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线索(二)

不知睡了多久,洵梁在梦里依稀听见敲门的声音。

“砰、砰。。”

不规律的叩门声。

洵梁困意中艰难的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敲门声不是梦里的,正是柏叔的房门。

洵梁半眯着眼,晕晕乎乎的下了地,拽了木椅上搭着的外衫,胡乱套上了一边袖子,就拉开了门闩,。

她方才恍惚中,竟忘了柏叔已经外出,仍然觉得是柏叔在敲门,有时夜里来狼偷吃屋外的肉,柏叔就会招呼洵梁去想办法赶走。

山里的野狼本来只吃活羊活兔,不吃屋外的这些“死肉”,可一到寒冬,大雪封了山,狼也没什么猎物,有些就冒着险来偷山民的熏肉腊肠吃。

洵梁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叱云南,叱云南的脸寒若冰霜。

洵梁蓦地一惊,惊的往后退了半步,这一吓,她睡意也醒了多半。

这人。。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她松开门,两只手手忙脚乱的把自己外衫拉好了。

洵梁一边拉上了衣服,一边焦急道:

“是不是狼来了?”

她拉好了衣服,就回头去找柏叔门后那把粗壮的大扫把。

叱云南沉声道:

“狼?”

洵梁微微一怔,把举起来的扫把又放了回去,口中问道:

“不是狼吗?”

叱云南的目光扫过柏叔的屋子,落在洵梁睡过的竹床上,他剑眉微微一蹙,道:

“本将军发烧了。”

洵梁大惊:

“什么?”

她这一吓可着实不轻,伤口如果溃烂了感染了,确实会引起发烧,后果可大可小。

她将手掌搁在叱云南额头上,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前额。

不对啊,怎么自己的还稍微热一点?

洵梁松了口气,撤回了手,笑了一下安慰道:

“你放心,没发烧。快回去休息罢,多休息伤口才能好。”

叱云南并没有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他漆黑的眸子,在夜里特别的亮。

洵梁心想,他一定常在夜里行走,也许是在深夜里行军突袭。

洵梁干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道:

“还有什么事吗?”

叱云南淡淡道:

“不知为何,就是伤口很不舒服。”

洵梁放下的心忽又提了上来,问道:

“疼吗?”

叱云南道:

“当然。”

洵梁不敢耽搁,转身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吹了几下,出来火星子,凑着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点上了。

她把火折子收了起来,一边急道:

“发麻吗?”

叱云南面无表情,道:

“当然。”

洵梁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回头端上煤油灯,拉开房门,朝外屋走去。

外屋的炭火还没完全熄灭,微弱火星子还翻着热意。洵梁在灶台旁抽了一把干草,送进炉膛里,没多一会,炉火慢慢烧了起来。

洵梁将灯放在桌上,说道:

“你。。你把衣服脱下来,我。。我瞧瞧伤口?”

叱云南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炉火的火光下,洵梁的眼睑上映着睫毛的倒影。

叱云南皱了皱眉,却并没动,沉声道:

“左肩也使不上力。”

洵梁道:

“左肩?我记得。。左肩没伤呀。”

她挽起袖子,麻利的解开衣带,右肩包扎的药包和几个时辰前的一样,并没有渗出新的血来。

洵梁心里这才稍稍安定,又解开药包带,说道:

“好在血止住了,我看看伤口。”

她把药包小心的卸了下来,看见了那道暗红色的长长的伤疤。伤口没有化脓,更没有溃烂,而且已经有了结疤的趋势。

这伤口,竟恢复的比正常人还要好些!

洵梁摸不着头脑,说道:

“这伤口恢复的挺好的,没有什么事,你放心。”

她一边说,一边又把药包扎上了,又把衣服给他拉上。

叱云南道:

“你瞧仔细了没有?”

洵梁立刻点了点头。

她再不济,伤口还是会看的。

叱云南不满的皱了一下剑眉,道:

“你的药或许有问题。”

洵梁摇了摇头,惊讶道:

“不会呀,这副药我用过很多回,专治外伤跌打,药到病除,结疤消淤,还有几十里外的猎户专门来讨过方子,很受大家的喜爱。”

叱云南沉下了脸,冷冷道:

“你平日里就这样行医的?本将军说了有问题,难道有假?”

洵梁噎住了,她想了想,只好说道:

“那我看看,是不是你左肩扭伤了。”

她说着,便要凑过去,脚下刚迈出一步,一脚踩在了炉膛外落的一根木柴上,木柴的切面平整,在冻硬的地板上一磨,更加光滑。洵梁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就要朝地上倒去——

叱云南忽然出手,将她扶住了。

他左手出的极快,洵梁几乎刚反应过来要摔跤,就被这只手拉住了。手的力道浑厚,洵梁立刻站稳了。

洵梁惊魂未定,这一跤栽下去,冬天地板硬,不知鼻青脸肿多少天。

她忙脱口道:

“谢——”

她住口了,忽然发现了哪里不对?

叱云南喝斥道:

“你是嫌本将军伤的不够重?”

他的声音很大,语气却不冷,左手还扶着洵梁的肩膀。

洵梁震惊道:

“你。。你你的左手。。不是抬不起来了吗?”

她睁着眼,吃惊的看着叱云南。

叱云南似也微微怔了一下,闪电般撤回了自己的手。但他撤回自己手时,速度仍然很快,洵梁既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也没看清他如何撤了回去。

怎么看都不像一只受过伤的手。

洵梁吃惊道:

“你左手根本没受伤?”

叱云南的脸色比炭还黑,黑中泛着青,沉声道:

“现在好许多了”

洵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那。。那你的伤口呢,也是真的疼吗?”

叱云南板起脸,眼神却闪躲了一下,但又厉声道:

“当然!你认为我在说笑?”

洵梁道:

“我没有。。可伤口没有什么异常呀”

叱云南冷冷道:

“现在没有,你能保证一个时辰后没有?”

洵梁又惊又异,她从没见过就医的人中有这样问题的。

她为难道:

“我。。我还真没遇过这种情况,如果下半夜你有什么异常,就,就来喊醒我——”

叱云南冷笑了一声,道:

“你的意思是,本将军还要冒着冷,过来敲你的门?”

洵梁一怔,哑口无言,道:

“那。。那我不睡了,守着你?”

叱云南的脸色略缓和了些,淡淡道:

“屋里还有一张床,谁不让你睡了?”

他皱眉看了洵梁一眼,眼里说不出什么神色,似乎有烦躁,似乎又有不满。他转过身,径直进了屋里。

洵梁叹了口气,熄了灯,拨了拨炉膛的火,只留些火星子。

她轻手轻脚进了屋里,这间屋本来是她的,现在被柏叔用竹帘隔成了两半,叱云南睡在外面,里面是洵梁的床。

洵梁在黑暗中摸上了自己的床,合衣躺下了,将被子摊开压在了身上。

她看着天花板,感觉熟悉的睡意又翻了上来。

四肢冒着疲倦的酸意,眼皮也重的支撑不住,她捏了下自己的脸,赶忙清醒了一下,防止自己立刻又睡了。

恍惚中,忽然听见竹帘另一边的冷冰冰的声音:

“你睡了?”

洵梁偷偷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没忍住眯上眯眼睛,立刻道: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竹帘那边似乎嗤笑了一声,接着又是沉默。

叱云南忽然道:

“有一日,你找着了你那帮亲戚,又打算如何?”

洵梁一听这话,就睁开了眼,她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叱云南道:

“这荒山野岭的,你总不能住一辈子?”

洵梁看着屋顶,屋顶的木板每一块都有不同的成色,有些上面已经起了黑斑。

这些都存在在她的记忆里,其实夜里什么也看不清。

洵梁道:

“我。。我可能去梁城。”

叱云南沉默了一阵,冷冷道:

“旧北凉的梁城?”

洵梁心里一酸,道:

“没有北凉了,现在只有北魏。”

梁城过去是父王的封地,父王打了一辈子的仗,有些旧的枪伤和刀伤从没有真正的好全过。

听说梁城风软水暖,是个调养的好地方。父王总说,等以后不打仗了,总归要回封地的,待在乐都,总不是办法,群臣们声音多。

可仗一打,就再没停下来过。

洵梁这辈子也只去过梁城一次,还是在逃命的时候。

她心想,这样的地方,无论是种庄稼,还是打猎,气候应该都不错,适合给柏叔养老,也适合姐姐调养寒气。她们一大家子,努努力,勤奋些,是能解决温饱问题的。

叱云南淡淡道:

“你要去和北凉人过日子?”

洵梁一怔。

叱云南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洵梁忍不住道:

“凉人怎么了?”

叱云南冷笑了一声,说道:

“北凉那帮刁民,粗鲁野蛮,心狠手辣,本将军是见识过他们。”

洵梁登时一阵火意,从丹田少进脑子里。

粗鲁野蛮?究竟是谁粗鲁野蛮?

她咬了咬牙,攒紧了拳头,说道:

“我从来只听说过有野蛮昏庸的暴君,和心狠手辣的官员,却没听过哪里的百姓生而残暴愚昧。”

叱云南顿了顿,沉声道:

“你说什么?”

洵梁忍着火意,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道:

“这是史书上写的,可不是我说的。”

叱云南冷笑道:

“那是你没见过北凉人,没见识过他们的心肠和手段。”

洵梁听着,忽然道:

“如果他们又粗鲁,又野蛮,心也够狠,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战而降,让别人平白夺走自己的土地呢?”

叱云南沉默了。

洵梁等了等,竟没等到这人回音,她心中起了阵不详的预感,似乎暴风雪就要来了。

她平静的躺着,心里叹着气。

过了半晌,洵梁才听见叱云南沉声道:

“你大半夜的过来,就是为了和我吵架的?”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种明显的不满的语气,语气也是冷的。

洵梁怔了一怔,吃惊的朝竹帘那边看了一眼。

明明是这人先挑了话头说凉人的,怎么能说是她在吵架呢。。

洵梁只好道:

“我没有。”

叱云南道:

“本将军是为了你好,善意提醒你,朝廷虽然收了北凉,那帮刁民仍时时不服北凉管束。你脑子也并不灵光,莫被人害了,再来后悔。”

他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洵梁甚至能回想起他说这话时,皱眉眉的样子。

洵梁立刻道:

“我会注意的,谢谢。”

可能是她的语气过于敷衍,叱云南叹了口气,又冷声道:

“我这样的话只说一次。”

他停了停,又道:

“这世上有许多不听劝的人,这样的人,后来吃了亏,栽了跟头,丢了身家性命,本将军从来都冷眼看着,绝不出手相助。”

洵梁道:

“谢谢。”

竹帘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洵梁没听见回音,只能睁着眼看着天,过了不一会,又觉得眼皮不受控制的渐渐要合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醒了醒,又低声道:

“你的伤口怎么样?”

竹帘那边仍然是沉默。

洵梁等了等,一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下一刻就要进入深沉的梦乡。

叱云南忽然道:

“你爹当年,给东王党那帮浑人顶了罪?”

洵梁立刻睁开了眼。

她虽然不明白叱云南在说什么,但顶罪这个事,一定是大事。她迷茫道:

“顶罪?”

叱云南道:

“本将军思来想去,除非是当年那件大案,不然你这样的人,绝不至于通缉到今日。”

洵梁一头雾水,重复道:

“当年的大案?”

叱云南似乎笑了一声,但笑声里却没一丝笑意,道:

“我跟你点到了话,不是听你装傻的。”

洵梁更糊涂:

“你点了。。你点了什么?”

叱云南冷冷道:

“拓跋瀚并不是帮人出头的人,这种破事儿,你帮他瞒着,就是自讨苦吃。”

洵梁心里咯噔了一下,

拓跋瀚——东平王?

她疑惑道:

“我听说东平王为人很谨慎,不像是犯大案子的人啊。”

她的道听途说,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江湖中传言,东平王在三年前,退了圈的地,还和朝廷上缴了别的官员送的好处,他现在的府邸,安安静静,破破旧旧,连步道的青石板上,都长了密密麻麻青苔。

叱云南冷笑道:

“你爹果然是东王一党的。”

洵梁急道:

“我爹没有——”

叱云南打断道:

“常人都以为,拓跋瀚武艺高强,勇猛无双,本将军曾经也以为,他是个人才。还向圣上请了缨,让他随军历练。”

洵梁过去在北凉时,听过传闻,这位王爷从小不爱读书,却善射骑,功夫也不错。还听说为人豪爽,喜欢交朋友,坊间寻乐时,常常一掷千金。

可如今,这位王爷的消息却越来越少了,听人说,他现在常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人谦虚低调,莫说出去寻乐了,现在连话也不敢说的太多。

她忍不住道:

“之后呢?”

叱云南嗤笑了一声,道:

“本将军瞧他追逃兵时确实有几分卖力,跑的也快。一轮到情势不利了,架不住了,逃的比别的参军都快,烂摊子全扔给本将军。秉军情的奏折里,本将军还要夸一夸,他如何勇猛果敢,如何击溃敌军。”

洵梁:。。。。。

她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这和她在北凉时听过的版本,差这么大呢?

洵梁没忍住道:

“可。。可我以前听过他的故事,说他战败时,节节退守,把大军护在身后,为了保护副将,还在一处峡口,被弹过来的飞箭射到了眼角,留下了一个暗疤,这件事还被北魏。。被皇上夸赞了。”

她听过的版本,是北魏的使官来说的,那时候北魏和柔然战事胶着,前来找北凉谈和。使馆带来了拓跋瀚的画像,又跟皇叔要了自己的画像。

这种事,只要一谈和,就会时不时发生。她也并没真的被送去北魏。

因为这和谈也从没有真正持续过很久,往往画像才用车马送到,短短两三月的功夫,两边又打了起来。

可每到这样的场合,父王就阴着脸不说话,奶娘就暗地里抹眼泪。

叱云南沉声道:

“你知道拓跋瀚的脸上有暗疤?”

那道暗疤实在很浅,就算是打过一两次照面的人,也很难细心发现。拓跋瀚又天生生了一双大眼睛,这暗疤在眼角下,不长期相处,着实很难察觉。

洵梁想起这事,忍不住微笑道:

“给他画像的人简直太实诚了,连这块疤也画了出来。”

叱云南顿了顿,道:

“画像?”

洵梁这才一惊,冷汗几乎就要下来,她这会忍着困意,头脑反应的慢,一个不留神,才惊觉竟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洵梁慌张道:

“我,我其实——”

她脑子里转着念头,想赶紧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叱云南冷冰冰道:

“我听说过东王党那帮老臣,成天琢磨着把自己亲闺女,送进东王府里?”

洵梁一怔,却没有吭声。

叱云南一字字道:

“拓跋瀚即使草包一个,那也是名正言顺的王爷,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家小户,乌烟瘴气的地方官,也敢要画像,也妄想攀上皇亲国戚的高门?”

他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愤怒。

洵梁听在耳力,猛然松了口气。她心中隐隐有窃喜,忍不住道:

“对对,你说的太对了。王爷又不是真的草包,他也有思考问题的时候呀。”

叱云南没有立刻说话,似乎没料到洵梁会说这番话。

他隔了许久,才淡淡道:

“他现在已有了侧妃。你也莫要有神明非分之想,以为你爹帮他顶了罪,拓跋瀚就会怜悯你,照顾你,甚至——”

他停了停,并没说下去。

洵梁吓了一跳,立刻道:

“没有没有,我们这类山民真的活得特别安分,不会去碍你们高官皇亲的眼的。”

叱云南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

叱云南忽然道:

“东平王的侧妃,也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生的庶种。你也大可不必羡慕她。”

洵梁一听,暗中心道,

这人咋回事?怎么刚贬低完自己,又转头刦贬责别人家姑娘了?

他是不是睡不着啊,是不是失眠焦虑啊?

洵梁忍不住道:

“也许她没有好出身,却有令人赞叹的才情呢。”

叱云南冷声道:

“你说什么?”

他声音忽然带着种可怕的寒意。

洵梁一听这声音,竟想起了深夜行走时,冰冷的风灌进了她的脖子里的那种感受。

洵梁背后一凉,却豪不明白缘由,只道:

“有的人或许出身不好,但。。但”

她现在不敢说“有才情”了,改说了另一件优点:

“但品性却很好。”

叱云南嗤笑了一声,黑暗中淡淡道:

“一个卑贱的丫鬟,趁我母亲养病不备,上了我父亲的塌,生下了那种孽种,妄想着一步登天。这样的人,也有品性?”

洵梁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人说来说去,竟然在说自己的亲妹子!

她不禁道:

“啊,原来是令妹。”

叱云南的声音更冷:

“这样的孽种,不是我叱云南的妹妹。”

洵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怎么说,也有半边儿血统是他爹给的啊,这人怎么一口一个孽种呢。。

她道:

“或许。。或许子女与父母是不一样的。”

叱云南道:

“那个卑贱的丫鬟,一辈子都想拿个妾氏的名分,这样痴心妄想的人,你认为会生出什么样的闺女?”

洵梁没有吭声,她觉得这事实在很难评说。

无论如何,一个襁褓里的孩子,自己的母亲连个名分也没有,在人多眼杂的大户人家里,怎么成长呢?

叱云南道:

“只要本将军活着一天,她就好好当她的丫鬟,名分两个字,想也莫想。”

洵梁道:

“后来呢?”

叱云南道:

“没折腾两年,害风寒死了。”

洵梁犹豫了片刻,道:

“她在府里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叱云南沉声道:

“她?”

洵梁道:

“你妹妹。”

叱云南生硬道:

“我说过了,没有妹妹。”

洵梁没有再说话。

叱云南道:

“本将军肯养着她,已经是尽了天大的恩赐。”

洵梁心道,你也没养她多久,小小年纪,就出嫁了。

叱云南道:

“本将军还开了恩,让她嫁了拓跋瀚作妾,她应该对本将军感恩涕淋。”

洵梁想了一想,没忍住道:

“可是。。可你们家不是太子党吗?”

叱云南淡淡道:

“太子死前,站着太子的边,能帮的帮太子一把,不能叫做太子党。”

洵梁一阵惊讶,

这人帮太子干活,却把妹妹送进了东王府里,这实在。。

洵梁道:

“那。。那东平王吃了太子的亏,回去。。会不会给她脸色瞧呢?”

叱云南道:

“那时她自己的本事,与我无关。”

洵梁吃惊的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叱云南冷笑了一声,道:

“她那作丫鬟的娘,既有那样的本事,她想来也会一两招。”

洵梁皱了皱眉,道:

“可她。。也不是她娘。”

叱云南顿了顿,道:

“你很同情她?”

洵梁没有吭声。

黑夜里,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地上也听得见。

叱云南叹了口气,道:

“我把她送给东平王,不是为了报复。”

叱云南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子也好,王爷也好,都靠不住。”

洵梁道:

“她。。她是一个赌注?”

叱云南讥讽道:

“这说法,可是抬举她了。”

洵梁道:

“可是。。那别的皇子登了位,收拾东平王咋办呢,她也只有跟着倒霉。”

叱云南道:

“她吃了叱云家的米,当然就要出一份力,这样的事,本就时时发生,她要明白这样的风险。”

洵梁心想,她就算想明白了,也没啥法子呀。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你们府上的米可真贵。”

就算是做了叫花子,做粗活,努力努力,也能活下去的。

她说的声音特别小,尽量不让这声音从竹帘这边穿过去。

但叱云南忽然道:

“你说什么?”

洵梁吃了一惊,立刻闭上了嘴。

这人的耳朵是夜猫子变得吧?。

洵梁道:

“我。。我是说,你这样讨厌她,可她说不准一点也不讨厌你”

叱云南讥笑道:

“她讨厌我?她莫忘了吃的饭是谁给的。”

洵梁道:

“她娘去的早,也许她不了解当年的事,还从心里把你当亲人看。”

叱云南淡淡道:

“我有的是亲人,不需要这样心怀异胎的庶种。”

洵梁道:

“你让她嫁东平王,她就嫁了,没有哭没有闹?”

叱云南道:

“她当然没有,她敢哭、敢闹?”

洵梁:。。。。。

她道:

“或许她只是尊敬你,自己把眼泪吞进了肚子里。”

叱云南冷笑了一声,道:

“那是你的想法,这门亲事,还能委屈她?”

洵梁低声道:

“东平王。。东平王当年都已经四十来岁了。。。”

叱云南嗤笑道:

“你爹不也没嫌弃他年纪大,还想把你送进去?”

他语气里,又带着那种听得出讥讽意味的愤怒。

洵梁咬了咬牙,道:

“我家可没有。”

叱云南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再也不说一个字。

洵梁忍着恼意,道:

“你既然伤口不疼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叱云南道:

“你这样的蠢人,会在世道里处处吃亏。”

洵梁道:

“我。。我可没有吃过——”

叱云南道:

“正常人瞧见本将军这样拿过兵权的人,都会盘算着今后会不会东山再起,上赶着拍马附和,谁像你这般,处处与我唱反调?”

洵梁吃了一惊,

可真奇怪,明明是这人常常变着法的讥讽别人,估计以前还干过欺负人的事儿。

怎么能说是她在唱反调呢,正常人难道不该和她想的一样才对吗。。

洵梁心里翻着不平之意,不禁道:

“是吗?可是山里的老人都说我可乖了,体谅人,还不跟人闹矛盾,性子也和顺,干活也快,简直是理想的孙女。”

叱云南似乎又笑了一声。

黑暗中,他淡淡道:

“我休息了。”

洵梁怔了怔,她等了等,果然再没听见竹帘那边的任何动静。

她静悄悄的翻了个身,悄声打了个哈欠,再也扛不住这不间断的困意,闭上了眼,几乎同时,就不受控制的陷入了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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