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宗深处，丹貌红的私人丹房与外界的喧嚣浮华截然不同。
此地并无过多装饰，唯有空气中药香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吸一口都觉灵力微涨，却也带着一股常年累月丹火灼烧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焦灼感。
巨大的丹炉并非华丽炫目的金色，而是古朴厚重的暗紫色，炉身刻满繁复的符文，此刻炉底地火静静燃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温，炉盖紧闭，隐隐有风雷之声从中透出，显然正在炼制一炉极不平凡的丹药。
丹貌红就站在炉前，依旧是一身翠绿丹炉纹长裙，但外罩了一件略显陈旧的深色辟火坎肩，长发利落地绾起，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额角。她神情专注，眼神锐利如鹰，正不断打出一道道控火诀印，精准调控着地火的强弱。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锱铢必较的拍卖行老板，而是一位真正沉浸于丹道巅峰的大师。
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丹房内，并未打扰她，只是静静立于一旁阴影中，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约莫一炷香后，炉内风雷之声渐歇，丹貌红手法变幻，最后一道凝丹诀打出，炉盖轰然开启一条缝隙，刹那间霞光万道，沁人心脾的异香充斥整个丹房，三颗龙眼大小、萦绕着七彩光晕的丹药飞射而出，被她早有准备地用一只寒玉瓶精准收起。
她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满足的笑容，这才转过身，似乎刚刚发现我的存在，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那精明的模样。
“云卿仙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却并无多少敬畏，随手将寒玉瓶放在一旁的玉架上，那上面类似的瓶子还有数十个之多，“仙尊不在前殿享受灵茶，怎有雅兴来我这烟火之地？”
我并未寒暄，袖袍轻轻一拂，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瞬间将整个丹房笼罩，隔绝了内外一切声息。
丹貌红眉毛微挑，脸上笑容淡了些：“仙尊这是何意？”
“来找宗主做笔交易。”我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是云卿仙尊特有的清冷平淡，“两件事。”
“哦？”丹貌红走到一旁的清水盆边，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上的药灰，眼神却透过氤氲的水汽锐利地扫向我，“仙尊请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药王宗小本经营，亏本的买卖可不做。”
“第一，请药王宗帮忙，暗中散布一个消息。”我无视她的试探，直接道，“云卿仙尊此次前来药王宗，实为求药。此前闭关修炼便已出了岔子，修为倒退近半，于无妄海强行出手为无圣宗撑场面遭反噬，如今……怕是只剩化神期修为了。”
丹貌红洗手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精明的算计：“仙尊……此言当真？”她上下打量我，似乎想从我身上看出修为跌落的迹象，但自然一无所获。
“消息为真即可。”我淡淡道。
丹貌红眼神闪烁，显然在飞速权衡。一个战力受损的仙门第一人，这个消息的价值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她缓缓擦干手：“第二件事呢？”
“在未来适当时机，药王宗需在丹药交易、信息共享方面，给予碧海阁一些便利和必要的声援。”
“碧海阁？”丹貌红这次是真的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疑惑，“那个穷得都快当裤子的破落户？仙尊，您没开玩笑吧？扶持他们？这对我药王宗有何好处？”
我知道，空口白牙不足以打动这个只认利益的女人。是时候抛出筹码了。
“好处自然有。”我向前一步，周身气息虽依旧内敛，却自然而然地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本尊可承诺，他日若药王宗遭遇覆灭之危，本尊可为你出手一次。”
丹貌红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渡劫后期大能的庇护承诺！这分量，足以让任何仙门掌门心动！但这承诺太过遥远，也太过空泛。
她沉吟片刻，摇头道：“仙尊一诺，价值千金。但……恕我直言，未免有些遥远。我药王宗如今尚算安稳，更看重些……实在的好处。”
果然如此。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继续抛出第二个，也是她绝对无法拒绝的筹码。
“除此之外，本尊还知道‘九叶还魂草’的下落。”
“什么？！”丹貌红失声惊呼，甚至下意识上前了一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九叶还魂草？！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更是炼制‘九转还魂丹’绝对主药的那株极品灵草？它……它不是早已绝迹万年了吗？！仙尊可知何处有？！”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渴望。对于一个顶级丹修而言，没有什么比失传丹方和绝迹灵草更具诱惑力了。
“本尊既开口，自然知晓它的下落。”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物，“此物，便是此次交易的定金。几日之后，自会有人将其送至宗主手中。”
这株草的下落，自然是老吴同志含泪从他那破系统里抠出来的信息，明明他是原作者，设定忘得一塌糊涂，对他而言，知道下落也无法获取。对我而言，则是撬动丹貌红的最强杠杆。
丹貌红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显然内心经历着巨大的挣扎和权衡。散布消息对她而言易如反掌，甚至可能借此打压无圣宗声望，给药王宗带来潜在好处。未来支持碧海阁，虽然看似离谱，但若有云卿仙尊的承诺和这株梦寐以求的灵草……赌了！
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断：“好！此事我药王宗接了！但需立下天道誓言！”
“可。”我颔首。
当下，我俩便以心魔和天道起誓，确保交易内容执行，且不得对外泄露交易细节。
誓言光芒散去，丹貌红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热切：“仙尊放心，消息我会用最‘自然’的方式放出去，保证很快便会人尽皆知。碧海阁那边，届时我宗也自会留意。”
“如此甚好。”我点头，“另外，本尊需立刻动身前往一处秘境取那灵草。这几日，小徒谢音还需劳烦宗主代为照看一二。”
“仙尊放心！”丹貌红拍着胸脯保证，笑容满面，“令徒在我药王宗，绝对会被奉为上宾，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定当细心招待，保管她乐不思蜀！”那架势，仿佛谢音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女儿。
事情办妥，我撤去隔音结界，转身离开这灼热的丹房。
回到那间雅致的会客偏殿，推开门，一眼便看到音儿正站在窗边，怀里还抱着那个寒冰小笼，里面的雪毛鼠依旧睡得天昏地暗。她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清冷的眼眸望过来，里面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已久的期盼。
“师尊。”她轻声唤道，快步走上前来。
看着她那双清澈专注的眼睛，再想到自己即将对她撒下的谎言，我心尖莫名地虚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但计划必须进行。
我维持着平静的神色，走到殿中主位坐下，示意她也坐。
“音儿，”我开口，声音放缓了些，“方才与丹宗主商议，偶有所得。为师感觉……修为瓶颈似有松动，需借此地利，即刻闭关静修一段时日。”
我看到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讶和……失落？但很快被她压下，只是乖巧点头：“是，师尊。弟子为您护法。”
“不必。”我摇摇头，按照想好的说辞继续道，“此次闭关，关乎重大。而且，为师需要你留在外面。”
我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接下来，外界可能会传出为师身受重伤、境界大跌的流言。你若听到，不必惊慌，更不可与人争执。那……是为师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我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点运筹帷幄的淡然：“无圣宗近年行事愈发放肆，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动摇一下他们的威望了。此举，便是第一步。”
音儿听得怔住，秀眉微蹙，似乎想不明白师尊为何要用自污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但这毕竟是师尊的决定，她最终仍是选择相信，郑重应道：“弟子明白了。定不会误了师尊的事。”
我稍稍放心，又叮嘱道：“为师闭关期间，你便安心留在药王宗，丹宗主已答应会关照于你。你要趁机好好稳固自身境界，熟悉新得的法宝，也……试着与那灵鼠相处。”我指了指她怀里那只睡鼠，“修真界危机四伏，实力才是根本。没有为师在身边，遇事定要三思而后行，绝不可再如以往那般冲动，可知？”
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长辈的关切与叮嘱。
音儿抬起头，看着我，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有担忧，有不舍，有依恋，最终都化为坚定的服从：“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定会勤加修炼，安稳在此等候师尊出关！”
她似乎完全相信了我这番说辞，甚至因为被我委以“配合散布假消息”的重任，而显得格外认真。
看着这孩子全然信任的模样，我心里的那点愧疚感又冒了出来，只能强行压下。
徒儿，暂且再骗你一回。待为师为你，为我们，挣出一个真正自由的未来。
又细细交代了几句，留下一些灵石和可能用到的物资，我这才在她专注的目光中，转身化作一道淡淡的青色流光，消失在偏殿之外。
离开药王宗范围，寻了一处绝对荒僻无人之地，我迅速切换回散修林瑶的容貌与气息。
接下来，该去会一会那株让丹貌红都失态的“九叶还魂草”了。希望老吴给的地图坐标够准，别让我白跑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