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说过，别再回来。」

太族长的声音很冷，他的手上拿着和他一样高的魔杖，我在远处，看不清魔杖的细节，但从阳光下的反光来看，用木是顶好的。精灵的孢灵亲和度比人类好太多，这些中位种族在不会轻易用辅助道具，太族长拿着，就足够说明他的认真。

「事出有因，还请您谅解。」

莱伊漂浮在半空，在对峙之下拿出自己的魔杖。在知道由来之后，我再一次仔细地端详了莱伊的魔杖，有她小臂长，甚至就像一个真正的枝桠，和我的魔杖很像。

但不同在于，我的魔杖是泛着绿的浅棕色，像刚摘下来的枝桠，但莱伊的却已经是深深的棕，看起来饱经抚摸，是个久经沙场的同伴。同时，它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我的魔杖在她面前，只是世界树的仿品。

「还要我说多少遍？擅自踏足禁地，伤害世界树的滔天大罪，将你放逐已是仁至义尽，竟然还敢回来！」

轻飘飘的回答没能令对方满意，因为主人的愤怒，藤蔓恐吓似的缓缓挪动身体。树枝一挥，那些藤蔓便僵在原地，竟有部分在挣扎后来到了莱伊的身后，转变了主人。

「此番也并非我愿，学院点名要我来。您也知道，我在帮坎斯拉打工，欠了些人情，就得还，这不还是当年您教我的吗？」

不提当年还好，提及当年，太族长就像被踩了痛脚。我简直要怀疑莱伊是不是故意的了。

「我教你那些，还不是看在梅丽的面子上！」

我扒着窗户，将上半身更伸出去了些，想听得更清楚。

「梅丽是自愿跟我走的，您能别老拿我撒气了吗？」

提及自家契约精灵，莱伊也有了几分火气。

「冥顽不化！」

「榆木脑袋！」

滔天的魔力在刹那碰撞。

以他们二人中心，魔力波直冲门面！

「哇！」

幸亏安雅学姐拉了我一把，才勉强躲过刚才的魔力波。再次爬起来才发现，本就歪斜的木楼，此时已经站不住脚。庭院里的情况也不好，大多数学员反应快，立起保护罩，还有些躲进藤蔓后面，而不远处，因为动静太大，甚至有精灵被吸引来看情况。

「我们先出去。」

安雅学姐的监护人也来了，我跟在两人身后，连忙跑下木楼。路上遇见不少学员，和我们一样正在应急避险，工作人员正挨门闯入，确认楼里还有没有残留的学员。

莱伊的房间在顶层，越往下跑，就越发现木楼正在缓慢地坍塌，脚下的阶梯时常需要三步并俩，甚至有些楼层只能踩着扶手滑下去。混乱的呼喊挤满整个空间，更多的是所有人都在奔跑的声音，咚咚，鞋子在地上慌乱地敲。

啪嗒啪嗒。

我熟悉这个声音，回过头去，跑近我身边的果然是辛勒。

「卡沃伊，」他有些气喘吁吁，「发生什么了。」

我省去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现在的情况，让他出去后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庭院里太危险了，得从后门出去。

但这不是我的打算，在混乱的脚步声里，有一道脚步声停了下来，我站在原地，说。

「我要从前门出。」

「不是你说前门危险？」

「我不放心……」我有些难以启齿。

「不放心什么？莱伊雅斯？她比你厉害多了！」

「我就是、哎……我就是不放心，我怕她真的出事了。」

我说不清楚，只能强硬地推着辛勒往前，但是在这个方面，他向来一步不退。

「那我也要去。」

「别跟着我，你跟安雅学姐走。」

「行。」安雅学姐爽快地应下，她迎上我的惊讶，声音里带着些跑步的喘气，态度却平静而坚定，「我也跟着你去。」

「你怕莱伊雅斯出事，我们怕你出事，就这样。」得到她的肯定，辛勒扬起得意的笑容，浑然不顾我的抓狂。我忍不住龇牙咧嘴，但叹口气，还是忍下了。

原因无他，我们停的地方正是前门。

浑厚的魔力波已经扫清了庭院里的一切，无论是露营地还是秋千，全都挤在围栏上，破破烂烂地堆在一起。

随着阵阵爆发的魔力波，两位世界顶尖的魔法使，就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庭院中大打出手。许多学员或是精灵们不顾危险，藏在被打烂的木楼或是庭院后，想观看这场战斗。

「无知小儿，你当年的魔法都是我教的，还真以为能赢过我？」

太族长冷笑出声，沉重的魔杖在地面敲出一个小窟窿，魔力突然爆发，无数奇妙的植物瞬间拔地而出。只是这一击的魔力量就已经达到我前所未闻的水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帮莱伊，简直天方夜谭，只要我踏出一步，庞大的魔力都会把我碾成泥，我下意识将手伸进怀里，握住其中的东西。

带刺的藤蔓迅疾地冲向莱伊雅斯，被她扬起的植物罩挡住。在高高举起的魔杖下，藤蔓不甘地扭动，与保护罩划出金戈碰撞之声，火花四溅，它猛地擦过，扭进莱伊雅斯的护罩，瞬息便长出紫色的尖端，滴下涔涔毒液。

「莱伊！」我忍不住惊叫出声。

在毒液即将碰到莱伊雅斯的脸颊之际，藤蔓蓦地僵住，无力地掉落。莱伊雅斯面不改色，她的魔杖顶端正闪烁着风的青光。但远在前方的莱伊瞥来一眼，快到我以为是幻觉。

忍不住松了口气，却还是紧张不已，在我交手过的人里，最强的就是荷尔琳娜学姐，但太族长的魔力量几乎是十个荷尔琳娜学姐，不对……二十、三十，我已经算不清了。深知荷尔琳娜学姐恐怖之处的我，根本无法想象莱伊现在面对的压力。

「族长，我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对魔法使来说，最重要的是阅历，今时不同往日，话不要说太满。」

藏在藤蔓身后的还有无数毒草毒花，它们有的张开血盆大口，有的伸出锐利的毒刺，还有些极具伪装性，它们将自己融化成一滩烂泥，若不斩断外层的魔力，或许脚下刚刚翻出的泥土就是偷袭的植物。

但莱伊的战斗非常从容，甚至可以说是未卜先知。在什么时候哪种植物会扑上来，哪种花会摇曳出惑人的香味，她都一清二楚，甚至是风斩朝着空无一物之处攻击，也能斩落探头没有半秒的植物。

就像是经历过千百次。

「您老阅历高，却被自己的阅历所困，这些招数，还是和我当年离去前一模一样。」

尽管莱伊从容不已，我却没办法不替她紧张。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莱伊的魔力远不如这位精灵的太族长，他活过莱伊的三四倍的岁月。正如莱伊所说，对魔法使最重要的是阅历。

果不其然，太族长的身边卷起浩瀚的绿色，铺天盖地的绿植便快要将她淹没。莱伊节节败退，将魔杖横在身前，在布过两层魔力罩后，便闭上眼睛，下一秒，随着那双太阳花的眼睛猛地爆发光芒，魔力波再一次在莱伊的周身爆发。

植物的残肢宛如落雨，短短十几秒里，铺天盖地的汁液浸湿了所有人。

莱伊的周身出现几秒的空当，这是个机会。

手中的树枝变形，一把散发神圣气息的弓出现在她手中，木弓有她半个身体长，点缀几束红果，有着平平无奇的外貌。

莱伊摆出射箭的姿势，她的弦上却没有箭。

弓弦绷紧到极致的瞬间，绿色的光从远处升起，不过瞬息便来到她身前，成为她的箭！

从未变过脸色的太族长，在看清那根箭时，勃然大怒。

「您何以如此宠爱此女！」

是世界树，祂是莱伊的箭。

那支散发神圣气息的箭破开空气，太族长再敲魔杖，本欲攻向莱伊的绿植尽数回到主人身前，替他挡住世界树的箭。

不过须臾，这根箭便摇着尾巴，砍瓜切菜似的将它们轻易破开。

堪堪停在太族长的额间。

一滴深绿的血，流下太族长的眉眼，他干枯的手握在箭尾，青筋毕露。尽管世界树之箭给了莱伊极大的助力，但消耗也极其恐怖，不过一箭，莱伊的脸色已变得苍白。

被这一箭所威胁，太族长更加愤怒，翻滚在他身边的植物几乎要将院子里的土壤全都挤出来。藤蔓织成网，扑向莱伊，长弓在射出一箭后便重新化回魔杖，她轻点魔杖，火球却没能冲破绿网，只烧掉了表皮，反而被坚韧的网弹回身前。

莱伊躲过了，却在转头时看过了我们。巨大的火球砸在木楼身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楼现在受此一击，彻底成了废墟。我们藏在木楼前面，倒是没受伤，可附近的学员身上接连亮起魔法的荧光，储魔种子迅速地发挥效用，不少人撤走了。

她在担心。

我慌忙地站了起来，几乎想冲上去，却被人用力拽住手腕，安雅学姐将我扯到身后，对着莱伊大喊：「老师！」

她说：「我们可以保护自己，您放开手脚打！」

战斗的狂风吹起她长长的辫子，裙摆和麻花辫一同飞扬，不时打在我的身上，我看不见学姐的表情，却能想象那双坚定的眼睛。

远远地，传来一声莱伊藏在风里的回应。

「交给你了。」

比起只用木系魔法的精灵，有着四分之三人类血统的莱伊雅斯，能够搭配更多属性灵活使用。但太族长的木系魔法是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他专精木系几千个年月，不是莱伊凭借灵活变通就能管用的，何况莱伊其实并不是专精战斗。

五光十色的魔法在莱伊这一边亮起，另一侧的太族长身侧更多的是姹紫嫣红的植物们。

风斩头尾相叠，连接成网，将眼前的植物一网打尽，但其中硬度比过金属的植物也屡见不鲜，它们无法被斩断，只会被风网扑倒在地。火球即刻续上，源源不断的火到处燃烧，众多的植物都在其中，被烧得焦黄，像翻滚的风滚草。

同样，太族长对这些植物的特性了如指掌，莱伊将植物用火烧，他就召出更多不怕火烧的植物，用风砍，他就用硬度够高的植物到处阻碍。

战斗无非就是见招拆招，若是实力相差无几，就是信息战争，拥有更多底牌，更能出其不意的人，就是赢家。

但对实力相差大的魔法使来说，这些全都毫无意义。

哪怕是放开手脚，莱伊也无力回天。只有一开始展现全属性魔法时占据上风，等太族长以丰富的战斗经验飞速习惯后，便被迅速翻盘。

我拧紧眉头，脑内不停思考，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帮到莱伊。更甚的是，我好像察觉到，莱伊此时并非是全力，她还想做些别的……

嘭！

莱伊被藤蔓猛地甩到地面，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