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由先帝召回长安,当今陛下尚未发话剥夺定国公的爵位,我便仍是定国公府的六娘子,你的长辈。”
她仍旧用团扇遮掩着鼻尖,一双潋滟的桃花眸不屑地流连在唐晚秋身上。
“哦?”
一女子从甘露殿的台阶上缓缓走下来,眼神扫过正在与唐晚秋争执的温如酒,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世子妃。”
温如酒退后一步,朝那女人作了个揖。
她与宁王世子妃素有芥蒂,今日这位世子妃难保不会为难自己。
世子妃看着正作揖的温如酒,并没有还礼的意思,反而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给唐晚秋理了理发髻。
“正要去找六娘,没想到在甘露殿遇见了,”她过了半晌,方才开了金口,“也是,今个儿陛下大封诰命,应有六娘的份子。”
温如酒微微垂眸:“不知世子妃找妾何事。”
“妾昨日在宁王府丢了只镯子,那镯子是世子给妾的定情信物,”世子妃顿了顿,直直地看着她,“恰好昨晚妾的侍女说看见太傅夫人来过宁王府。”
温如酒眉目一凛。
宁王是晟朝宗室,宗室宫中盗窃是要砍头的重罪。
更何况昨日她根本没有在宁王府中。
满满的针对。
看来世子妃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示她入宁王府顺便顺走了世子妃的镯子,来拉下她的面子。
温如酒忽的面上快速晕染出了两道红云,做出十分害羞委屈的模样:“昨日妾与郎君在府中鱼水,郎君特向陛下告假一日,妾怎有空去宁王府......”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围在她们身边的人都能够听见。
说着说着,她将礼服内衬的褙子往左轻扯,露出了一块暗红印记,抿唇可怜兮兮地看着那群人。
“妾这幅样子,如何还能去宁王府走动,想来是世子妃身旁的侍女眼拙了。”
世子妃不曾料到温如酒会有这般举动,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如此......六娘可否让嫂嫂搜一搜?”
温如酒垂眸,抹了抹眼睛。
“妾不过是后宅妇人,又住在城阳侯府,表嫂要搜也无妨,但是要给侯爷与郎君打个招呼,若是贸然搜城阳侯府,想来侯爷与郎君和府中家眷会怪罪嫂嫂的。”
好一个牙尖嘴利。
这说的倒是她不讲道理仗着身份要去硬搜功臣之府了。
宁王世子妃狠狠的攥紧藏在袖下的白净柔荑。
她咬碎了一口银牙,不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彻底暴露出了原本的性子:“不过家道中落无父无母还被流放到北疆那种荒芜地带的女子罢了!北疆一带多流民,突厥可汗颇好美色,总是流连北疆一带,六娘生的如此貌美,哪儿晓得会不会曾经与突厥有情!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我要了你的贱命又如何?”
她不再装可怜,直视着宁王世子妃,一双桃花眸此时散发着刺骨的冷芒。
“如此,步月。”她语调平平,喜怒不辨,“速将侯府里昨夜带落红的被褥取来。”
步月紧蹙双眉,踌躇道:“娘、娘子......”
世子妃见状,双目如铜铃状,连忙摆手:“不、不,妾不是这个意思!”
“取。”温如酒目光掠过站在自己前方的唐晚秋,落在了后头的世子妃身上,轻声笑着道。
“是。”步月答道。
她就地而坐,用来装贤淑的团扇此时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扇风。
不知等了多久,步月才将城阳侯府里染有落红的被布拿了过来。
“啊——”
正打算看好戏的高官家女眷在看到那块布展开来的时候都把眼睛遮住,并齐齐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世子妃看也看过了,像那种能够毁掉女子清白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温如酒捂着朱唇,对宁王世子妃轻轻笑着,“还好妾不是那种被人说一句话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儿,不然‘高官之妻自缢家中’这种罪名,世子妃可担不起呢。”
“温如酒,你!”
宁王世子妃差点吐出一口凌霄血。
她捂着心口,深吸几口气,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温如酒。
“世子妃四德莫非不佳?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能喊出女眷芳名,多少有点不守妇道的意思。”
温如酒也不装贤良淑德的模样了,她将团扇别在腰间,两手一摊,轻蔑地笑着。
世子妃显然被气的昏头昏脑,原地大骂一顿,随后拔下发簪朝温如酒冲过去。
“不会吧,不会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市井泼妇?”
温如酒用团扇将宁王世子妃手中锐利的发簪打在地上,抬起纤纤素手就把世子妃往后一推。
世子妃气急败坏,正想再拔下头上的发簪刺向温如酒,忽的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天家重地,何人放肆!”
温如酒眼尖,识得那太监正是先帝身旁的张公公。
“张公公!”她脑中灵光一现,腔调里带着些许委屈,“世子妃想杀人。”
“这位娘子是?”张公公有些迷惑,拂尘一甩,扭头向身后颔首低眉的小太监问道。
“蓝衣娘子是定国公府嫡娘子,太傅夫人;粉衣娘子是御史府二娘子,宁王世子妃。”小太监躬了躬身,把头垂的更低,恭恭敬敬地回答。
一个世子妃,一个权臣之妻。
真是左得罪不得,右也得罪不得。
他思来想去,决定不管这门子事,只传陛下口谕:“傅夫人,陛下宣您进殿听旨。”
温如酒轻哼声,十分嘚瑟的越过宁王世子妃,踏着莲步入殿。
“这是第几个了?”少年清润的声音在她前方响了起来。
她悄咪咪的抬眸,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了坐在龙椅上有些倦容的唐宋。
“禀陛下,第十三个,是太傅夫人。”张公公在旁躬身答道。
唐宋这才缓缓抬眸看向温如酒,视线相撞,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套礼服倒是衬的好看,傅卿的眼光吧?温娘子可选不出这么好看的。”
温如酒在心里给他翻了十个白眼,拿起团扇,微微颔首:“是。”
“颁罢。”他顿时无趣,挥了挥手。
“朕膺昊天眷命:兹太傅傅书,功勋卓著,辅平两乱,定北反王,彪炳史册,朕心悦之。故其夫人温氏,出公辅之门,少而温婉,长而贤明,无怠遵循,轨度端和。然四德兼备,夙有其表,今册尔为一品诰命,属地燕国。”
温如酒颔首颔的头都要掉了,听张公公念完才舒了一口气:“妾谢圣恩。”
唐宋瞥了瞥她,像赶苍蝇般给她轰了出去。
“宁王世子妃进殿听旨——”
甫一出门,有些心神不定的温如酒拿着那道圣旨,没有看到世子妃悄咪咪伸出的脚,被绊的直接朝前倒去。
“我靠——”她被这一绊般回了现实,看着自己往前倒去的身形,立马双手捂住了脸,生怕这好几层的台阶把自己摔破相。
可那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有些怂的将捂在脸前的手缓缓移开,竟是撞进了傅书此刻深不见底的眸子,她看着眼前人那种眼神,猛地一阵哆嗦。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惊吓,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如一汪清流缓缓归海。
“燕国夫人,臣救驾来迟。”
他勾起了那双凤眸,揉着温如酒那头乌黑的青丝,灿然轻笑,如十里春风拂桃花之源。
温如酒感觉到了那丝从腰肢间传来的凉度,正要推开,却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世子妃,柔声道:“既然傅太傅诚心悔过,那妾便恕你无罪。”
然后还伸出手指往他腰间勾了勾。
傅书毫不留情的把她乱摸的手拍掉。
“我听说,你让步月去拿家中的落红被布。”他将温如酒扶正,视线淡淡地掠过刚进殿的宁王世子妃,“可是有人刁难你?”
她刚想说关你屁事,就被傅书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没有。”温如酒委屈的撇了撇嘴,学着绿茶的腔调,“只不过嫂嫂起先怀疑婉婉拿了她的镯子,扬言要去搜府;而后又说婉婉在北疆多年,北疆突厥多流连,嫂嫂怕婉婉无了清白,这才气不过让步月拿被布来给嫂嫂看。还有唐五娘子,说婉婉家道中落,不配为她的姑母,想来五娘子生于朱门,长与绮罗,不认婉婉也情有可原。”
“唐五娘子?可是宫里头的寿阳公主。”
傅书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唐晚秋的身上。
唐晚秋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去。
“是宁王府世子侧妃所出的五姑娘。”温如酒特意咬重了“侧妃”两个字。
傅书继续揉了揉温如酒的头,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娼 . 妓之女罢了,婉婉何必动怒。”
宁王世子侧妃出生风尘的事人尽皆知,但世子侧妃的身份摆在那,肚子又争气,诞下长子与次女后也没人再敢提这件事了。
然而如今却被傅书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了宁王府的遮羞布。
傅书自从步入朝堂来一直走温润君子的路子,从来没有像如今嘴不饶人的时候。
关键是,他竟然还是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得罪宁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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