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殿下滑脉如珠,应是有喜之兆无误。”

医官第三次重复道。

采蘋左看一眼第一时间高呼“你说什么”的采薇,右看一眼好半天才醒神确认“我方才没有听错”的顾竹清,有些颤抖地将医官的袖子从采薇的手中拯救出来。

真正的当事人元昭反倒成了房中最冷静的那一个:“几个月了?”

“启禀殿下,约莫两月。”

元昭点点头,下意识抚上自己尚未有所改变的小腹,喜上眉梢:“好,传我的话,全府上下赏一年月钱。”

“多谢殿下!”

医官从床边退开,与采薇采蘋站到一起行礼谢恩。顾竹清见缝插针地在床边坐下,抓起元昭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莫名有些不知该对她说什么,转头问医官:“公主今日甚觉疲惫,可有什么不妥?”

“驸马放心,公主脉象平稳,气血充盈,先天禀赋强健,并无不妥之处。殿下,您会感觉疲惫,可能是劳累过度,往后注意一些,安心静养即可。”

元昭这两个月确实饮食知味,寝寐安宁,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哪怕是今天也只是觉得有些累。

好在是宣了医官来看,否则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寝殿内重归寂静,顾竹清复又躺下,看着枕边人,想想还是有些后怕:“你今日还打了一下午马球……”

“怕什么?医官都说了没事。”

元昭语气轻松,公主府的医官水平自然不用怀疑,且她已命人明日就去慈安产院,将最好的女医和稳婆调到公主府,专门为她安胎接生、调养身子。

她轻轻拧了一下顾竹清的手臂:“你作为我腹中孩子的父亲,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我……”

顾竹清自幼沉默寡言,对着元昭已经算是说得很多了,可有些话还是轻易说不出口。得知元昭有孕,他心中且喜且忧;且乍闻此讯,应当还是喜多忧少的。可于他而言,只有那些忧虑能自然地诉诸于口。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

他最后只能无比庄重地承诺。

元昭闻言,先是静了静,不一会儿,故作嗔怪:“唉,听你说两句甜言蜜语可真难。会说‘心如明月,唯照卿卿’的那个顾竹清,莫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不成?”

“公主恕罪,我心中实在欢喜,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顾竹清脸上隐隐开始发热,他此刻万分庆幸帐幔内的昏暗,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保护色,才让他能硬着头皮说出这样的话,“卿卿安心,往后余生,万事有我。”

元昭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元昭……”

“好了,难为你了。”元昭显然是满意的,只是不知是对他的甜言蜜语满意,还是对他难为情的模样满意,声音中还能听出几分将消未消的笑来,“不逗你了,快睡吧。明日我要进宫告诉父皇这个好消息,你也跟我一起去。”

自大婚次日面圣之后,顾竹清就再也没进过宫。但这一次,就是元昭不叫上他一起,他也是要去的。

生儿育女,不是元昭一个人的事情。

“除却欢喜,我亦深感忧惧。”屋中安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顾竹清叹了口气,“经过慈安产院一事,我比从前更明白,女子生产乃是一道鬼门关,从怀胎开始便有种种辛苦……”

他有些心疼地虚抚着元昭的手:“元昭,谢谢你,辛苦了。”

说是“万事有我”,可有孕之后的害喜之苦、生产之痛、性命之危……这一切,他终究不能以身代之。

元昭拉着他的手,垫在自己脸颊下,眼睛都没有睁开:“不要想太多啦,我要孩子,也是为了我自己。”

顾竹清用拇指蹭了蹭元昭的脸。

无论元昭怎么说,他都是沾了元昭的光。他什么也没有做,就有了她这样一个千好万好的眷侣,什么痛苦也无法分担,又即将有一个流着一半他的血的骨肉。

悠悠苍天,待他何厚!

也正因此,再次进宫面圣,他的心情也大不相同。从前的他,满心都是幽愤和耻辱,如今则平和多了。

皇帝刚下了早朝,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宫人通报永安公主与永安驸马求见,连忙放下朱笔,让人进来。

“昭儿,怎的这么早就往宫中来了?”

元昭抿唇还未说话,被直接忽视的顾竹清率先跪拜行礼:“臣,参见父皇。”

皇帝是何等人物,目光如炬,立即察觉出二人气氛不同于往日。元昭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色,顾竹清表面看似没什么异常,可在行礼时主动以“父皇”相称,已能说明一二。

“起来吧。”皇帝目光在她们中间扫了一个来回,还是停在元昭身上,“难得把驸马也带来,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要告诉朕?”

“父皇果然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元昭一张俏脸微微泛起绯色,将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笑盈盈道,“儿臣已有了身孕,今日特地一早就来将这个喜讯告知父皇。”

“哐当”一声,皇帝手中的青瓷茶盏失手跌在御案上,茶水淋漓,打湿了摊开的奏章。

皇帝却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元昭面前:“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昨夜偶感不适请了医官诊脉,说是怀了有两个月左右了。”元昭点点头,“父皇,您又要做爷爷了!”

“好!好!好!”

皇帝龙颜大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笑声如洪钟,在勤政殿中回荡。

最疼爱的女儿即将成为母亲,他也要久违地做爷爷了,皇帝表现得还是很兴奋的。他在殿中来回走了两步,忽地停下,目光灼灼地钉向顾竹清:“驸马!”

“臣在。”

“朕说过,昭儿是朕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着长大,要你好好侍奉公主。”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满是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如今她有孕在身,你更要伺候好了。朕的宝贝公主和皇孙若有一丝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臣,万死不敢有负陛下所托。”顾竹清声音坚定,“定当尽心竭力,护公主周全。”

皇帝挑剔地微微颔首,又转向元昭,瞬间从威严的帝王变成了慈爱的父亲:“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近来胃口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爽利?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即刻去做!”

“父皇放心,驸马照顾得妥当,儿臣一切都好。”

“好,那就好。”皇帝拍了拍元昭的肩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殿里的宫人,“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快给公主赐座!再去传太医来,给公主好好请个脉,朕要听他说。”

蔡公公连忙满口应是,宫人们脚步匆匆,脸上大多却还是带着点笑。

元昭拉着顾竹清在宫人抬上来的椅子上落座,她的椅子上还特地放了个软枕给她靠着。被传召的太医一路小跑而来,给元昭细细地诊了脉,连声向皇帝和公主道喜。

顾竹清看着元昭如春桃般的笑靥,心中一片柔软。

皇帝留元昭和顾竹清在宫中用完了午膳,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回府,对顾竹清也没有再多摆脸色。

顾竹清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百感交集。回想起翌晨见礼那一天的诸多不愉快,比起蔡公公曾经在刑部大牢里对他的劝慰,今日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托公主的福”。

元昭看出他的松动,但没有多问。

好在她没有多问,否则要问顾竹清,在未知前程的仕途和已知冷暖的婚姻之中如何选择,别看他曾经对天家逼婚是那么不满,现在的他短时间也未必能做出抉择。

“我们不回公主府吗?”

途经某一个路口,车夫驾车拐向了与回程相反的方向,恰好被习惯时不时撩起帘子看看窗外的顾竹清发现。他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元昭,见她笑着说:“我们的喜事,既已告知了父皇,也要让你的父母知道呀。”

顾竹清昨夜迟迟睡不着,错综复杂的想法都快在他的脑海中结成了团,其中自然也有这个。他原本的打算是,之后待元昭不需要他陪在左右之时,再找机会去告知父母这个喜讯,从来没有奢望过元昭能陪他走这一趟。

可元昭不知道是第几次,又一次,替他考虑了自己都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谢谢你。”

除了感谢,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元昭为他做的太多,他能为元昭做的却实在太少。顾竹清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没有想出自己能帮上元昭什么,一时之间难免有些丧气。

可他更不愿将这样的丧气表现给元昭看,于是低下头,等到自觉神色如常,才对元昭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向元昭对自己这样,对元昭更加用心。

也许他真的天生比聪明灵秀、善识别人心的元昭要迟钝一些,但这绝不是他可以安于现状的借口。

“元昭,以后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但我自己没有发现的,你尽管开口差遣我,好吗?”

元昭很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情:“顾竹清,我选你做驸马时,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呀。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也不用特意改变什么。”

悠悠苍天,待我何厚!

顾竹清更感动了:“我不是要改变自己,只是想做得更好。”

元昭捏了捏他骨节分明的手,说情话一般甜声道:“好,我只要你听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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