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渺月生在一个不错的人家，父母都是做生意的，说不上家缠万贯，至少也是小康以上很多的水平。夫妻俩从小就有花了心思培养虞渺月，虞渺月也争气，聪明乖巧，成绩很是不错，从小到大都是拔尖的。她与霍星炎度过了九年义务教育，霍星炎初三的时候，她读高一，累死累活给他补课，才让霍星炎压着分数线和她继续读了同一所高中。
初三之后，虞渺月就习惯了来找霍星炎学习，虽然对方并不是很热衷。
霍星炎应付地写了几笔就懒得再做，他支着下巴，侧目看着专注的虞渺月。她这样的好好学生，明明该是刚一放假就赶紧做完的那一派，和他们这种落后生属于两个世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虞渺月一会儿，心中有些异样，收回视线，抓起笔在摊开的作业册上随手涂画起来。
虞渺月写完了一整面，颇有成就感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向霍星炎炫耀一下。一扭头，只看见他半页纸上都被他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有人物，有花草，已经不剩下空间去填原本该写上的答案。
“你……”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汇聚成一句，“这又不是美术作业。”
霍星炎用看傻子的眼神瞄了她下，一脸无所谓地将这页翻了过去，没再说话，重新做起了题，看起来也没打算把前面那些补救一番。
虞渺月寻思着，这样的沉默不利于友谊的维持发展，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其实，挺好看的！”
如果不是画在作业本里的话。
霍星炎没理她。
虞渺月哼了一声，青春期的男生脾气果然阴晴不定，和他较真还不如多做一页题。她悄悄把自己的书本挪远了点，背朝着他，重新趴在桌上继续写作业。
霍星炎听见动静，隔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眼见着她脸都快要贴在书上，真不怕写几天作业把眼睛写瞎了。他皱着眉敲敲桌板，虞渺月正在默诗，敷衍地嗯了嗯，除了手之外其他地方都动。霍星炎瞪了眼她的后脑勺，她后面没长眼睛，自然没有感觉。
他忍无可忍，伸手捉住她的肩。
少年的手掌很热，就像个暖贴，覆在她好不容易被风扇吹凉的肩头，烫得她手臂一颤，一笔写歪。她瞪圆眼睛，一脸恼意地回头看向霍星炎。
“坐直点，到时候戴了眼镜有你哭的。”他的语气不温不火的。
虞渺月嘟囔着：“你怎么说话口气跟我爸似的。”
“我可当不了你爸，不过，你应该叫我哥哥。”霍星炎扬了扬眉，“小妹妹。”
“那你怎么不叫学姐！”虞渺月用笔杆敲了敲他胸口，“叫学姐。”
“叫哥哥。”
毫无营养的对话持续了三个来回，谁也不退让一步，最后也没叫成学姐或是哥哥。等到虞渺月意识到这纯粹只是在浪费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没忍住白了霍星炎一眼。霍星炎笑了笑，终于配合地提笔多写了几个字，虞渺月监督着他，等到他写了足足半面，她才收回目光，整理好情绪，重新去对付自己的。
青春少年少女的世界就是那么狭小且无聊，兜来转去，最终都逃不过作业两字。
虞渺月特地留下一些，就是为了跟霍星炎一道，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人的臭毛病，如果她双手空空地跑来盯着他看，他肯定大字不写一个，就只顾着与她插科打诨。但她也忘记了自己也有个毛病，那就是过分专注的时候，完全不会留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她奋笔疾书的同时，霍星炎悄悄出了房间。
霍沣廷已经换了另一盘游戏，想来是前一款没什么意思。这盘游戏有双人对战的功能，霍沣廷和电脑ai打得毫无乐趣，正巧看见霍星炎出来，乐不可支地朝他招手。霍星炎原本打算直接无视过去，都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想了几秒，又回头语气淡淡地说：“没兴趣。”
霍沣廷张张口，像是想再争取一下。他看着霍星炎面无表情地从冰箱里挑了两盒冰淇淋，又多冲了杯速溶奶茶，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没鼓起勇气说。
他一脸忧郁地目送着霍星炎回去那狭窄的小隔间，吐出一口气，摸着手柄继续和电脑战斗。
霍星炎将两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摆在虞渺月手边，大约只有十公分的距离。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带着冰爽的凉气。虞渺月感到手背上吹过来的凉风，奇怪地侧目一看，中午在超市挑挑拣拣好半天的新品映入眼帘。她愣了一下，抬头看霍星炎。
“下午茶。”大约是为了配合这个茶字，霍星炎指了指放得远一些的玻璃杯，里面的奶茶还冒着热气。
虞渺月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也喝这种东西了？”
奶茶这种东西女孩子喝得多，况且速溶奶茶又掺了不知道多少香精，向来是被霍星炎这种白开水主义者列入黑名单的。虞渺月一直觉得霍星炎是个异类，同龄人还在沉迷可乐雪碧的时候，霍星炎是半点都不沾，她甚至怀疑，再过几年，他可能都是在觥筹交错里捧着保温壶泡枸杞的那种人。
想象了一下，有点对不起他可以去当风云人物的脸。
霍星炎有些不自然地说：“昨天买的。”
“你买这个干吗，你又不喝。”虞渺月眨眨眼，脑海闪过一个念头，“特地给我买的？不对啊，霍沣廷不是说你今天凌晨才回来吗？我还没问你呢，你去哪家做贼了？”
“……你才做贼。”霍星炎懒懒地坐回去，既然好心被做贼，他也省得去解释前因后果了。
虞渺月没忍住，伸手过去戳戳他的胳膊：“说嘛，我好奇。”
“当贼去了。”他凉凉地笑了，“给你冲的是赃物，所以你喝不喝？”
“你可真没劲。”虞渺月嘶了他下，捞过玻璃杯就抿了一口，还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味儿。这个牌子的口感她很熟悉，她尝试过市面上不少速溶奶茶，排了个先后顺序，这个牌子被她排在榜首，还在个人动态里分享过，没想到霍星炎居然记得。
虞渺月偷笑着看向减少存在感的霍星炎，捏着嗓子说：“嗯，这个失主的品味不错，贼的眼光也很好。”
霍星炎嗤了声，嘴角却悄悄弯了些：“少贫了，那两盒都是给你拿的。”
“哦。”
她掀开一盒的盖子，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勺。
忽然大叫一声：“霍星炎！”
霍星炎下意识抬头看她：“干嘛……唔。”一张嘴，被她塞了满口，冰得他舌头和牙根一酸。
罪魁祸首得意地朝他扬了扬眉毛，趁他不注意，把凶器收了回来，然后朝后挪了挪，防止盗贼反扑。霍星炎感受着冰淇淋在口腔中慢慢融化，变成绵密的液状物，沿着喉咙吞咽入腹，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冰凉的。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唯一的勺子，又看见虞渺月给她自己挖了一勺，移开视线。喉间一动，连同想要说出口的话，还有那凉透心间的甜绵，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到了晚饭时间，虞渺月也该回家了。她的爸爸妈妈从不担心她的学习，但给她制定了严格的时间标准，到点前必须到家，除非万不得已，那也得提前报备。虞渺月来找霍星炎这件事其实是瞒着爸妈的，被他们知道自己成天往男孩子家里跑，腿都能给她打断。再加上霍星炎这种不求上进的学生向来都在爸妈的黑名单里，借她三个胆子也不能承认自己和霍星炎私交甚深。
暑假过后她就要高三了，霍星炎这种明显要影响她学业的“危险分子”，一旦被爸妈知晓，肯定要严防死守，说不准还得摊上十几年没有经历过的查岗。
其实她和霍星炎的关系绝对像白纸一样纯洁，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去体会一场青春期的早恋，止于青春的感情很容易说散就散，与其尴尬得老死不相往来，还不如就停留在最美好的阶段，人生那么长，未来那么多时间，跨过一道坎，再去谈感情也不迟。
更何况，她连练习册都来不及写，哪有功夫去应付恋爱。
她自认没有太高的天赋，信奉于天道酬勤，如今的成绩都是她认认真真学来的，便是如此，她都不能保证自己能稳定在前列，那些将第一名信手拈来的传奇，果然都是童话中才能得以一见。
虞渺月吃掉最后一勺冰淇淋，有些哀怨地看着霍星炎。他之后也还是一样地敷衍，写一会儿作业，又开始随手画一两笔，这次画的是几个卡通人物，是虞渺月挂在帆布包上的挂件，他临摹得像模像样，甚至看着比原版还要可爱一些。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你做数学题也能这么轻松，我会更高兴。”她叹气，“作为你的家庭教师，我才能与有荣焉。”
看着明明只是初三给他应塞了几本课堂笔记多押着他做了几套卷子就自称家庭教师的虞渺月，霍星炎笑笑没说话。
“算了，你是不会懂我们人民教师的心酸的。”虞渺月故作苍老地咳了两声，戏十分得足，“今天效率太低了，明天你有空吗，我们去市图书馆吧，那里的阅读室特别安静，也很适合补作业。唔，中午我请你吃饭！”
霍星炎抬眼瞥她：“我要你请客干嘛？”
“是是是，那就AA。”少年的心果然那么纤细敏感，虞渺月十分配合且讨好，“去不去啊？正好去蹭免费空调，比你这电扇带劲多了。”
听着最后一句，霍星炎眼中一动，下意识看向虞渺月的脸颊。小姑娘的脸颊有些发红，显然是热的，又吃又喝全是甜的东西，整个人瞧着像是被煮过的棉花糖。他原本计划着晚上随便凑合吃一点就去便利店帮人顶个夜班，就像昨天那样。但连着熬夜他也吃不消，今天本就没睡够，今晚再熬一场，明天睡个半日才能恢复过来。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他完全不带犹豫地答应下来，轻声说：“好。”
虞渺月看不出他那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得了答复，开心地收拾起书本文具。一边往帆布包里塞着，一边嘱咐：“那你今晚不要去做贼了哈，明天早上八点，小区北门见！”
霍星炎揉揉额角：“你可真是勤快。”
“那可不，我如果回到古代，肯定就是兢兢业业的捕头，专门捉你这个半夜三更出去逛的毛贼。”
霍星炎越想越觉得不能背负这无端罪名：“再这么叫我，明天你等着在太阳下面多晒半个小时吧。”
虞渺月觉得霍星炎真的干得出放她鸽子这件事，审时度势，决定稍微怂一点：“好的呢，学弟。”
果然是不会在嘴上吃亏的。
霍星炎摇摇头，就连换个称呼这件事，都是那么任重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