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花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甚是动人。
凌莘拉着小姑娘走进亭子坐下。
小姑娘的头悄悄靠上他的肩,指着正对面最大最艳的花儿,天真问道:“那是什么花呀?”
凌莘看过去,一本正经道:“月季。”
小姑娘的狐疑的眼神直往他脸上瞅,“当真?”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也有可能是海棠。”
小姑娘捶了他一拳,力度轻得跟羽毛瘙痒似的,“你少骗人。”
凌莘咧嘴笑道:“我不骗别人,只骗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
小姑娘气哼哼地又给他一拳。
凌莘低下头,低声道:“管他什么花,都不如你好看。”
小姑娘抬起脑袋,甜蜜娇嗔地瞥他,“公子净胡说。”
凌莘眼中仿佛藏着一片星河,亮晶晶,深情得令人无法不心动,“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小姑娘脸微红。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小姑娘闭上眼睛,凌莘双手捧住她的脸,缓缓垂下脑袋——
“咳咳——”
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凌莘没有回头,即将吻上红唇的瞬间,恼人的清咳声却再度响起,“咳咳——”
凌莘不耐烦转头,一个仆从正冲他比手势。
看不懂。
他扭过头,继续低头。
“咳咳——”
又来了。
凌莘再度回头,却见仆从拼命朝他侧后方指去,他顺着看过去,正巧对上韩施沉沉的双眼,顷刻魂飞魄散,马上又镇定下来,在小姑娘耳畔道:“我去去就回。”
小姑娘掀开眼皮,失落并疑惑地看着他跑向别处,然而再仔细一瞧,廊下草丛后站着韩相,她慌忙起身行礼。
韩施没注意到她,只面朝着凌莘跑来的方向,神色不明,令人捉摸不透。
凌莘小跑到他面前,泰然自若道:“你怎么过来了?”
韩施道:“路过。”
凌莘抚着胸口放松下来,好家伙,还以为他来逮他的,以诱拐少女的罪名,原来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随意挥挥手,“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韩施幽幽道:“我走了,你欲如何?”
凌莘诧异道:“我的私事,我能告诉你?”
他转身道:“这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这个扫兴家伙不懂。”
韩施语调冷沉,似水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她是我府上的人。”
凌莘眼睛滴溜溜一转,难不成,这家伙替小姑娘担心他喜新厌旧?看不出来这人还挺关心府上的下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回过身,拍着胸口保证道:“你放心,我对她的赤忱真心日月可鉴,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她呵护她保护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至于什么时候给,再说吧。
韩施神色莫测,“给她,温暖的家?”
凌莘就差没指天发誓,“没错!”
韩施骤然一笑,阴恻恻的,令人毛骨悚然,“好。”
扔下这个字,他转身走了。
凌莘琢磨,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嘲讽?嘲讽他花心多情,三心二意,绝对食言?
离了个大谱!
他追上去,“你什么意思啊喂?”
徒留下小姑娘孤零零地立在亭子中,满脸茫然。
午后,凌莘遍寻小姑娘而不得,随手拉了一个院子门口路过的下人来问:“你知不知道我院里的小姑娘去哪里了?”
下人迷惑地看着他。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道:“个子大概这么高,不胖不瘦,脸圆圆的,生得很可爱的小姑娘。”
下人恍然大悟,“公子是要找阿阮?”
凌莘猛点头,“对对对。”
“今日晌午,阿阮被调去青山的别院了。”
凌莘大吃一惊,“青山?有多远?”
下人道:“就在城外不远处。这别院,素日主君去得少,只有在暑热时才过去住一两回。”
凌莘扭头就走。
夭寿啦,韩施搁这儿跟他棒打鸳鸯!不行,他要去找他算帐。
“砰!”
门从外面猛地踹开。
凌莘眼神凶狠手握拳头走进去,俨然一副上门找茬的模样。
韩施坐在案后,闻声抬起头,淡定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
凌莘气势汹汹绕过书案走到他身前,伸出一根手指,“你——”
韩施挑眉。
“——不要太过分,我警告你。”
话音未落,他瞬间扑到他的身上,脸埋在他腰上,双手搂着他的腰,哇哇大哭,“我求求你不要拆散我和阿阮,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不能没了她,她也不能没了我,我们发誓要白头偕老相伴一生呜呜呜呜……”
韩施轻轻推了他一下,“起来。”
凌莘扭了扭身体,企图甩开他的手,继续哭道:“我和阿阮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你拆散我们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啊!老天爷都要六月飞霜啦!”
韩施喃喃,“天造地设?天作之合?那我们是什么?”
凌莘哭得稀里哗啦,没听清,问道:“什么?”
韩施似咬牙道:“调走她我自有原因,你不过是一介下人,轮不到你过问。”
凌莘泪眼朦胧抬头,眼眸中的星光似罩上薄纱,“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我可以插手。”
韩施失神一瞬,“嗯”了一声。
凌莘大喜,笑容绽放,如同露水打湿的花苞,一夜之间尽数开绽,“那你可不可以调她回来?”
韩施好似才回过神,定定盯着他,“不可以。”
凌莘垮下脸,“你真的不要太过分,小心我找人揍你。”
韩施:“嗯。”
凌莘索性坐起身,吸了吸鼻子,与韩施面对面谈判,“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她回来?”
韩施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绝无可能。”
凌莘拍案,“你个单身狗不就是嫉妒我恋爱了吗,我告诉你,你没资格管我。恋爱无罪,自由万岁!”
韩施冷笑,“你是我的——府上的下人,我如何管不得你?”
凌莘振振有词,“我是你的仆人,不是你的情人,我和谁谈情说爱,谁和我如胶似漆,都不归你管。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浑水摸鱼。”
韩施慢条斯理端起杯盏,“我是你的主子,你的一切归我所有。你与谁在一起,谁与你在一起,我都可以过问阻拦。”
凌莘怒道:“那我上茅厕你要不要管?我不洗手你要不要管?我跟人亲个嘴你都要盯着,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你说,你暗恋我家小姑娘多久了,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打她主意。”
韩施仰头,杯中水一饮而尽,垂眸不语,整个人骤然沉寂下来。
凌莘顿时大惊,“不会吧,你不会真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这小子不会真的对他家阿阮有那种心思吧?
韩施淡淡道:“不是。”
凌莘舒了一口,还好还好。
随后他骂道:“万恶的上级阶层。”甩袖而去,走到门口,气不过,又回头恶狠狠道:“以后你老了,休想我照顾你。”
“砰!”
门甩上。
夜深人静,晚风阵阵。
主院的灯熄了。
韩施正正闭上眼,便听窗外有人低唤,“小施……小施……”
声音如鬼魅,阴沉幽深,仿若地下传来的低语。
他睁开眼,向窗外看去。
明亮月色下,一道黑影缓慢升起,倒映在窗纸上。
韩施冷冷道:“你是谁?”
黑影长发披散,随风猎猎飞动,犹如张牙舞爪的枯枝四下蔓延,诡秘阴森至极。
黑影凄然道:“我是你爹啊,小施,那么快你就忘了我吗?你真是一个不孝子。”
韩施挑眉,他爹?
黑影接着道:“你爹我在下面很冷很穷,你快快烧点纸钱给我,我好过得舒坦一些。”
韩施嘴角逐渐上扬,兴味盎然道:“还有呢?”
黑影一愣,似乎没想到那么顺利,赶紧道:“你府上是不是有一个年轻帅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伙子?”
韩施利落道:“没有。”
黑影仿佛急了,“怎么会没有?他明明就在……”黑影险些脱口而出,冷不防反应过来,掩饰道:“不是,你爹的意思是,那个小伙子他爹跟我在下面很要好,他爹托我照顾一下他。听说他最近有了心仪的姑娘,是不是?你听爹的,让他们好好相处,知不知道什么叫宁拆一座庙莫拆一桩婚?”
韩施十分给面子,问道:“还有呢?”
窗下看不见的地方,黑影默默比了一个yes,满心激动几乎控制不住,想不到这么顺利,真是出人意料。
“还有就是,你平时对那小伙子不要太苛刻,他的爱慕者众多,你惹不起。”
韩施隐隐带笑的磁性声音穿过深深黑夜,来到窗外黑影耳边,“竟有此事?”
黑影煞有介事道:“当然了,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只听窗内韩施又道:“我很想你老人家,可否让我看你一眼?”
黑影身子一僵,连忙道:“我现在面目可怖,不方便让你看,下次吧,下次吧。”
窗内已是亮起烛灯。
韩施打开窗,窗外只有一道慌慌张张飞奔离去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他笑着注视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无奈摇头,“小傻子。”
叹息随风渐远。
黑影急匆匆飞奔到院外角落,摸着胸口处因喘得太厉害而生疼的伤口,暗自庆幸,幸好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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