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名草

夕阳照在雪地里,他们走在夕阳里。

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竹筐沉甸甸的,不只有草药,还有野菜。

野菜都长得不好,又瘦又干,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地方,能有草木活着,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洵梁的左手里还捏着一束,她捏的很轻,很小心,因为这是里面最“高大”的一簇。

叱云南脸色不满,道:

“这种杂草,你自己留着,千万莫做给我吃。”

洵梁一愣,奇道:

“你真的不吃?”

叱云南皱眉道:

“一口也不吃。”

他甚至扫了一眼洵梁手里的草,冷冷道:

“拿也拿远些。”

洵梁把左手背在背后,藏起了野菜,微笑道:

“野荠菜做成汤,顺着筷子打个蛋,搅成蛋花,荠菜清香扑鼻,蛋花又香又嫩,再加一点姜片,那滋味,简直了!我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有什么词语能形容这样的美味。”

叱云南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之所以想不出,是因为你的书念少了。”

洵梁并不生气,笑着道:

“我形容不出来也没关系,听着总不如真的吃在嘴里更香。”

叱云南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

叱云南道:

“你们在山里,成天就吃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洵梁有些惊讶道:

“这怎么叫乌七八糟的东西呢,这叫老天爷的大恩赐。”

她把左手的野菜拿了出来,爱惜的理了理。

叱云南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那簇菜,目光又落回前方的路,口中道:

“就这玩意儿?”

洵梁辩解道:

“那当然,据说寒冬里能养活很多人,在这样冰冻三尺的地方,长出这样绿油油的小草,如果不是老天爷垂怜人,还能使是什么原因呢?”

叱云南听着,忽然道:

“你们不信朝廷,却信这样的破东西?”

洵梁道:

“大家靠野菜填饱了肚子,却从不知赈灾粮是什么滋味,每年都有这样饥寒的两三个月,日子过长了,要怎么信朝廷呢?”

叱云南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洵梁一愣,才想起这人好歹也是个朝廷的官,忙补救道:

“我。。随便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种话从来就和废话差不多,所以洵梁的声音越说越小。

叱云南沉默的盯着她,半晌,朝洵梁伸出一只手,沉声道:

“拿来,我看看。”

洵梁微微一惊,忐忑不安的把草递了过去,却不撒手,忍不住道:

“那你,别捏坏了啊”

叱云南冷冷看了她一眼,洵梁心里一跳,只好撒了手。

孤零零的一簇野芥菜,在凶猛的寒风里,摇摆着焉答答的锯齿叶子。

洵梁紧张的看着叱云南,终于伸手,似想拿回这簇草:

“你看、看完了麽”

叱云南道:

“这能吃几顿?”

洵梁愣了愣,却忍不住笑了,道:

“一顿也不够吃,所以我采了这么多。”

她侧过身,拍了拍身后的竹筐,里面满登登的草,各种各样的都有,但长得都不好看,又干又枯。

叱云南抬眼看着洵梁,却没说话。

洵梁看了看叱云南,夕阳西斜的光照在他身上,似乎整个人都发着光,洵梁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这逆光闪的刺眼,她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异的错觉——

他或许在这株草上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道理。

叱云南忽然开口道:

“那是你太能吃了。”

洵梁立刻怔住了,火意忽然从丹田里窜了出来,她瞪着他,不说话。

叱云南淡淡看了她一眼,把那株可怜的草扔回了洵梁手里,洵梁心里一跳,赶忙伸长手接住了。他道:

“幸亏你这样的人并不算多,不然老天爷当真一点法子也没有。”

洵梁心里又惊又恼,忍了忍,还是压下了火意。

这人怎么这样说别人?

她忍不住道:

“我。。我吃的可没你吃的多。”

叱云南笑了,道:

“你跟我能一样?”

洵梁脸上一红,道:

“我。。我当然和你不一样。”

叱云南道:

“你若跟我一样,北魏可没几户人家养得起你。”

他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洵梁脸上更热,想要反驳,却一时词穷,终于咬牙道:

“你不用担心,我很少去别人家吃饭的,以后会去的更少些。”

叱云南扬了扬嘴角,却不说话。眼里似乎有一闪即逝的笑意

洵梁瞪了他一眼,转身便朝前走去。

她走了好长一截路,也没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她知道叱云南走路是没声音的,所以不确定他是不是走在自己的后面。山谷里只有她一个人踩着厚雪的声音,她心里好奇越来越盛,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看,但转念想了想,又忍住了。

她憋了很久,几乎忍不下去,正要回头——

忽然听见叱云南道:

“你准备坚持到什么时候?”

洵梁已经转身了,可转过头就忽然听见了叱云南的声音,吓得她鞋底一滑,朝后一仰,偏偏背后又背着竹筐,拉着她向后倒,她胳膊在空中抓了抓,却也没用,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噗”的一下坐在了雪地上。

雪地里上面一层是松软的,下面的几层都是老冰层,是硬的,洵梁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却又不方便拿手揉一揉摔疼的地方。

雪冻得刺骨,洵梁只坐了一小会,却已觉得屁股几乎冻没了知觉,背脊上爬过一阵阵发毛的冷意。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她心里又惊又恼,一边瞪着叱云南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头看?”

可她心中觉得理亏,声音也由高至低,越来越小。

叱云南停住了脚步,淡淡道:

“因为你听不出我的脚步声。”

洵梁登时觉得像被羞辱了一般,忍不住道:

“谁说——”

她忽然又闭上了嘴,这人说的没错,她的内力确实听不出这人的脚步。

洵梁咬着牙,瞪着自己布满雪花的鞋子,用胳膊撑了一下地,想要起来,但雪地太滑,脚使不上劲,忽然又跌坐了回去。

她脸上发热,只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丢脸的很,一个练家子,摔倒了却爬不起来,这像什么话?她咬紧了牙关,假装已全忘了屁股上强烈的生疼,又拿胳膊撑着地,要一口气跃起来。

叱云南忽然走进了两步,走到她面前一两尺的地方,他皱眉看着她,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当然是没受伤的那只手。

洵梁耳后一热,犹豫了片刻,终于用左手握住了叱云南的那只手,洵梁双足正要发力,忽然一刹那间,自己就被拉了起来。

洵梁几乎没来得及用一分一毫的内力。

她心中暗暗震惊,这人内力不知有多深厚?

但她当然不能问这样的问题,她扒拉了两把头发上的雪,低声道:

“多。。多谢你”

叱云南皱眉道:

“你不是厉害的很?怎么不走了?”

他声音冷冰冰的,比迎面刮过的冷风还冰。

洵梁咬了咬牙,低声道:

“我一回头。。不知怎么坐地上了。”

叱云南似怔了一下,又沉下脸道:

“原来你知道要回头?”

他虽然还是质问的口气,语气却明显缓和了些。

洵梁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这不是。。得瞧一瞧,山上有狼,你。。又没带刀。”

不知是因为走路走的太久,还是别的缘故,她的双颊在夕阳下红扑扑的。

叱云南没有说话,他看着她,忽然皱了皱眉。

洵梁又抬起头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下山吧?夜里狼多,咱们万一打不过——”

她瞧见了叱云南不善的神情,忽然闭上了嘴,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她又转头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又道:

“你看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迎面忽然来了一阵风,翻动起草的叶子,也吹动着她额前的发。

她头发上落着雪,睫毛上也粘着雪。

夕阳的光照在雪上,似乎在发着光。

叱云南看着她,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她,更没有说究竟会不会下雪,现在应不应该下山。

他心底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这种烦躁来的连一点由头也没有。

这天底下,一切令他不确定、摸不准的东西,都会让他烦躁。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打过的一场仗。

他本来平城休养旧伤,顺便领命驻守。

圣上已带着十万大军去了柔然边境亲征。

却不知是哪个脑子不好使的军官,连夜送来千里加急的奏折:西域边防有敌军卷土来犯,人数不多,但仍然坚持请求支援。

圣上正忙着跟人热火朝天的干架,哪里脱的开身,一封圣旨命他起三万兵去西域救急。

他只好去了。

披星戴月、连夜追程。

到了以后才发现,

这位战战兢兢的旧部,早被敌军擒拿,奏折里卖了个请援守城的幌子,让大魏的三万骑兵直接开进了他们十万大军围好的猎场。

原本的一万多魏军,已成了新鲜的尸骨,正埋在他的脚下。

他当时很疲惫、旧伤也很疼。

但这一瞬间,他身上的每一寸骨血,骤然清醒。

但是再难也不能倒下。

如果他倒下了,敌军只需要五天就能长驱直入天子不在的平城。

没有主将驻守的平城。

他一想及这骇人的后果,不但不疲惫了,连身上的伤也不疼了。

只有自己的心跳,

在四面的战马恐慌的、低沉的嘶鸣里,响的格外清晰。

从那时起,

他厌烦一切缺乏计划的事物,和那些按计划来却又出状况的事物。

因为他发现,

自己也会害怕、紧张,甚至会恐惧。

他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人,马革裹尸大约是最好的结局。

身后的勋章总比身前的恩赏,更稳厚,更踏实。

埋入黄土的人永不会再犯错,侯门的荣耀才得以世代永存。

他不能理解那些临阵脱逃的懦夫,更不允许自己手下的小兵在战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

他又怎么能接受自己,在最心底深处,也暗中埋藏着这样隐秘的恐慌?

有些念头不仅不能对外人言道。就连自己的内心,也很难诚实的坦白。

人有时候是多么的不了解自己?

他看着洵梁,

却发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这种感觉让他愈发的烦躁和不安。

但这样的不安又和战场格外不同,

他并不是害怕生死。

却在冥冥中感觉,自己正走上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直觉正在警示他,这八成是一条“歧途”。

叱云南沉下了脸,冷冷道:

“不下山,难道和你这样的傻子今晚耗在这里?”

他狭长的眼里泛着冷光,声音里带着疏离的寒意。

好像洵梁是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他这是第一天见她。

他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洵梁会不会跟上来,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洵梁惊讶的瞧着他,实在想不出这人怎么又变回了那副样子。

她咬了咬牙,终于道:

“哦,好。”

她说完这两个字时,叱云南已经走了好几丈远 。

洵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觉得实在蹊跷。但一抬头朝远看,却见天色已暮,山峦边的云灰沉沉的,似乎风雪就要呼啸而来。

她不敢耽搁,忙不迭拔脚就走。

可她刚迈出第一步,脚踝的关节忽然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生疼——

她毫无防备,下意识的惊叫了半声,后半声赶忙忍住了,掐回了喉咙里。

叱云南忽然停住了步子,转过身,皱着眉,看着她冷声道:

“怎么了?”

洵梁脸上一热,紧张道:

“没什么事,我——脚扭了一下。”

叱云南声音更冷:

“什么?”

洵梁已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立刻想法子建议道:

“我随后就跟上,你。。要不先行一步”

她在手指上灌了内力,弯腰按着脚踝的学位,想学着柏叔的样子,把某根筋的“气血”给疏通了。

她心里暗暗懊恼,一定是自己方才被惊吓,仰摔下去,才弄成了这样。

叱云南冷冷的看着她,半晌,皱了下眉:

“怎么了?”

洵梁一惊,只觉得这人声音就在身旁,忙一抬头,竟看见叱云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在自己面前。

她吓了一跳,已分不清最让她受惊吓的是哪件事了,是这人阴晴不定的脸色,还是估量不出的轻功。

她干咽了口唾沫,只赶忙道:

“真没、没关系,就是小伤,不碍事的”

叱云南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洵梁看了他一眼,忍着疼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来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大碍”,她微笑道:

“这能算啥,又没伤筋动骨的。”

叱云南似乎在忍着心里的火意,尽力平静道:

“那你走两步,给本将军瞧瞧”

洵梁一愣,再也不笑了。

被拉伤的脚踝,现在像挂着百斤重的石头,虽然洵梁站在原地一动也未动,伤口却传来一阵一阵拉扯般的涩痛。

她只好看着地面,不吭声。

她心道,自己现在怂了,这人一定恼火万分,说不定还对她百般奚落嘲讽,这样的话听多了,真的会怀疑自己是真的蠢货。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怂,是骡子是马,也得走两步瞧瞧。

叱云南看着她,终于冷声道:

“怎么了,不走了?”

洵梁一愣,忙笑道:

“我这不,正要准备走呢。”

她并不是真的想笑,她想哭,伤口疼的她想流泪,她心想自己现在这表情,看起来绝对是真的傻。

叱云南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

洵梁咬紧了牙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立刻就要走一步瞧瞧。

叱云南淡淡道:

“要我背吗?”

洵梁惊讶的抬起头,只觉得头皮一阵又一阵发麻。

她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惊呼道:

“什么 ?”

叱云南皱了皱眉:

“如果要求人帮忙,那就好好开口。”

洵梁怀疑自己听错了,却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问一遍,稀里糊涂道:

“不、不用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谢谢。”

可谢谢这两个字说出来,空气里却忽然带着种奇怪的别扭。

叱云南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冷笑了一声,眼里却分明闪着火意,道:

“本将军好话只说一次”

他眉宇间的沟壑忽然加深,看了洵梁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洵梁瞧着他这脸色,心道大事不好,她这才发觉这人是真的生气了,虽然这个人常常发火,但每件事的程度那还是有不同的。

洵梁厚着脸皮,忙喊道:

“请等一等。”

叱云南走了两步才停下,却没有回头。

洵梁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叱云南冷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同意这句话。

洵梁当然听见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做到的,什么声音似乎都传的过来。

她想了想,道:

“你受了伤,我。。我怎么能耗你的内力。”

她说完这话以后,忽然觉得脸上开始发热。

叱云南在飘扬的风雪里转过身,他皱着眉,忽然道:

“就你这样的黄毛丫头,如果还需要内力,本将军这些年的功夫算是白练了。”

他的声音又稳又厚,隔着内力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黄毛丫头?

洵梁浑身忽然一动。

谁最爱这样喊她,是父王,还是皇叔?

姐姐也偶尔这样喊她,捏着她的脸,假装拿出长公主的威严,制止她手里那些还没进行完的恶作剧。

可她的眼里明明有温柔的笑意,无论她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温暖纤长的手指也从来不会真的用劲,她从来感觉不到疼,却还要故意夸张的哎哟哟的叫唤,好让旁边的下人知道,她被“教训”的很得当。

可是她还没叫唤完,姐姐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浅浅的梨涡,洵梁总是联想起院子里夏天才开的梨花。

下人们不能笑,但他们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那时候她还很小,长大了,她遵循的条规当然就越来越多了。

洵梁咬了咬牙,低声道:

“你能不能——”

叱云南没有动。

洵梁说到后半句,忽然停住了,她喉咙一埂,眼泪忽然就奔涌着挤进了眼眶里,比试着哪一颗能先落下。

她知道姐姐最受不了她流眼泪,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姐姐就念叨着“我这从小没了娘亲的妹妹”,用干燥暖和的手掌,抚摸着她冰凉的脸。

就算是最凉的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也是温热的。

血亲是件多么难以形容的奇妙的事?

她心想,就算是曾像她年幼时那样的孩子,也能得到毫无保留的、不求回报的关怀。

它最大的魅力,岂不就在于从不过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叱云南皱着眉,走近了,忽然道:

“什么?”

洵梁心里一沉,想起自己话还没说完,她刚要开口,却喉头一酸,不受控制的抽噎了一下。

她咬着牙,缓了缓。一开口,忽然又抽了一声。

叱云南沉声道:

“怎么,不会说话了?”

洵梁一惊,忙抬起头,眼眶里的一颗泪忽然掉了下来。

叱云南本来皱着眉,这时却叹了口气:

“让你说句话,你也能受这么大委屈?”

洵梁来不及擦脸,忙解释道:

“不、不是的,我。。我不委屈。”

她说完这句话时,忽然眼里又流下来一滴泪。

叱云南盯着她,半晌,才叹道:

“那你怎么不说?”

他的语气还是又冷又硬,没有一点缓和的迹象。

洵梁努力平复了好一会,抬起手眼睛把泪揩了,说道:

“你能不能。。。背、背。。。背我、我”

叱云南冷声打断道:

“别说了。”

洵梁愣住了,闭上嘴看着他。

叱云南皱眉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将军在打抢你!”

洵梁道:

“不不,你这样大人有大量的好心人,怎么可能打抢我呢?”

这话说的却比其他话顺溜多了。

叱云南剑眉皱的更深,目光扫了她一眼。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背对着洵梁,竟然半蹲了下来。

他回头微微扬了下下巴,冷声道:

“上来”

洵梁脸上一红,忽然结结巴巴道:

“可是我。。我奶娘说,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奶娘已经失踪了,可她说过的话显然影响着她。

叱云南板起脸道:

“你到底上不上来?”

洵梁瞧他这脸色,心里一跳,忙道:

“那。。谢谢你了。”

她心跳跳的厉害,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她走上前两步,伸出手臂攀住他的肩膀。她左手没敢搭力,她知道他左肩的伤还没痊愈。

叱云南淡淡道:

“抓稳了,掉下去可没人再管你。”

洵梁右手赶忙又抱紧了,她觉得叱云南说的话是真的。

叱云南等了等,才终于站起了身。洵梁一失重,右手赶忙抱的更紧,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斗篷。

叱云南道:

“你的左手呢?”

洵梁道:

“你左肩有伤。”

叱云南不再说话,沉默着,一步一步在风雪里走向前走去。

一直走过了这片山脊,叱云南才说道:

“我本以为一个女孩子背起来应该很轻。”

洵梁忽然一怔,她直觉这话后面一定接着一句转折的话。

她忍不住道:

“可我们女孩子差不多都有这么重”

她心里泛着嘀咕,自己这两年,吃的饥一顿饱一顿,按理说该轻了些才对啊。

可这过去得日子里。。也没人说她胖啊。

她一边想,一边真的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叱云南似乎冷笑了一声,淡淡道:

“是吗?”

洵梁心里打着鼓,忙问道:

“难道我算女孩子里面很重的?”

叱云南没有回答她。

洵梁等了等,没等到回答,也没再问。

过了半晌,叱云南才道:

“不知道,我没背过别的姑娘。”

洵梁心里忽然一跳,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种奇异的感情,她忽然很想问问他别的事,这些事不约而同蹦进她喉咙里,就快要跃出来。

但她犹豫了很久,却道:

“哦。”

叱云南没有再说话。

风很大,天上忽然又飘起了雪。

洵梁忽然道: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她的声音很低,就在他的耳边,虽然没有灌内力,他也能听得见。

叱云南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走了好长一截路,才问道:

“我的家事?”

洵梁想了想,道:

“我也不确定这算什么事。”

叱云南淡淡道:

“你想知道我身上的什么事?”

洵梁道:

“你认识一个叫做王崇恩的官员吗?”

叱云南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他朝政上的事。

叱云南迈开了步子,语气却骤然变冷了:

“你们什么关系?”

洵梁摇了摇头,道:

“不不,我和他并无瓜葛,我们连见也没见过。”

叱云南冷冷道:

“既然无瓜葛,你打听他做什么?”

洵梁迟疑了片刻,小声道:

“我。。想问一问他的官做的大不大,是不是很厉害?”

叱云南皱眉道:

“你要巴结他,求他办事?”

洵梁立刻又摇了摇头,否认道:

“不是不是。”

洵梁道:

“他欺负了我的一个朋友,我一直想找他,可我在晋城找来找去,才知道他是在平城做官的。”

叱云南听着,奇怪道:

“你不去找自己的仇人,却要帮你的朋友报仇?”

洵梁道:

“我不是去寻仇的,我只希望把我朋友解救出来,不再受他的欺负。”

叱云南道:

“你的朋友得罪了他?”

洵梁犹豫了一刻,道:

“我的朋友心肠很好,不像是得罪人的人。”

叱云南冷笑道:

“世上没有无因无果的恩仇。”

洵梁想了想,小声道:

“或许是,但却有无因无果的暴行。比如他好像喜欢上了我的朋友,所以才一直不肯放她离开,她受原本就是个苦命的人。”

叱云南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

“你管这叫暴行?”

洵梁愣了愣,道:

“不是暴行是什么呢。”

叱云南道:

“强抢民女这样的事常常都会发生。”

洵梁奇怪道:

“常常?”

叱云南道:

“在这样的世道”

洵梁听着他稀松平常的语气,忍不住道:

“即使这样的事很多,那也算是一种暴行。”

叱云南道:

“或许她不希望你救。”

洵梁忽然不说话了,这句话她实在很熟悉。

叱云南道:

“她们本来无依无靠、饥寒交迫,忽然有了活下去的一天。”

洵梁沉默了很久,道:

“她说过让我别去救她。”

叱云南平淡道:

“那你应该听听她的话,让她自生自灭。”

洵梁道:

“可我分不清楚,她是真的不希望被救,还是只是担心我受到报复。”

叱云南笑道:

“这世上关心你生死的人,其实并不很多。”

洵梁一怔,脸上一热,忍不住道:

“至少她是惦念我的,就像我记挂她那样。”

叱云南似乎又冷笑了一声,洵梁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在心里猜到。

叱云南道:

“你问的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洵梁一阵惊讶,又一阵失望,道:

“也是,平城那么大,官那么多,怎么可能人人都互相认识呢?”

叱云南不冷不热道:

“我没见过他,是因为我从没在朝堂上时见过这个人。”

洵梁一怔,想了很久,这才恍然大悟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三品以下的?”

叱云南笑了一声。

洵梁也不知他这声冷笑,究竟是赞成还是否认,只好道:

“谢谢你。”

叱云南淡淡道:

“你不问问本将军是几品?”

洵梁微笑着道:

“嗯,敢问大将军你是几品呢?”

叱云南不答,只扬了扬嘴角,继续向前走去。

洵梁等了一会,知道他不会再说了。只能在背后瞪了他一眼,不再继续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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