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莘看到他,十分高兴,“小韩公子,你怎么来了?”
韩如秉道:“我路过此处,听到有你的声音,便进来看一看。”
凌莘龇牙咧嘴解释道:“我受了伤,韩相收留我在这里养伤。”
一提起伤口他就全身犯疼。
韩如秉巧妙探问:“听说赵国公子走了?”
凌莘满不在乎坦白,“他带着我一起跑,跑到半路追兵追上来,给我来了一箭,我让赵则别管我,赶紧跑,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安全没有。”
韩如秉了然,道:“我见凌兄弟气色较差,心中甚为不解,原来背后竟有此缘由。”
随后,他又道:“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凌兄弟不必担忧。”
凌莘笑了,“齐王巴不得他出事。”
韩如秉不甚赞同道:“齐王残忍狠辣,心胸狭窄,弱小孩童亦不放过。”
凌莘惊异地瞅了他好几眼,看不出来这家伙是帮理不帮亲啊,聊着聊着,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说不日回家?为什么现在都没走?”
韩如秉兴致盎然道:“听闻过两日余子便会入城,我等着拜访他。”
“余子是谁?”
此言一出,韩如秉犹如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
凌莘听了一段,总结下来就是,余子是当今世上地位崇高的名家大师,著作甚多,擅长辩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追随者入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且主张有教无类,门下弟子三教九流皆有。
韩如秉道:“余子这些年都在各国游说止战,上一次来齐国,是十年前。”
凌莘兴致缺缺,“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韩如秉神往道:“余子入城后,我便求他收我为徒,我愿侍奉他一辈子。”
凌莘接道:“要是他不愿意……”
韩如秉眼眸暗淡下来,“那我便回家。”
凌莘鼓励道:“你可以当韩相的谋士。”
韩如秉无奈一笑,“我现今尚不够资格。”
凌莘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安慰无须多言,他转开话题,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宣儿?”
韩如秉的话很出乎凌莘意料,“这几日我在替你照拂她一二,她一切尚好。”
凌莘吃惊道:“你照顾她?韩施没有说什么?”他低声喃喃,“难不成那晚没成功?”
他还以为那晚韩施是从美人乡里头爬出来,原来不是?
韩如秉道:“叔叔似乎一直不知道她住在府里。”
这件事他亦不方便在叔叔面前多问,到底是长辈私事,他作为小辈怎好打听。
凌莘无比纳闷,这小姑娘没有主动出击?看起来也不像会坐以待毙的人啊。
他搭着侍女的手,“走,我们去宣儿那里。”
匆匆迈着小碎步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韩如秉道:“晚点咱们喝两杯。”
韩如秉对他可谓是仁尽义至,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总得表示表示感谢。
韩如秉笑容如春风般和煦,眉眼温润如玉,“恭候凌兄弟大驾。”
凌莘笑嘻嘻转头跨出门。
不得不说,韩如秉是他见过最称得上君子的人物,端方守礼,清雅含蓄,像一棵气质脱俗的竹子,温和谦逊,正直善良,从来不依仗韩施身份眼高于顶,轻视他人。
是一位值得深交的君子。
两人沉默走到半路,凌莘忽而开口,“你不高兴?”
侍女勉强笑道:“奴婢怎么会不高兴,能伺候公子欢喜都来不及。”
凌莘斜睨她,“你要是高兴,怎么不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与我说话?”
侍女因年龄不大,性格又活泼开朗,加上郎情妾意,正是朦胧暧昧的时候,素日里最是多话,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方才顾忌韩如秉不出声,现在只得两人了,依旧不作声,不是不高兴是什么。
侍女不满道:“奴婢不是小鸟。”
凌莘哄道:“你不是小鸟,我是好吧?”
说着,他撅起嘴,瞪大眼睛,“啾啾、啾啾。”喊了两声。
甚是滑稽。
侍女“扑哧”笑了,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凌莘又扮作小猫、小狗与她看,直逗得她乐不可支,她方才吞吞吐吐道:“那位宣儿姑娘,是你什么人?”
凌莘恍然大悟,“你吃她的醋?”
侍女脸上出现茫然之色,“公子,奴婢听不懂。”
凌莘笑了,“我和她是萍水相逢,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情。”
“可是,”侍女犹疑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秉公子为何称替你照顾她?”
凌莘愉快道:“她是韩相的人,与我无关。”
侍女吃惊道:“韩相?可……”
韩相不是不近女色?
凌莘截住她的话头,“你这么在意她,是不是——”
她的小脸一红,故作无知道:“什么?”
凌莘笑而不语。
两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戳破这层窗纱纸。
阳光灿烂,微风柔和,天气明媚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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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俏丽秀美的姑娘正支着下巴望着镜中人发呆,外袍未穿,发髻未绾,懒梳妆,听得敲门声乍响,以为又是下人,问道:“何事?”
久违的朗朗男声唤道:“宣儿。”
宣儿一喜,随即一慌,“莫要进来!”
凌莘听到里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持续好一会儿方停下来。
良久,宣儿打开门,露出一张美丽似春花的脸庞,喜笑颜开,“凌公子。”
侍女一时看呆了。
凌莘转头与她道:“你在门口等一会儿。”
侍女呆呆道:“好。”
凌莘跨步进门。
宣儿见他脸色苍白,走路无力,不禁问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不知找过郎中没有?”
凌莘摆摆手,“每日都有换药包扎。”
宣儿吃惊道:“换药?”
她担忧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移动,“是哪儿受伤了?”
凌莘略提了下赵则之事,末了,提醒道:“你最近不要惹怒韩施,我也要看他脸色过日子。”
宣儿体贴地搀扶他坐下,苦笑道:“奴家是想招惹亦没机会,韩相国事繁忙要事缠身,常常见不到一回。”
凌莘诧异道:“你来了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机会接近他?”
宣儿无奈道:“现在外头两国交战,韩相忙得不得了,奴家如何接近。”
凌莘沉吟,“也是,韩施本来就是大忙人,两国打起来,他只会更忙,这时候使用美人计,反而容易引起反效果,让他心烦。”
宣儿静静等待他下一步指示,尔后又听他说道:“你继续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他什么时候有空,再什么时候去见他吧。”
宣儿迟疑道:“只是韩相现今连奴家在他家中都不甚清楚,奴家擅作主张住进来这许多天……”
凌莘笑道:“谁跟你说的?”
宣儿毫不犹豫将名字供出来,“秉公子。”
凌莘耐心给她分析,“韩府全是韩施的下人,你说他第一天不清楚就算了,后面这么多天他还不清楚,就是白当这个家主。他这几天都不理你是不是?他根本忙到没空理你,在国家大事面前,住进他府上的你微不足道,没必要抽出宝贵时间处理你,你等着,等他有空了,他自然会召见你。”
宣儿半信半疑道:“奴家这几日瞧着府上下人也没什么异常,还道是秉公子有所安排。”
凌莘摸下巴道:“韩如秉在韩施府上没有一手遮天的能耐,但是这其中肯定也有韩如秉的手笔,要不然你的日子不会那么轻松。”
“若不是公子替奴家赎身,奴家如今尚在楼里……”宣儿骤然低落,话说不下去了。
凌莘敷衍安慰道:“好日子还在后头。”
他站起身道:“我走了。”
他心中到底是惦念着门口的小姑娘,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小姑娘又得吃醋。
宣儿依依不舍道:“公子怎么这般着急?”
她一个人在屋里闷得不行,又不敢随意出门,好不容易公子露面,却讲没两句,说走就走。
凌莘甜蜜一笑,“有人在等我,我不愿意让她久等。”
宣儿愕然道:“是谁?”想了想,她惊讶道:“是——”
凌莘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别让她知道。”
宣儿神色复杂地目送凌莘与那侍女的背影出了门。
凌莘望着侍女兴高采烈的模样,失笑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侍女惊叹道:“她生得好美,我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姑娘。”
凌莘讶异道:“你没见过?”
侍女点头,“嗯。”
凌莘笑眯眯道:“怎么没见过,我面前不就有一位?”
侍女一愣,随后两颊生晕,“公子胡说什么呢。”
凌莘哈哈大笑,扯动伤口,脸色顿时苍白几分,身影一晃,险些站不稳。
侍女心急火燎地搀扶他回屋休息。
夜凉如水,明月低悬,宛若白玉圆盘,伸手即可触摸。
凌莘慢悠悠来到偏厅花园,韩如秉早已在亭中等候多时。
二人一见面,异口同声,“你来早了。”
“你来晚了。”
凌莘耍赖道:“哪里晚了?”
韩如秉念在他是伤者的份上,不与他计较,置之一笑,“酒已备好,只差凌兄。”
凌莘捂着伤处走进亭子,慢吞吞席地而坐,生怕伤口不慎裂开。
韩如秉倒是少有的懒散,手执一壶酒,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斜躺地上,对凌莘道:“这些酒随便喝。”
凌莘看到案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酒壶,巴掌大小,几口一瓶,便笑道:“喝完都不用如厕。”
韩如秉笑道:“酒无需醉人。”
凌莘指着月亮道:“有这明月当下酒菜,人自醉在美景里。”
韩如秉仰头饮一大口,衣襟微松散,喉结随吞咽上下滑动。
凌莘蓦然想起那天调戏他一事,低声笑了。
韩如秉问道:“有何可笑?”
凌莘实诚说:“我那日摸你……”
韩如秉羞赧,“莫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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