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宁刚从车里拎出行李箱，转头跟人撞了个正着，“对不……”

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完，那人一溜烟跑了，地上留下开口的信封袋，不远处掉出几张翻过去的照片。

被冬风烙饼似的翻了又翻，他紧追两步才捡到，看了看那人离开的方向，低头草草扫了一眼手里的照片，顿时石化般不动。

直到鸣笛声骤然响起他才拉起箱子，恍恍惚惚地朝小区里走。

走几步又停下来，把信封袋里的照片全都倒出来看一遍。

是鱼仔，但又不像他，他心脏不好，根本承受不住激烈斗殴。

周和宁在夜色里站立好一阵，一把将信封袋揣进运动裤口袋里，上楼。

门铃响起的时候，封隋正窝沙发上打盹，突然一激灵，手机正面砸脸，鼻梁生疼。

他骂骂咧咧地打开门，看到来人的瞬间，目光登时清明：“傻逼！”

周和宁挟裹着冷风，顶着一张倦意的笑脸，欠揍地问：“这么晚还没睡，不会是在特意等我吧？”

封隋送了他一句神经病，周和宁把行李箱拖进玄关，弯下腰比了下方向，用力将箱子推出去。

封隋才走远几步小腿被周和宁推过来的箱子撞到后腿，没表情的脸一秒狰狞，精准地将手机抛到沙发上，转身冲向作俑者。

周和宁伸开双臂，被冲倒在地也不生气，始终笑着望着身上对自己胡乱出拳的人，假意还了两下手，“就这么点力气，晚上没吃饭？”

封隋乱捶了一通之后犹不解气，抬手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啪一声脆响，在沉静空荡的客厅里自带混响效果，两人同时怔住。

封隋自知理亏，但嘴上绝不退步，“你自找的，谁让你激我。”

正要起身，被周和宁拉住他猛起的动作顺势抱住，耳边冒出低低的一句：“生日快乐。”

封隋挣扎的动作一顿，依旧很不耐烦：“滚蛋！”

周和宁松开手做投降状，封隋才没继续跟他闹，转而瞥见他口袋露出一半的信封，随手就抽了出来，照片哗啦啦地掉一地。

周和宁愣了愣，当即去捡，被封隋手快地抢去几张。

他拿到的是虞然坐在台阶上抽烟，抓拍的神态特有氛围感，虞然那会儿还是金毛，嘴里咬着烟，半张脸轻雾缭绕，剑眉锋利如刃，像丛林里蛰伏着觑向远方猎物，伺机而动的猎豹。

封隋看看照片又瞅瞅周和宁，神色复杂地问：“操了，你不会是暗恋鱼仔吧？”

周和宁无语，把其余的照片全倒他面前，“这里这么多人，我怎么就非得是暗恋他呢？”

封隋手指扒拉几下，是他跟虞然一起干架那天，里面有他自己，还有那群混混。

“只有鱼仔拍清楚了，其余人都只是一些糊影，懂的都懂。”封隋意味不明地啧一声，看来以后周傻逼可以更名为周变态了，他这么想着的同时不觉就喊了出来：“变态。”

周和宁拉住他，无奈地说：“又不是我拍的。”

“得了吧，证据确凿，还有，你跟我说个屁啊，你跟人鱼仔说去，人家把你当兄弟，你却……唔！”

封隋话没说完，被周和宁强行反按在地上，捂住嘴。

周和宁惯来的潇洒自若丢到九霄云外，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你他妈就是块木头！”

“我看是铁杵吧。”封晋抱着手臂站在房门口忍笑看戏，从封隋问周和宁是不是暗恋虞然时就出来了。

周和宁深吸口气，胸膛沉沉起伏数下，松开封隋站起来，丢下一句：“行李箱里装的是礼物。”

说完径直往房间走，嘭地一声关上房门，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封隋坐起来，捡地上的照片。

封晋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去，“给我吧。”

封隋好奇地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有用，”封晋伸手拍了下他后脑，“这不是和宁拍的，他也不喜欢小虞，还有，礼物记得收房间去。”

封隋瞥了眼那个最大号行李箱，走过去的时候踹了一脚，气闷道：“谁他妈稀罕。”

封晋跟在后面把箱子推进他屋里，拿着照片回到自己房间，他把照片全部摊开在桌上，目光落在虞然抽烟的那张，神色渐冷。

单从照片就能看得出来，陈实对虞然偏执的痴迷。

很可能是因为原生家庭，陈实将虞然视为同类，因两人“相似”故而产生喜欢？

封晋皱了下眉，他将照片收进信封，塞进抽屉里，看了眼桌上的电子钟，给虞然发消息：【明天我去接你】

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不用，虞闻声也会去】

封晋：【他去他的，我接我的，有冲突？】

虞然：【不冲突，但没必要浪费油钱】

封晋不由好笑，扬了扬唇，继续发：【替我省钱？】

虞然盯着那几个字发怔，低头写了几道英语单选，脸颊有些发燥，他停笔搓了搓，复又抬眼看聊天框。

怎么看封晋那话都像是在问他：我俩什么关系啊，用得着你替我省钱？

他不免在心里埋怨吴白玉两句，好端端地非挑开他那份他自己长久以来半点没察觉的心思。

现在好了，封晋随便一句话他都能寻思半天，刚定下的专项单选练习大概无法按时完成了。

他烦躁地从挂在椅背的书包里摸出一整条烟，坐车前在车站买的，比在惯买的烟草批发店贵了整整三十块。

这也得怪吴白玉，隔三差五地检查他书包，不定时搜烟跟打火机。

虞然抽了根烟咬进嘴里，火苗差点挨上烟丝被他吹熄，他反应过来时脸上又恼又怒，气得冷笑。

身体里有两股意志不断拉扯，一个劝他听话少抽烟，另一个在叫嚣着凭什么戒掉。

一番鏖战，最后后者取得了胜利。

虞然微微仰头吞云吐雾，在他挣扎的短暂时间里，封晋又发了一条消息。

封晋：【要省也行，咱得看什么事不是】

“咳！”虞然被烟呛了一口，胸腔里猛灌了一团空气，胀得发痛。

气血上涌，脸如同火烧，他匆匆把烟掐了，开窗放任冷空气入侵。

*

封晋比约定时间早来了一个钟头，开车在别墅区周围转了几圈，直至暮色四合才缓缓趋近虞家别墅，停在院外按了声车喇叭。

虞然闻声下楼，快步赶过去，径直钻进车后座。

封晋把空调往上调两度，松松领带朝后看了一眼，两人同样一身黑色西装，动作也莫名一致。

虞然也正低头扯着领结，第二次穿成这样，还是觉得很难适应。

封晋扯松领口，取下领带扔到副驾驶，顺便将里头衬衣的扣子解开一颗。

虞然也直接拉下领结，有样学样地解衬衣扣子。

封晋目光从后视镜上快速掠过，无声地笑了一下。

到了地方，封晋停好车，下车前捡起虞然丢下的领结，将人往跟前拉了拉。

距离陡然拉近，虞然僵硬地抬起眼，封晋垂眼看着他：“先戴一会儿，晚点再摘。”

虞然皱皱眉，瞥向对方有些空荡的领口，“那你呢？”

“咱俩全都敞着，大混混领着小混混，不大好看。”

封晋抬了抬少年的下颌，将带子从他颈后绕过来，修长的手指圈圈绕绕，最后利落地打好半温莎结，“我就不系了，主打一个反衬。”

虞然没作声，他想抽烟，从口袋摸出根棒棒糖拆起来，刚拆完就被拿走了。

封晋退后一步扫了眼他的口袋，看到微鼓的轮廓才放心地霸占。

虞然本来也准备给他的，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拆下一根。

封晋将人上下一打量，满意地挑挑眉。

虞然被推着肩膀往并入人流，封晋用舌尖将糖抵到腮边，回头朝庄园外看了看，从口袋摸出精巧的通讯器塞入左耳。

封周两家生日宴是一起办的，本来两家就有商业合作，封晋又跟周兆亭投缘深交，到了封隋跟周和宁更是巧，俩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两家一商量，索性一起办更热闹。

封隋跟周和宁一左一右立在宴客厅门口迎客，虞然一过去就被熊抱，他不耐地扭头，不习惯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封晋帮他把封隋拉开，“差不多得了，也给其他人一点机会。”

封隋脸一垮，低骂：“操，我又不是见人就抱。”

封晋敷衍地笑一声，封隋低声嘟嚷：“老子他妈就这么一个朋友，至于跟保镖一样赶人吗？

封晋觑了眼另一边始终看着他们，维持浅笑的周和宁，以往他对虞然表现得最为热切，今天却一直旁观不动。

“我说哥，咱不打领带没什么，好歹扣子扣好吧，流里流气的，合适吗？”

明明是家属却混在来宾里，还是来宾的保镖，跟虞然一前一后站着，越看越像。

封隋一踩一捧：“看我同桌多得体，学着点儿。”

虞然闻言回头，封晋跟他目光一触，不怒反笑，反衬的效果好像还不赖。

虞然微微皱眉，抬手就要拉领结，但一想到是封晋亲手打的，又不忍粗暴对待。

最终佯装挠了挠下巴作罢。

*

封晋刚领着虞然刚进去，迎面碰到周兆亭一行人，就近挑了位置一起坐下。

“哟，小少爷很眼生啊，不介绍一下？”宋子谦冲封晋抬抬下巴。

虞然余光快速瞥一眼说话的男人，一身金黄，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光，夸张得像鎏金人像而不是真人。

封晋听了会儿通讯器的动静，咂着嘴里的糖说：“最近新收的小弟。”

宋子谦忍不住揶揄：“我看你倒挺像他小弟的。”

许成辉指指他耳朵上戴的东西，补充说：“更确切来说，是像保镖吧。”

“这保镖待遇不错，还能跟自家少爷同席而坐。”周兆亭也跟着打趣。

封晋在虞然望过来的时候轻哂一声：“他们都夸你。”

虞然声音压得低低的：“是损你。”

封晋无所谓地笑笑，听到耳机里说了句“抓到了”，面上笑意不减，轻拍虞然的肩膀，“我出去抽根烟。”

转头又叮嘱周兆亭他们：“帮我顾着点，别他妈瞎逗。”

虞然见人消失在门口收回目光，转头对上三人同时投来的眼神，深吸口气，按捺住想换座的冲动。

宋子谦直直盯着他：“唔，这对眼珠子挺漂亮，我喜欢。”

虞然淡色的瞳孔转向一边，不太想搭理人。

许成辉笑出声：“别闹，跟个变态纨绔似的，吓到人了。”

宋子谦托起半张脸，纳闷地问：“真就没有一个小孩不喜欢封晋吗？”

“没有，”周兆亭现身说法，“我们家宁宁刚认识他没多久粘他粘得不行，上了初中之后才好多了。”

他说：“直到现在，比赛，闭训之后第一个回的永远不是家，而是封晋的公寓。”

虞然心说：有没有可能，你弟其实是冲着封隋去的。

然后听到许成辉说：“一般来说，小孩都喜欢不把自己当小孩的大人。”

随即三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在虞然身上，好像希望从他那儿得到一些论据。

饶是向来无惧于任何目光的虞然，都不免觉得有点压力。

这股压力来源于心虚，他对封晋的喜欢是应该由感激催生的，日复日年复年，满腔感激逐渐发酵成别的情愫。

瞥到侍者的接近，虞然伸手取了一杯径直往喉管里灌下去，动作快得周兆亭他们全都没来得及阻止。

虞然迎着他们震惊的目光，眼底清明，面色镇静地说：“我无法作为参考对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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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