内,笼罩他一身,周身光晕融融。

他认真倾听的模样令阿恬为之着迷,她顿了顿,一时有些出神,下一瞬慌忙接上,“大致就是如此,还请公子定夺。”

“我知道了。”他沉着淡然,看不出丝毫异常。

阿恬默不作声退到一角。

是夜,月色皎洁,清辉倾泻而下,铺洒大地。

案上两盏灯火昏黄,烛影在风中轻轻摇曳。

“来人。”他合上书,疲惫地揉揉眉心。

半晌,无人应答,他方想起,先前他觉得下人上前添茶扰乱思绪,让人都退出去了。

陡然间,一阵森冷的阴风掠过,门外似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回忆起白日婢女所言,犹疑道:“何人?”

没有回应。

未关紧的窗被风吹得吱呀吱呀作响。

他不禁失笑,他竟然疑神疑鬼起来,全然不似他以往的作风,想来近日劳累,才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趁虚而入。

天色已晚,应当去歇息了。

他熄灭烛火,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唯有窗外幽幽明月照耀大地。

他站起身出门,回身阖上门离去,背影融入夜色。

蓦然,房中响起一声叹息,“人比人,气死人。”

一道身影再度凭空出现,凑到案边,借着月色翻看适才苏雪琅看的书卷。

有钱又努力,凭什么不优秀。

清朗的男声嘀嘀咕咕,“换我出身在这种环境,肯定做不到这么用功。”

他翻完书卷,又去拿桌上的水果啃,“咔嚓咔嚓”一声接一声的清脆,吃得快乐极了。

“饿死我了。”

即便他已没有饥饿感,依旧习惯性如是说。

啃完水果,他把果核往软榻下一扔,转头拿起干果零嘴,吭吭哧哧勤勤恳恳剥壳。

晚风一阵阵拂面而来,他舒服地喟叹出声,哼起自创歌曲,“明天是个好天……”

他随意抬起头,最后一个音节瞬间走调,哆哆嗦嗦宛若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气——”

大门不知何时大敞,一个影子立在门口,静静地面对着他。

手中干果一扬,他转身一蹦三尺高,朝大门的反方向跑。

救命!有鬼!

苏雪琅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你。”

他高抬的脚当即放下,惊魂未定回头,“是你?”

苏雪琅淡然陈述,“你又来我府上行窃。”

他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你来了多少回?”

联想起婢女的禀报,毫无疑问,正是眼前的青年作祟。

苏雪琅几乎不假思索地肯定。

青年忽的双膝一跪,趴下抱住他的双腿,凄凄惨惨声泪俱下,“我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八大姑七大姨五大叔六大伯全部把我拒之门外……”

他试图挣脱青年双臂,青年抱得越发紧了。

“……小时候跟狗抢吃,长大跟乞丐抢吃,这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顿饱的吃顿好的,求求你让我跟在你身边,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吧。”

青年心里算盘拨得飞起,夜夜这么偷吃不是长久之计,找个理由安身立命才是稳妥办法。

苏雪琅漠然道:“我府上不缺下人。”

再者,他不可能由着一名梁上君子潜入府邸,否则岂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苏雪琅的语气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青年眼睛咕噜一转,用他的衣摆擦擦脸上未干的泪珠,站起来,失落地与他擦肩而过,“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我懂我懂。”

”等会。“苏雪琅蓦地喊住他。

他哀哀戚戚回头,“什么事?”

“来人!”苏雪琅高呼。

青年有幸梅开二度,再次被扫地出门。

他“哎呦哎呦”扶着腰站起来。

快把他摔散架了。

他随手摘下头上沾上的稻草,叼进嘴里,默默凝望眼前高大的府邸。

不成,得想个办法光明正大住进去才可以,以免天天遭人驱赶。

他转身大摇大摆哼着小调离去。

第二日晚间,苏雪琅熄灯后,提着一盏灯笼再度折返回来。

青年主动帮他开门,站在门口望着他,唇角梨涡颇显天真,“兄弟,嗨。”

苏雪琅正欲开口,青年急急忙忙打断他的呼唤,“我懂画。”

苏雪琅诧异地抬起眼,头一次认认真真直视眼前这名青年。

院内虫鸣不止,清风徐来,灯笼微晃,二人衣摆拂起相擦。

此夜宁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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